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城堡的圈梯里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有人走上来了。
鸽笼前的军兵对着鸽子发出“咕咕”声,挑逗着这些新加入战斗序列的军鸽,他笑着探头冲屋外喊道:“谁?谁来了?”
咚咚。
没人回答,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军兵把手里的鸽子食扔回盆里,看向门外。
一张阴沉的脸露了出来,这人黑发后梳,青胡茬,身材魁梧。
“布,布里奇斯大人!!!”军兵吓得一下从凳子上跳了起来,装鸽食的盆被碰得咣当响,差点扣在地上。
军兵要跪,布里奇斯用手压了压,让他原地禁声,之后缓缓走向鸽舍中最显眼的鸽笼,那只鸽笼被摆在最上面,又大又宽,喂鸽器皿被擦得发亮,几支健壮的军鸽被伺候得很好,它们蹦来蹦去咕咕叫着,那脖子上的一圈毛闪着紫色的光。
“嗯,养得不错。”布里奇斯点头。
“谢,谢大人,您交待的事,小的哪敢不尽全力?”军兵一脸崇拜地看着布里奇斯,这位大人竟能想到用鸽子传信!真是天才!
“发信。”布里奇斯拿出一个红豆大小的小铁环。
“是。”军兵接过铁环,问道:“大人,单传还是群传?群传的话我腾抄。”
“单传。”
“是。”军兵开笼,抓出一支军鸽,把铁环装在鸽子的脚上,顺着窗口放飞了。
扑楞楞~~~
军鸽飞向天际,两人透过窗口看着它飞远。
“我没来过,你好好干。”
“是!大人!”军兵跪了下来。
下面传来一阵喧哗的声音,好像是什么人在打架,还有人在下面骂骂咧咧。布里奇斯转身走了回来,从窗口探身看向下面,这城堡建在巨大城墙上,很高,向下看视场开阔,一目了然。
城墙外面正在斗殴,一座悬在护城河上的吊桥上面,几名军兵正殴打着入城队伍中的十几名难民,那些难民差点被打得从桥上掉进河里,他们也在反抗,场面很激烈,军剑和锄头都被拿起来了,哨子也被吹响了,一队全副武装的军兵从远处跑步去增援,看样子要出人命,一时间女人、小孩儿的哭声,男人的叫骂声都炒豆儿一样爆了出来。
“总这样?”
“天天都这样!大人您是昨天才来所以不知道。”
话音未落,布里奇斯已从侧门跑下楼梯。
“哈哈哈,十营这帮小子,又在勒索难民了,这回是遇到硬茬儿了。”
“可不是,七营帮着他们,讹来的钱一起分,话说这几天难民越来越多了,有的都住东边树林儿里了。”
城头上,几个巡军看着下面,嘻笑着。
一个中年人从兵道上跑了过来,用手指着他们:“哎!你们,向下面吹哨!快点!!”
“你他妈谁啊?”一个军兵靠在城墙上,斜眼道。
天还早,刚刚日出,布里奇斯还没来得及换正式军装,他穿的是军常服,没带军衔。
世界上不缺傻子,但也不缺聪明人!有几个军兵眼尖,他们把眼睛瞪到滚圆!瞪到全是红血丝!就是眼前这个人!他昨天把一个团长从这墙上扔下去了!!!
“吁!吁吁吁!!!”
几个军兵猛扑到墙边,哨声疯狂地响了起来,那出口不逊的毒舌军兵一看同伴如此紧张,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对方怎么可能是个等闲角色?
哨子被吹破了音儿,附近哪个听不到?无论是下面的军兵,还是城门口儿排队的难民都停了下来,茫然看向城头。
“我是军机院代理院长布里奇斯!”布里奇斯用手指着刚才斗殴的那群人,“那个浮桥上的所有人!都站在那儿别动!谁敢再动一下!就地格杀!!!”
站在一边的毒舌军兵一下就佝偻了,他的脸映出了惨绿色,同伴们都下意识地离他远了些。
浮桥上的人都不敢再动了,斗殴停下了,布里奇斯又喊道:“现在,那个城口的队长、营长,国农署和财政署的负责人,到我所在位置!立刻!马上!”
扑通。
毒舌军兵跪在布里奇斯身旁,布里奇斯没理他。
不一会,跑上来一大帮军官和文官,除了被布里奇斯点名的人,他们的上司也都陆续跑过来了,有些还穿着衬衣。众官一看这位布里奇斯大人怎么起这么早?身边还跪着个小兵儿。
“下面怎么回事?说!”布里奇斯拧着眉毛。
最后的“说”字声音大了点,那些文官武将吓得向后退了一步。之后,几个人上前解释。
原来,按着当初帝国重大事件应对联席委员会的决定,从牙省外部进入巨大城墙的平民是要交避难人头费的,每人一个金币。之前没有发生战争时,对蓝岛的贸易火爆,人人都想挣一笔,而且当时两国互访外交其乐融融,蓝岛人又没做什么坏事,大家就都没当回事,也没大批进城。
现在,战争爆发了,就有大量难民拥入城内,尤其这两天,就连两百公里之外临海地区的难民都逃到城边,他们惊恐无比,说蓝岛人屠戮了他们的村庄,他们身无分文,交不起入城费,军兵拦阻,平民刁钻,于是频发殴斗。
“没交的都拦到外面了?”
“是的大人。”
“我怎么听到桥上闹事那些难民刚才在下面喊着什么多收了?到底是不是收他们每人一金币?负责那个门的军队负责人、国农署的户籍登记负责人、财政署的账录负责人,你们三个答。”
马上有三个人跪倒在布里奇斯面前。
“是一个金币。”负责那个城口儿的营长道。
“是一个金币。”
“是一个金币。”
“嗯,好。”布里奇斯点头,看了看下面桥上那些冰雕般一动不动的军民后,扭身道:“我只要喊一声,那些难民就会告诉我到底收了多少。现在,我再给你们一个机会,从现在起,谁的嘴里再蹦出一句假话,我就把他从这儿扔下去,然后把他的老婆、老妈、妹妹、女儿都卖到窑子里去。”
布里奇斯说到这儿,他的亲信军兵们往上一拥,气氛一下就变了。下面的军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为什么墙头上站了那么多人,许多双好奇的眼睛逆着阳光,望向城墙上面。
“说吧。”
跪着的三名官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先开口,后答的人一旦说出了真数儿,先答的人就会被扔下去。
“说!!!”一声厉喝。
“两个金币。”
“两个金币。”
“两个金币。”
异口同声后,三个人都跪趴在地上──说真话了,剩下的爱他妈咋地咋地吧!
布里奇斯的脸色阴沉,他看向城外,虽然还是一大早,但在十几个城门外,排队要入城的难民已经排成了长龙,长龙连绵不绝,一目难极尽头。
难民都是面带菜色,好一点的赶着马车,尚能拖家带口,惨一点的一身血迹,胡乱地包扎一下便跟着排队,有的驻着拐,有的被用单架抬着,有的老幼手牵手,有的女人背着老大的包袱。
但是,队伍入城的速度非常慢,又要排查有没有蓝岛奸细,又要交费扯皮,那队伍往往半天不动。
“从现在起,交不起入城费的难民,也要让他们入城!”
“呃?”众官都震惊了。
“军部,责令各城门加强检查力度,所有车辆行李,哪怕是巴掌大的地方都要给我翻开看,绝不许一名蓝岛人混进来!国农署,登记那些交不起入城费的难民,把他们就近安排进难民营,给伤员提供基本药品和救治,剩下的通过劳动抵偿入城费,老幼在难民营干活儿,青壮年不分男女挑出来给军部出苦力,男子愿意入伍欢迎,告诉他们可以发饷!财政署,从现在起,军费结束收支两条线,入城费优先支付军费,结余再返帝都,另外你们的账面若再有虚假,我就让你们死在这儿,有威胁你们让出假账的直接举报到我这儿。”一道道命令下达。
布里奇斯说完,众官面面相觑,有的面露兴奋,有的不动声色。那个叫盖伦的军官从人群走了出来,挤到布里奇斯旁边,压低声音道:“老师,先请示一下王庭吧,不然您会担负责。”
“不必,这事儿我说了算。”布里奇斯一扬手,大声道:“我自会向陛下解释,现在,谁赞成,谁反对!?”
“我赞成!”
马上有许多支手举了起来,陆续地,众官也全都举手表示赞成,连地上跪着的三个都举手了。
“没有反对的是吧?那就执行!敢阳奉阴违的话,尽管来试!”说到这儿,布里奇斯阴沉的眼睛里射出两道寒光,那寒光扫向在场的所有人,这次连他身边儿的盖伦都一哆嗦。
“好了,你们起来吧,”布里奇斯指了指地上跪着的三人,“从前的事,我都既往不咎了,但现在我来了!那从现在起,令行禁止!再有违令者,斩!”
从前的事既往不咎。这句话才正中众官的下怀,最怕的那个事不是事儿了,那就没事儿了!众官大喜,一顿恭维和感谢之后,都离去了。
刚才吹哨的几个军兵没敢动,还站在旁边的巡岗上,毒舌军兵也还跪在布里奇斯身后。
“你家都有谁啊?”布里奇斯转头,看向毒舌军兵。
“我爸,我叔叔婶婶……”
“光说女的就行。”
“……”
“说呀!?”
“我婶、我老婆,呜……我两个妹妹、还,还有我一个远房离了婚的表姐,呜,呜呜呜……”毒舌军兵突然瘫在地上,他已泣不成声:“大,大人,要不我现在从这儿跳下去……咱们今天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吧……”
布里奇斯瞥了他半天,冷道:“不用怕,我就问问。”
“罚你请一个好画师,把我的肖像画下来,拓一万份发给这儿的军兵,告诉他们,我是谁!”布里奇斯转身离开,声音甩了过来。
“谢谢大人!谢谢我的大人!!!”再获新生的毒舌军兵把头疯狂地磕在青砖上,发出爆裂的咚咚声,他欣喜若狂双手如苍蝇猛搓。
“您是神!您就是我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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