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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的余辉,照耀整个西军大营。远方的者焉山,像一条巨蟒,蜿延起伏,矗立在天与地的交接之处。
北方冷空气来袭,天气再次骤降。
大营沟壑中的部分渠水,受寒冷空气的影响,沿着沟岸的地方已经结了层薄薄的冰,只有河心处哗哗流淌着一股细水......
杨霆风站在蹶张营中军大帐前,远眺夕阳,心事沉重,一言不发,陈稜手捧一本崭新的账薄,站在他身后。
在这之前,杨霆风随传令兵前去面见韩天巍,不过,却并未见到本人。
据卫兵所述,这位西营总指挥,被紧急叫往内城帅府去了,临行前,韩天巍特意交代,让杨霆风不必在此等候,自行回营即可。
卫兵虽未明说,但杨霆风知道,西军这里,也是战事将近。
毕竟,从蹶张营至韩天巍中军大帐前,半天时间,至少有五批斥候不断前来禀报军情。
虽说,双方并未正式挑明翻脸,但拓跋孚举旗叛变,加入血狼阵营已是板上钉钉之实。
可奇怪的是,这拓跋孚叛变后,既不应血狼之邀,挥兵攻击紫塞边军,也不兵发紫塞二城,而是收拢部队族人一路往西,越行越远,只在河西走廊一带转悠。
河西走廊,英文名,Hexi Corridor。
因位于黄河以西,为两山夹峙,故名河西走廊。
古时称河西、雍凉之地。
汉朝时期,中央在河西走廊设置四郡,是为河西四郡,隶属凉州境内。
北部是祁连山,南部是合黎山。西边靠着乌鞘岭,东边便是柱州肃州边界,丝路起点。是华夏内地通往西域的交通要道,古西北首府所在地,佛教东传的要道第一站,丝绸之路西去的咽喉,自古以来就是富足之地、兵家必争之地。
就连杨霆风这种下级武官都知道,拓跋孚此举,只是想在这西域中土交汇之地附近,稳稳地打下一大块地盘,再游移在血狼与朝廷之间。
进,可以和血狼大军同取中原。
中,可以和朝廷谈判周旋,讨价还价,要钱要物,甚至,背刺霍伊玄。
退,则可以远遁西域,与戎羌各部联合,拥兵以自保。
如今,霍伊玄召集草原各部,大兵重新集结的情报,正铺天盖地的传来,几乎是一天内数十个消息。
这是战,是和,还是撤,这位鲜卑首领,恐怕必须得做出抉择了。
不过,对于此时的杨霆风来说,却有一个不得不马上面对的危机。
那就是,军饷。
为了收服披甲蹶张营的这群骄兵悍将。
他不得已,把好不容易从老帅那里批来的家底库银,一多半发了朝廷拖欠了半年的军饷,一些则拿来购买酒肉,激励将士。
当初哥舒的特意关照,还犹在耳边——这可是披甲蹶张营一整年的用度,必须省着点花,一两银子须得掰开来用,却顷刻间被他花了个七七八八
如今,战事将近,他手里实在拿不出多余的银子,来重赏下属军官。
而眼看,这个月也即将快过去,今年的军饷来源,还没有任何着落。
杨霆风听着军营内到处是兴奋的鼓噪之声,一颗心瞬间沉在了渭河之底。
站在旁边观看的陈稜,突然说话了:杨兄,照您的要求,从帅府拨出的六百两家底,除掉留下一些作为日常开销之外,分到三百将士手里,每人得饷一至五两不等。先前,你让我购买酒肉犒劳留守的全营弟兄,又从家底花费了一百三十两。另外,这瞭望台当值的一百位将士,从军官到士卒,军饷还未发放。目前,离换防时间还有三天,可这一百人即便回来,咱们剩余的银两还是不够发,眼下,战事将近,要是再不想点办法......
杨霆风没有答话,他也不聋,陈稜的话,当然也听见了。
可他心里,更清楚地知道,除了这一百位当值将士,从老梁头、萧狼、到他陈稜的军饷一律都没发放。
作为兄弟,他们或许可以暂时不予计较,短时间内,也不会催促杨霆风。
可长此下去,终究不是个办法。
他,杨霆风,必须开辟几条稳定的灰色收入来源。
而且,最重要的,是,马上就要打仗了......总不能,让手底下军官们,两手空空地去带兵打仗吧。
如今,他肩头的担子,可谓是十分沉重,既要想办法搞钱,补齐拖欠的军饷,还要为下个月饷银早做打算;既要立即整训队伍,积极备战未来可能的战争,还要让新旧两批军官迅速磨合,出战斗力。
杨霆风正在沉思应对之策,却听军营之外,有无数驼铃击响之声,在沙风中拖沓地响了起来,正自好奇,陈稜附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是来自西域的胡商。”
“嗯?怎么还会有胡商在此?不知道,马上就要打仗了吗?”杨霆风感觉很奇怪,刚才听陈稜说出胡商时,已是暗暗吃凉了,更何况还是从西域来的,就堵在自家门口的拓跋孚,又怎会轻易放他们入关,来紫塞做生意?这战事将近,会不会是……混入紫塞的间谍?
“不,不会的!是我多虑了!”不多时,杨霆风便笑了起来,他结合多方斥候情报,马上便给自己解了疑惑。
原来,那拓跋孚自起事以来,却并没有按照霍伊玄的要求,进犯紫塞,只是在河西一带活动,他虽树了叛旗,却不想闹出什么大乱子。
即便是攻打西域小国小邦的地盘,他也不想损伤大量兵力,能劫掠就尽量打劫,遇到零星抵抗,就让手下将领迅速撤退。
毕竟,手中现有的两万鲜卑士兵便是他的护身符,他得给自己留条后路。
是以,进入西域之后,还特意准许远来的西域各国商人,在他辖区内做生意,收取大量关税,补充军饷,添加军备。
又岂会断了这些人的财路?
一时间,他正想得出神,陈稜突然说道:“哦对了,杨兄,有件事我忘了说。先前你不在,西营宋军需官和在下打了招呼,说最近,但凡有胡商路过我们辖地,统统放他们过去,不必查验货物。宋军需这个人,给韩天巍将军当了八年副手,关系很硬,此人虽出生市井,地位低下,但赚钱鬼点子多得很,韩都督很是倚重他,就连哥舒老帅也特别欣赏他......”
“哦?是吗?老爷子怕是欣赏他能弄来大把的银子吧!”杨霆风心中微微诧异,暗付道:“看不出来,当初接待自己的这个家伙,还有这般本事。”
他沉思了一会,突然问道:“陈兄弟,这说了那么多,你的意思,莫不是......”
“是!在下想,这宋军需既然在西营内待了八年,那么,定于那些西域商人甚是熟络。咱们,是不是可以向他请教,卖些冬天暂时用不上的军需给西域商人,以解我们眼下的困境。”陈稜朝着左右看看,但见四下无人,才心事沉重地说道。
“你说得有理,未来我也许会考虑。”杨霆风摇头,“但目前,这个建议,并不适用于我们。”
“为何?”陈稜一怔,百思不得其解。
杨霆风食中二指一并,指尖指向远方——者焉山灰蒙蒙的一片,笑道:陈兄弟,无论是宋军需,还是西域商人,能在这边关做生意,皆是老滑头了。我等私卖军需,本就见不得光,他价格势必一压再压。再者,一旦我们给他物资,他们连一两定钱都不给我等,那你是卖呢还是不卖?即便卖了,他到时候不给我们钱财,或者干脆跑路,难道我们还得再向西行,穿过那荒无人烟的苍狼大漠,找他要钱么?”
话音刚落,陈稜心头一震,他知道,杨霆风说的都是实情。
可眼下的出路,要想迅速搞到银子,只有一条,可是他不敢直说,便瞟着杨霆风,不再说话。
杨霆风挠了挠脸上那道疤,叹了口气,说道:“唉,想我边军将士,将这七尺身躯,大好年华,埋没在这杀机四伏的荒凉大地。不但要忍受啼饥号寒,为了这点饷银,还得绞尽脑汁,苦苦支撑!想来,真是憋屈的很啊。”
陈稜一愣,旋即马上明白了过来,便鼓起勇气,轻声道:“杨兄,既然这些个胡商们要经过我们辖区,那我们是不是……适当收他们些过路钱财?我想,即便我们收些关卡银子,他宋军需也不会说什么吧。”
杨霆风微微一笑,“说的是!眼下,也只有这样做了,只不过……杯水车薪而已,还是太缓!”
闻言,陈稜“啊”了一声,这一次,他算是有点明白,杨霆风真正的意思。
这时,夕阳已经完全落下,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陈稜无法看清杨霆风的脸,只听杨霆风喘着粗气,小声地说,“陈兄,咱们生逢乱世,手下之人,又俱是那可荡平城郭的凶残之人!这迅速补充军饷,最快的方法唯有一个字——”
“抢?”陈稜听了这话,脱口而出,又感觉自己失言,急忙四顾左右,瞬间打了一个寒战,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杨霆风的话,说得很明白,就三个字:当强盗。
这穿上盔甲是兵,
脱下盔甲就是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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