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漫做了个冗长的梦。
梦里是她十几岁的光景,她穿着俏丽的伴娘装,给表姐戴上新娘皇冠。表姐笑吟吟地问她,尽欢,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
她努努嘴,我啊,将来喜欢的男孩子,可以不高大英俊,不富有,但一定要很爱很宠我,眼里心里都只有我。否则我才不要嫁给他呢,嘻嘻。
那是十几岁时关于爱情最瑰丽的梦想。然而现实却给了她最嘲讽的一击。爱情从来不由人,不由心。
她从梦境中缓缓醒过来。
病房里略暗,只开了角落里一盏落地灯,有人逆光坐在病床边,正伸手擦拭她脸上的泪痕。尽欢哑声说:“穆彦,你怎么还在这里?”
过了片刻,那人才回答。
“是我。”
尽欢瞬间清醒,坐了起来。
穆斐坐直身子,望着她,良久,才叹息般地开口:“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凌晨一点,他回到家,却发现她不在卧室。拨了好几通电话,终于被接起,却传来穆彦的声音。
尽欢低了低头,嘴角勾起一抹惨淡嘲讽的笑。打了又怎样,那个时候,他在别的女人身边,他会接她的电话吗?
但她什么都没说,滑进被子里:“你回家吧。”
病房里一片沉寂,许久,才听到他的声音:“对不起。”
黎漫的眼泪再次落下来,她原本以为自己心冷了,这三个字,却再次令她心疼不已。
对不起,对不起。
他为了另外一个女人,跟她说对不起。
亲疏立现。
她将脸庞死死埋在柔软的枕头里,双手紧按心口,她真怕自己哭出声来,她真怕自己说出“离婚”的话来。她开始质疑,与自己的那个“三年之约”是否还能继续,是否还有意义。
夜,在无声的眼泪中,变得那样那样漫长。
第二天早上醒过来,黎漫发现穆斐并未离开,他趴在病床上睡了过去,外露的左眼睑下青肿一片,浓眉紧蹙,似是做了一个极不好的梦。
黎漫静静望着他,坚硬了一晚上的心,便在那紧蹙的眉心里渐渐软下来。一边恶狠狠地骂自己没出息,傻,可又拿自己半点办法也没有。母亲常说,这世上总有一个人,是你的克星。她终于深有体会。
穆斐醒过来,见她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自己,愣了愣,而后问:“饿不饿,想吃什么?”
黎漫摇摇头:“我讨厌医院,我想回家。”
黎漫的小腿伤得很严重,打上了石膏,行动不便。她指了指角落里的轮椅:“你扶我上轮椅吧。”
穆斐站起来,却没有去推轮椅,而是拦腰将她抱起。
穆斐身体一僵,心跳也加速。这是他们第一次靠得这么近。
“我……我坐轮椅就好……”
“别动。”他将手臂紧了紧,而后朝门外走去。
刚到家安顿好,穆老爷子闻讯而来,看到黎漫伤成那样,将穆斐好一顿臭骂。不用想,定是穆彦通的风。只是老爷子言语间,似乎并不了解实情。黎漫便将所有的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只说是她自己不小心,失足滚下了楼梯。
穆斐说,谢谢。
黎漫摇摇头:“穆斐,你记住,我们是夫妻,不用说谢谢。”她顿了顿,“也不用说对不起。”
穆斐别过头,起身:“我去看看粥熬好了没有。”他几乎是逃也似的出了卧室。立在炉火前,望着热气蒸腾的粥发怔,心思也如同这粥般翻腾。
她的爱愈浓烈,愈发显出他的残忍来。
终究是他亏欠她良多。
而他深知,这样一份深情,除了回以同样的厚意,任何给予都不足以对等。他问自己,对她,他到底有没有一丝爱意呢?
他微微合眼,答案是模糊的。真的不知道。毕竟他们之间,那样一桩婚姻关系,始于感情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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