北京,紫禁城。
在文武百官的叩拜之下,万历懒洋洋的走上丹陛,坐上龙椅,开始上班了。
他上的是午朝。
对于他来说,早朝要早早起床,太过痛苦;晚朝半夜都不能睡,实在太累;午朝刚刚好,睡到自然醒,吃饱了便来走个过场,顶多未时就可以下班了,抓紧点的话没准还有时间到球场去看球队踢场球呢。以后朕都不上早朝和晚朝了,只上午朝!
文武百官对此自然颇有微词。在他们看来皇帝就该像个机器人一样,一天到晚都老老实实呆在龙椅上处理国事。这个国家这么大,要处理的事情这么多,只上午朝怎么处理得过来?必须007才行啊!皇帝居然嫌早朝太累晚朝下班太晚,只上午朝,这是懒政,这是要当昏君,绝对不行!
但他们拿万历没办法,万历摆明就是不要脸,你骂随你骂,我躲在深宫里,那些骂声也传不到我的耳朵里,你能拿我怎么着?最后大家只能苦笑着达成一致:只上午朝就只上午朝吧,总比不上朝强。
“众位爱卿有事早奏,无事退朝。”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丹陛之下那黑压压一大群的衣冠禽兽,心不在焉的说着,心里想的却是等下该怎样打发这帮老不死早点滚蛋,自己也好早点下班好到大兴皇庄去看看那些秧苗怎么样了。听说这段时间天气冷得很,也不知道那些柔嫩的秧苗能不能扛住北方的严寒。要是扛不住,给冻死了,又得重新下秧,到时候损失可就大了……
正嘀咕着,有位大臣出班,手持象牙笏,说:“皇上,臣有事启奏!”
万历有点不爽的挑了挑眉头,说:“爱卿有何要事?快快奏来。”
那位大臣说:“臣蓟辽总督周咏,承蒙皇上看重,总督蓟辽两镇,自上任之后兢兢业业,终日忙于练兵和加固边塞工事,不敢有半点放松,生怕给了鞑子可乘之机,让对方乘虚而入……”
万历面无表情:“可几日前鞑子还是乘虚而入了,攻破了多处营寨,杀伤官兵甚众,周爱卿,这就是你多年练兵、加固工事的成果?”
周咏略心虚,硬着头皮说:“这都是某些边将桀骜不驯,不愿意听从老臣的指挥,才导致此等惨事发生,臣监督不力,请皇上责罚!”
大殿下一些武将露出了愤怒的神色。这都成了大明的传统了,一堆屁都不懂的文官争先恐后对着他们指手划脚,一个个仿佛陈庆之再世似的,不按他们说的做你就等着被穿小鞋吧!可要是按他们说的做……打赢了那自然是人家指挥有方,打输了?哦,那是你们这帮丘八不配合!总之文官永远是不会错的,就算真的错了,那也是武将的错!
万历对这些道道自然也是一清二楚,不过他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治国还得靠文官,文官的面子他必须经。他问:“周爱卿到底有何要事上奏?”
周咏说:“此番鞑靼大军入寇,臣统率三军枕戈待旦,严阵以待,不敢有丝毫放松。幸得皇天庇佑,鞑虏虽然凶顽,却由于我蓟镇军民众志成城,未能越雷池半步……”说到这里,他的神色变得激愤:“可就在我蓟镇军民并肩御敌之际,却有人丧心病狂,公然大肆屠戮百姓,杀良冒功!”
万历沉声问:“谁这么大胆?”
周咏说:“御马监的内侍,永平皇庄总管,龙岩峰!”
万历微微眯起眼睛:“他怎么个杀良冒功法?”
周咏说:“此人仗着皇上宠信,手下又有数千人马,目无法纪,平日里鱼肉百姓,勒索官吏,无恶不作,这次他更是丧心病狂,屠杀了数千百姓,斩首二千四百余级试图冒功!”
此言一出,大殿中登时就是一片哗然。
能站在这里与皇帝商讨国事的都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寻常事情已经很难在他们心里掀起一丝波澜了。不就是杀良冒功么,哪年没有一堆这样的破事?压根就用不着大惊小怪。可问题是龙岩峰玩得也太大了,一次性杀了几千良民,斩首二千四百余级!这家伙疯了么?别人就算要杀良冒功,顶多也就砍个一百几十级,他倒好,一上来就是两千多级,这是要把天都给捅穿啊!众臣表示胆大的见多了,可胆子这么大的那真的没见过!
万历面色微变:“杀害数千良民,斩首两千四百余级?周爱卿,你有何证据,证明他是杀良冒功?”
周咏理直气壮:“鞑虏之强悍,众所周知!勇猛如周尚文、马芳、翁万达,最大的胜仗也不过斩首一两百级,即便是辽东李总兵这等绝世名将,斩首最多也不过五百八十余级!这些名将想要斩首一两百级便已是千难万难,龙岩峰一个毛头小子竟一战斩首二千四百余级,这可能么?除了杀良冒功,不作他想!”
万历面色再变。
在他心目中,龙岩峰就是个有着一脑子的奇思妙想,总是能想出许多轻松来钱的法子,同时很会种田,打起架来喜欢捅人屁股的家伙。这家伙搞钱的本事一流,种田的本事更是无人能及,打仗的本事也马马虎虎————没看到他去年在张垣附近便歼灭了鞑靼两百余人,斩首一百五十多级么?这家伙在他心目中是个难得的人才,他准备好好打磨一下,磨掉他那毛毛躁躁的性子就重用。可是,对于龙岩峰打仗的本事,他心里也没底,这家伙带着一帮十八、九岁的士兵,对上穷凶极恶的鞑靼铁骑,能一战斩首两千四百余级?开玩笑吗!?
这事要是真的,那他都不知道应该怎样才能护住龙岩峰了。按理说不应该啊,这家伙每个月从锦衣卫、御马监那里分到的银子便多达三四万两,又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犯得着冒这个险么?
他把目光投向申时行:“首辅,你怎么看?”
申时行缓缓的说:“此事非同小可,必须严查。”
王锡爵说:“此事若是真的,那龙岩峰便当真是丧尽天良了,将他千刀万剐也不为过!可若是他真的大败鞑虏,斩首二千四百余级,那他便是百年难遇之良将了……此时必须谨慎!”
他的意思很明显:不管这事是不是真的,都必须慎重对待,不能打任何马虎眼,任何偏颇都可以让一个杀人狂逍遥法外,或者让一位天才将领蒙冤屈,不管是哪一样,后果都是极其严重的。
一位大臣冷笑:“首辅,次辅,这事还有什么好查的?一个未满二十岁的小娃娃,指挥一群同样未满二十岁的娃娃兵,一战阵斩二千四百余鞑虏?这事传出去,怕是要被天下人笑掉大牙!”他出班向万历行礼:“陛下,依臣之见,应该尽快派缇骑前去将龙岩峰锁拿回京,严加审讯,万万不可拖延,让这丧心病狂的贼子逃了!”
万历冷然问:“你在教朕做事?”
那位大臣不卑不亢的说:“微臣不敢!微臣只是……”
万历可没有心情听他扯淡,按捺住内心的烦躁喝了一声:“骆思恭!”
骆思恭出班:“臣在!”
万历说:“速去永平调查此事,不得有误!”
骆思恭笑说:“皇上,不必了!”
万历一怔:“何解?”
骆思恭说:“方才微臣上朝途中便遇到锦衣卫百户张如龙和赵如虎,此二人是皇上指派给龙内侍的,一直跟在龙内侍身边,龙内侍的一举一动尽在他们眼中。”
万历又是一怔:“他们回京了?”
骆思恭说:“正是!不仅回京了,还带回了好几马车的首级,足有二千四百余级!”
万历险些跳了起来:“什么?他们将首级带了回来!?”
骆思恭说:“正是。”
申时行问:“首级何在?”
骆思恭说:“已经让锦衣卫前去接收,此时想必已经在午门外了。”
万历说:“速派官员去查验,看是否有杀良冒功!还有,宣张如龙、赵如虎晋见,朕有话要问他们!”
马上就有好些资深人头验收师下去验收,而张如龙、赵如虎这两个窝窝囊囊的锦衣卫也被带到了大殿,三拜九叩:“微臣张如龙/赵如虎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历说:“平身!”
这两位道谢,这才战战兢兢的起身。
万历打量他们,只见他们眼里布满了血丝,显然有好一段时间没有好好休息过了。他问:“你俩匆匆入京,所为何事?”
张如龙说:“启奏皇上,臣等匆匆入京,只为报捷!”
万历问:“有何捷报?”
张如龙说:“三日前,五千余鞑靼大军越过长城,神不知鬼不觉地攻破七座营寨,就连坚如磐石的白羊关也被兵不血刃地拿下了,兵锋直抵冷口寨,再前进一步便是冀东平原,无人能制了!龙将军麾下八百余名延绥兵在参将陈昂的指挥下浴血奋战,直杀得尸山血海,昏天黑地,这才挡住了鞑虏兵锋……”
万历一听说白羊关都被鞑靼人兵不血刃地拿下了,那张脸顿时就黑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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