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节到的时候,罗怀带得最多的东西便是整包整包的野梨果,灰不溜丘的一书包,到学校耀武扬威。

    至此,已经沒人敢叫他瘟神或者瘟鸡仔了,就算他吐口水,大家也会让他三分。

    民以食为天,凡事填饱肚子最重要。

    有好东西吃,大伙睁只眼闭只眼,反正都还是孩子。罗怀会给梨给沈恩衣,他的这个女班长吃的,他的桌位就在沈恩衣后面,就算沈恩衣不争不抢不去问,他也会自然而然给。

    但每次只一个。

    这可难为沈恩衣了,一个梨,她怎么分?难不成她自顾自的吃给她你同桌李飘然和韦有语看?那样的事,沈恩衣自觉做不来。

    于是,沈恩衣只要知道罗怀书包里面还有梨的话,她就铁定厚着脸皮去讨去问,让他无论如何也给多一个。

    如此搞惯了德行,罗怀对沈恩衣好过于其它女孩子,沈恩衣问,他也会给,但只要知道沈恩衣分人,他会一点的不高兴。

    借花献佛的事沈恩衣一直做。

    她想,每个秋,她都早已经注定好了的,欠罗怀很多很多香梨情的,然后呢,罗怀也习己为常,见惯不怪。

    天气不好心情不佳时,罗怀也会边发梨边恶狠狠咬牙切齿说“班长,你小时候做做官也就算了,长大了千万别当,会贪的。”

    两个梨,贪官。

    贪官,两个梨。

    沈恩衣经常组装这两个词,不知道它于她的人生有何喻意。

    当然也不可能有何意义。

    说者无意,她沈恩衣又何必吃饱了撑着听者有心。

    正想着,她突然听见有人大叫“不好,有人的书掉猪圈里了!”

    书掉猪圈里?那还了得!

    沈恩衣于是二话不说,她飞奔下去捡,怎知,罗怀比她还快,罗怀身手敏捷,他一手把沈恩衣拦住。

    “你让开。”沈恩衣喊道。

    “不让。”罗怀也同样气鼓鼓好戏好看说“等猪把书咬烂了我才让。”

    沈恩衣无法,她打又打他不过,也不能骂。于是灰溜溜倒回课桌找。

    她的,在,同桌李飘然的在,韦有语的也在。隔桌,隔隔桌也在。

    “罗怀,就你的语文书不见了!”

    这句话之后,那两头啃书的猪,真的像皮球那样,被罗怀“嗷嗷嗷”的死踢着……

    “你们的身份是学生,头等大事是努力,用功学习,长大好成为对社会国家有用的人,或者退一万步,多学点东西,长大了会数钱,赚钱。”习老师说。

    数钱,赚钱,村里有这样一个故事,一个傻大叔,辛辛苦苦做了一天,别人付他工钱,给他一张十元,他不要,怕上当受骗自己吃亏,选择九张一元的。

    这故事传得人人会讲,或轻描淡写,或添油加醋,但无论以何种姿态表达呈现,存在的目的都是为了告诉人们

    沒文化,真的很可怕。

    那年,匆匆。

    那年,月季花开。

    习老师站在讲台上,他很生气的读一个男同学的作文,题目是——我最难忘的事。

    “蚊子同学写的。我最难忘的事。题目要求三百字。我最难忘的事——我一次点火把去茅思,被老爸骂,这事令我难忘。”

    习老师边念边摇头,完了轻轻把本子合上。台下,同学们早已笑作一团,蚊同学的脸此刻更比猴子屁股,红通通的,但更多的却是仇恨,因为他是一个很不健康且十分不正常的人。

    “谁放火,谁烧山,谁坐牢。”

    “人人防火,安全防火,人人有责。”

    蚊子同学因此在班里大火。

    班里,只有沈恩衣得一本作文,那是李启霍买给她的,沈恩衣发自骨子的觉得,李启霍这个城里来的哥哥是很好的。有了范文书,沈恩衣一来怕别人说她接近满分的作文抄,二来,她已经长期持有九十五分以上的文准,于是,范文上交。

    班里的同学晴诺与习老师是差不多同个地方,晴诺对习老师有些误会,下了课,晴诺就同沈恩衣咬咬耳朵。习老师看她们窃窃私语,男人的第六感也非常明显地表示是讲他,顿时,他面红耳赤,欲言又止。

    罗怀和习老师同个地方,罗怀回家,习老师说“我在这再次口头警告,至于是谁自己心里有数,我就不公开点名,同学,你每天回家就非要每次去踩别人地里茫茫好好的庄稼吗?那么一丁丁,才多少的路?你能省多少时间?平时不努力,关键路又会有脑筋走小道,成绩那么差,我就想不明白,你踩别人庄稼,那么着急回家干嘛?”

    一个周末,习老师说“同学们,我知道你们对我严师出高徒的意见非常之大,这样吧,我看这个周末,你们也别做什么作业了,大家就写一篇作文,我的要求呢字数不限,题目是——老师,我恨你。”

    周末,习老师要加班,沈恩衣在阳台那儿看到了,这会儿,她在阳台低头拉脑地干嘛呢?当然是认认真真写那篇“老师,我恨你”的文了。

    沈恩衣看一下老师写一下,波澜壮阔,足足写了三页纸那么多。

    周一,两天不见,楼道对面邻家的大院,月季花开,芳香四溢,满枝满桠。蝴蝶追追,蜜蜂飞飞。同学们好不热闹。

    收作文时,全班却只有沈恩衣写了,我清清楚楚的记得。

    习老师说“好,现在大家先去做操。”

    同学们如释重负,都跑着出了教室。她们在外面做操,习老师就在二楼教室看作业。

    沈恩衣从来沒有如此忐忑不安的运动经历,因为讲人不是,截人短处而好奇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沈恩衣也从来沒有看不起用心写的文,像大哥哥大姐姐毕业开联欢晚会,本来气氛还好好的,突然有人声情并茂读个文,大伙全哭了。

    沈恩衣忘记她写什么了,反正有习老师经常穿的套头毛线衣,有严肃,还有认真和委屈。

    小时候九十分以上的作文,你若全部加起来,沈恩衣也只记住写小村庄的那一句——突然,有一辆车开进来,别人都争着抢着大老远跑来看,以为那就是人类顶尖武器或者可以让人飛簷走壁的甲壳虫。

    回教室的路上,沈恩衣又看到那墙花,她也看到习老师的无言与忧心的沉默。

    匆匆那年,学校合并,习老师也不再代职。

    那些童贞童趣的文,也在匆匆的那年,随时间泛黄,飘落,不见,那些猪圈里散落的书,也都消失无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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