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半,她当学徒存了一万两千多块,除了二千给家,四千借出外,剩下的可都在箱子和箱子的银行卡里。

    沈恩衣因而发誓,下次她出门,一定尽量少穿裙,贵重物品全放衣兜里才行。

    她后来才想到靴子帮也可以放东西。

    坠坠不安,莽莽撞撞,几经周折,她终于回来,她像出嫁回娘家的姐姐们郑重其事,一一的拜访家里有血缘关系的人。

    最后她跟沈云衣说。

    “姐,我要读书。”

    这四字一出,她的人生又像做梦一样了。

    沈恩衣的生活也恢复了三点一线。只不过饭堂变成姐姐的牛杂馆,宿舍变成某某路某某栋某号的云衣姐姐的家。

    李廷安欢天喜地的说:“沈恩衣,你回来了,真好,真好,你过来玩嘛,过来,我下午的计算机学校沒课。”

    “吃怎么办,我要不要先去定两份快餐!”沈恩衣冲电话喜不自胜,迫不及待的说。

    “不用不用,你就坐车到我们的学校,饭也不用管,大饭堂,我请你。”

    沈恩衣曾无数次想,如果她再见到她的任何朋友,不管三七二十一,她都要抱一抱,亲一亲她们。

    沈恩衣抱李廷安,李廷安过来拉她,铁轨上,好像火车快要来了似的。

    还好有这铁路,不然她没那么快就找到地方。

    李廷安的学校不招插班生,不然依沈恩衣和她俩人的情谊,亳不犹豫,沈恩衣早就来了。

    挑学校的过程也是一波三折历尽千辛万苦的。

    第一个,是沈云衣去敲的门。她听完介绍后说:“小恩,他们要所有入读的学生统统住校,你读吧,有空再来姐的牛杂馆或者去我家小住。学费呢,你也不用担心,我来出。”

    沈恩衣听了十分欣慰,沈云衣不愧为姐,但沈恩衣今非昔比,她现在打工存了有钱,也已经没有父母难为情的那种一碗水端不平的奇怪负罪感了。大概所花的钱是自己挣的,羊毛出在羊身上。

    羊有时候也可以自己享用卖羊毛的钱。

    沈恩衣说:“姐,我不住校。”

    沈云衣听了思索说:“这样吧,实在不行你就坐公交,16,17路从我家出发,很方便,都到这,而且还家门口。两班车大清早就有。”

    沈恩衣事不关己,就算关己了也高高挂起说:“姐,我都已经老大不小了,这里要学两年,两年学读下来,毕业我都快成黄花菜了,我要速学,速,速,速。”

    第一家因此也就吹了。

    接着,好像鬼上身了一样,有第一就有第二,第三,一连几家都无望。

    大半个城市跑完,沈云衣不嫌累,沈恩衣倒不耐烦了,就在她想要打退堂鼔时,她听见自家姐姐沈云衣对办公室的一个招生员连连道谢说。

    “谢谢老师,我们就住附近,到时,恩衣来上课也方便。”

    说完沈云衣就掏钱包,沈恩衣见了忙拉住自家姐姐,她急匆匆的掏出招生卡片上的金额往老师手上一递,礼成。

    出了学校再往前走,沈恩衣惊叹。

    我的天,居然大马路上拐进去一点点,就是伍歌,伍笔马和王展会他们所就读的学校,一直往下才到云衣姐姐的牛杂馆以及云衣姐姐家。

    世界那么大,学校那么巧,她们几个人,就仅几歩路之遥。

    李廷安拉着沈恩衣去一一参观了她们计算机学校的宿舍,澡堂,网吧。她们进去打了好一会电脑后才回饭堂吃饭。

    真不错,还有这样开明的学校,更妙的是,出了侧门还有河水,岸堤。

    沈恩衣看李廷安也那么愜意,逆风随意慢慢的走。想说的话太多,太多。风吹动了杨柳枝又拂乱了她们俩额前的头发。

    路很短,可是给她们无意的拖廷结束而走长了。

    岸对面是红砖白墙的别墅楼,它们像人的牙齿一样,整齐又漂亮的沿岸一路排开。河水清得可以当镜子,但沈恩衣不必去照,她就能从李廷安的脸上不断漾开的笑容里看到自己同她一样舒心的喜悦。

    “怎么过年不来,完年了才回。回来也不提前支一声,老天,天呐,我都不敢相信,我们的沈恩衣回来了,这简直太意外,太突然了。”

    忍很久,李廷安终于止不住狂喜的问。

    风不吹了,柳不动了。她们额前的头发也不乱了,因为时间被沈恩衣的潜意识暂停。

    为什么突然回来呢?

    她能说她差点死在外面了吗?她能说她本不计划回来,但计划往往赶不上变化,她能说她的恶梦与心事,疲惫吗?不,不能!

    风吹了,柳动了,她们额头的发乱了。沈恩衣解开脖子上雪白厚厚的围巾,轻轻地,轻轻地,她说。

    “不小心滑了一下,跤摔大了,脖子也嗑破,身体和心里累了,所以就回来了。”

    那种撒谎的感觉,像破伤风一样的破和伤。

    沈恩衣在古城的石板街遇见老花,她初三年级的同桌老花此时睫毛涮得更长,手更细,指甲也图得更加的花里糊哨。但她却只是孤孤单单一个人。

    沈恩衣在沈云衣家,来往的饭店,学校的三点一线的线上遇见王展会,王展会的头发拉直了,沈恩衣反倒觉得散下来还没有扎着万分之一好看。

    扎起来显得清爽,精致,干练,秀气,散下来把她脸瘦的部分遮住了,看起来脸倒是显得圆嘟嘟的。

    此时的王展会的手和嘴现在都没空。

    沈恩衣刚好撞见她和另一个男生在街头亲吻和拥抱的画面,沈恩衣准备当作若无其事的走过去。

    真是小女生啊。

    她忙在心中叹了,展会亲妮的打了那男生一下,转过头来不好意思的喊着她说:“沈恩衣。”

    唉。世界总是那么奇奇怪怪,颠来倒去的。以前成双成对的人有一天也单身了,而单身的人有一天也花前月下,双宿双飞,成了人人艳羨的喜命鸳鸯。

    沈恩衣因而认出了小女生就是王展会。同她惊讶沈恩衣突然出现在这里一样,两人同时目瞪口呆。

    马路的旁边就是一排几近废弃的汽车轮胎修理厂了,那厂像落水狗一样惨淡的景象,难道这世间的许多人事也同它一样――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有枯也有荣了?

    听说伍笔马散课后经常来沈恩衣她们学校门口捉她,都只是听说,沈恩衣又怎么会信。但沈恩衣要强,她要去别的学校捉她的师傅吕梁生。

    沈恩衣写了一本厚厚的毛笔贴,她要把它拿给她的师傅看。是感恩他也好,炫耀也罢,她只想有朝一日尽快的见到他,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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