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干山一代曾有传闻,深山中有野人出没,以至于虽然常有人登山踏青却少有人深入其中。

    陈庆之被眼前的老者惊的酒意全无,好在老者布衣整洁,鹤发童颜全然不像传闻中的野人。

    “额,晚辈打扰先生雅兴了,不过这里听闻有野人出没,老先生独自在此可不太安全”陈庆之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想来定是刚刚自己喝醉了酒没看到这老者。

    “我是野人吗”?

    陈庆之一愣,老者目光一直盯着手中的书,白发随意地挽在身后随风飘散着。

    看着陈庆之老人又问道:“那你是野人吗”?

    “我...我自然不是,先生当然也不是”。

    “你不是,我不是,这谷中就你我二人,何来什么野人”老人笑着翻书道。

    “不是...晚辈乃竹溪派弟子,门中许多弟子都曾见过有野人在山中游荡,老先生还是得小心些”陈庆之对老者作揖道。

    “我在这谷中生活已过甲子,从未见过野人,你大可放心”老人语气平淡但陈庆之却是一惊。

    “一甲子?先生您说您在这山谷已经一甲子,莫非...”陈庆之欲言又止,心中想着莫非大家看到深山里的野人就是这个老人吗?

    “算了,想来这老先生是那不出世的隐士,却被以讹传讹成了野人”陈庆之看老者不置可否苦笑一声走到巨石边,放下手中青铜剑又拿起酒壶饮了一口。

    “少侠来这是为了喝酒吗”老人看了眼陈庆之突然问道。

    “额,那倒不是,说来话长,其实...我是来练剑的”陈庆之无奈说着。

    “嗯,你练剑我看到了,武功平平不是很好”老者眼神深邃望着眼前的年轻人。

    陈庆之面色一囧道:“是,我武学资质极差,练剑八年才刚刚入门,连老先生都看出来了,看来我果然不是练剑的料”。

    老者闻言缓缓合上手中的书笑道:“方才你不是说你不认命吗”?

    “是,即便如此我也不认命,哪怕到头来一场空我也算问心无愧”陈庆之听到认命二字顿时愤然,旋即又失落道:“不过我也懂的武学一途天赋最为重要,我这样的平庸之辈还妄想不认命让老先生见笑了”。

    “这世上许多事都是到头来一场空的,但还能坚持下去而且问心无愧,那就已经不是平庸之辈了”老人掸了掸灰尘站起身道:“况且我也不会武功,还不如你呢”。

    “先生谦虚了,您不会武功还敢独自一人生活在这山谷里,这里就算没有野人平日里也有豺狼野兽的,晚辈知道先生是为了安慰我,先生想必是那隐世高手”陈庆之摇头道。

    “呵呵,谁告诉你隐士之人就都是高手呢,也许是那不敢入世之人呢”老人笑了笑,背起身旁一个竹篓,里面隐约可见全是书本,再一转身扶着一排排竹子慢悠悠往坡下而来。

    陈庆之看着老人步履蹒跚心中一惊,赶忙过去抓住老人手搀扶老人下来道:“先生你真不会武功啊”。

    “武功对我无用,也就不会”老人走下山坡平淡地笑着:“多谢少侠帮忙了,我得回屋了,不然天色一晚豺狼出来我可没多少肉够它们啃的”。

    “原来先生有住处,让我送你回去吧,以免路上真遇到豺狼了,我再不济也不能眼睁睁看您孤身犯险”陈庆之言辞诚挚道。

    老者身子一顿眼中升起一道惊喜缓缓点头道:“那劳烦少侠了”。

    山谷纵深曲折,一路上俱是陡峭山坡,狭隘小道,连马匹都无法走过,陈庆之为了让老人早些回去半路上便背起了老人,心中不免感慨虽然这山谷幽静雅致,但实在难以想象一个不会武功的老人上如何独自生存的。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在翻过一道斜坡后,陈庆之终于看到了老人口中的那个住处,那是一间建在宽阔平地上的茅草屋。

    “老先生,你就住这啊?”陈庆之放下惊讶地问道:“这草屋如何能够抵御豺狼野兽,您胆子可真大啊”。

    “竹林草堂,清风作伴,明月为友,岂不快哉”老人笑了笑向前走去。

    草屋前有一块草地,陈庆之闻着有淡淡的草药味,想来是老人的药圃了,药圃中横七竖八摆放着几块落石。

    “少侠可跟紧了,一步也不可踏错”老人走在前面,踩着其中一块石头往前走去。

    陈庆之不明所以跟了上去,却看见老人并不是径直走着,而是忽左忽右,那布满药圃的石头在老人脚步挪动下宛若活物一样竟然不时发生移位,陈庆之顿时不敢大意跟紧老人步伐。

    “老先生,这石头阵是什么东西”?

    二人穿过药圃走入草屋陈庆之望着那石头瞬间又恢复了本来位置啧啧称奇,草屋内只有一桌一床和些许物件皆是用竹子打造,老人缓缓坐下笑了笑:“不过是些唬人的把戏,不过也能护我周全了”。

    “我就说老先生您是世外高人,这阵法玄妙无比,比我爹那下的棋局厉害多了,对了,还未请教先生大名”陈庆之意犹未尽想起这一路还没问老者姓名赶忙作揖问道。

    “棋如人生,若非活的通透岂能下的高明”老人递过一杯泡着竹叶的清水给陈庆之道:“我既然已经归隐山林,世俗名字于我已经没有必要了,平生最爱就是这里的这山泉竹露,你叫我水先生就可以了”。

    “先生倒是风趣,爱喝水就是水先生,那我爱喝酒岂不是酒先生了,不,先生我是断断称不上了,那就叫酒小子吧”陈庆之接过清水一饮而下,只觉得泉水甘甜滋润犹胜寻常酒水,再加上竹叶的淡淡清香扑鼻而来令人不免沉醉其中。

    “酒小子...倒是与少侠这份豪情相得益彰”水先生点头笑道。

    “既然相逢是缘,我喝了先生最爱的水,那就请先生也尝尝我最爱的酒吧”陈庆之从行囊中拿出酒壶道。

    “酒小子好意我心领了,不过酒不同于水,再说我已老矣,无豪情万丈难以饮酒作乐”水先生摆了摆手拒绝了陈庆之的好意。

    “先生虽然年岁较长,但敢一人隐居深山寄情山水,纵无豪情也是豁达之人,不过看先生样子莫非心中有什么苦楚”陈庆之看着老者想了想道:“不过那您更得喝酒了,所谓借酒消愁嘛,酒入愁肠我保证您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曹公曾言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然而若饮酒不醉却是徒增忧愁,若要喝醉却非一杯之功,罢了罢了,还不如饮水还得自在清明”。

    陈庆之听闻一笑道:“先生有所不知,我家在武康酿酒为生,我呀剑术不行,这酿酒的功夫倒是在行,这壶酒名叫仙人醉,别说您是千杯不醉的高人,就算是天上仙人几杯下肚也是神游四海了”。

    “仙人醉?你这名字当真敢起”水先生拿起水杯的手略微停顿,眼光扫了一眼那酒壶道。

    “如何?先生要不要尝一尝”陈庆之看出水先生眼中的一抹渴望,打开酒壶轻轻用手一扇,一阵浓郁的酒香四散开来,陈庆之看老者不置可否便主动拿起一个竹杯将酒倒上递给了水先生。

    “仙人也醉?”水先生看着近乎透明的酒水眉头微皱问道。

    “醉入凡间不做仙”陈庆之笑了笑。

    “哈哈,好一个醉入凡间不做仙”水先生朗声一笑拿起面前酒杯一饮而下。

    “咳咳咳...”水先生只觉得那酒水如火烧一般冲上喉咙,呛的他一时间竟犯出泪花,可下一瞬他又觉得自喉咙向下开始一股暖意充斥全身,那火辣的感觉变得柔和起来,一阵浓香流于唇齿之间。

    “哈哈,水先生觉得仙人醉如何”陈庆之见状大笑。

    “这酒你是如何酿得的,这般浓烈而又醇香,世间罕见啊”水先生忍不住赞叹道。

    “这个嘛,我都说了我酿酒是有天赋的先生,怎么样,如此几杯下肚叫先生飘飘欲仙”陈庆之笑的得意,这是他带到这世上最得意的东西了。

    上一世原本就在酿酒厂工作的陈庆之虽然称不上酒鬼,但是毕竟环境影响,饮酒算是他一大爱好,不过现在的酒多半都过于清淡,总觉得不过瘾的他便自己动手酿出了世上第一杯蒸馏酒。

    他还记得当时把那些酿酒师傅给激动的,不过他并不想因此而得名,于是就借口说自己是瞎猫撞了死耗子,自那以后,他只有偶尔酿些许烈性酒,还被陈升取名仙人醉,只有在招待贵宾时才拿出来所以并没有流于市场。

    “今日若先生不嫌弃我酒小子,就与我痛饮一番如何”?

    水先生感觉着心口的暖意渐渐下去,看着少年爽朗的笑意点了点:“也罢,酒水相逢,真乃缘分”。

    一杯落一杯又起,少年与老人在这山林之间肆意饮酒,看那落日余晖,层林尽染,听那风啸鸟鸣,不绝于耳。

    酒入愁肠,几分怅然,几分洒脱。

    “要我说啊,酒还是比水好喝,是吧水先生”陈庆之面色微红,二人已经坐在山坡上,对着漫天红云畅谈着:“解得了人间的愁,忘得了不堪的事,还壮了那怂人的胆哈哈”。

    “愁人喝酒只怕更愁,豪侠饮酒才更有豪情”水先生已然躺在地上满面红光。

    “嗯,你书读得多你有理,那我以后叫你水先生还是酒先生啊嘿嘿”陈庆之一脸坏笑。

    “你的酒确实好,但是我喜爱这水也不单单是好喝,酒可消愁,水亦可以,人若如水,何患忧愁,酒小子你可懂得”?

    “嗯...说的高深莫测,不就是那个什么...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嘛,我懂我懂”陈庆之将最后一口酒一饮而下同样躺了下去。

    “人心...不如水”说者无意听者有意,一旁的水先生睁大了眼睛看着痴痴笑着的陈庆之,嘴里始终念着陈庆之说的那句诗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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