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氏低低地应了一声,外边到底是有许多奴仆在场,宁簌便拉着云氏回了正屋。
屏退了一众下人,宁簌将面上柔和的神色稍稍收敛起来,她直击正题道:“娘,您为何突然要跑去姜城?”
“这不是……想着回去见见你舅舅,他向来是个能支招的,我便想着如何再给你商议一门妥帖的婚事,好让京中那些嘴碎的人都闭嘴!”
云氏说着说着,便有些气了。即便陶钦平同公主成亲之后,宁簌有意不让她往那些爱非议旁人的夫人家中跑去,还是免不了有闲言碎语飞入云氏的耳中。
宁簌便就静静地看着她,她阿娘是个如何的性子,她身为女儿的还能不知晓?听她言语看她神色,就知晓她娘是不是心虚了,是不是在胡乱扯其他的岔开话题了。
云氏瞅着宁簌这般正经的面色,不免也真的有些恼了:“你这般望着我做什么?难不成,前两日你催命一般地唤我回来,就是要我看你这幅质问神情的?”
说着,云氏的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她一边哭一边道:“你当我也容易吗?你都十八了,及笄两年了等着陶钦平来迎娶,哪料得到他这般忘恩负义……可女子的大好年华本就转瞬,若再不抓紧些,过些年可不就只剩那些鳏夫任你挑选了?”
云氏字字句句的意思明显,就是希望宁簌能够早点嫁出去。
宁簌轻叹了口气,只好拿着帕子给她擦拭着眼泪:“娘,哪有那么吓人,好男儿向来晚婚,留给我的定然还有许多。”
云氏的抽咽声登时一顿,她将眼一横:“就你歪理多!什么好男儿晚婚,你若此时不备嫁,往后怕是嫁个走卒乞丐也是不稀奇的!”
宁簌在心里头默默再叹,她娘说是这般轻巧,可要找个好夫婿哪里是那么容易的?她同陶钦平相处了十多年的感情,尚且都被如此不堪一击的,更何况是旁人?
说到这儿,宁簌这才觉得有些哭笑不得,她阿娘现在岔开话题的法子,可谓是越来越高超了。
宁簌拍着云氏的肩膀,一面柔声道:“好罢好罢,但阿娘是不是也该与我说说,您到底隐瞒了些什么事儿?”
云氏嗫嚅着,却还是不愿与宁簌说道的模样。
“阿娘不愿意说,您可知道这其中牵扯甚大?”
宁簌知道她这是不明白她所做的利害攸关,只得正色着细数给云氏听:“京郊那处布匹庄子里头在十数日前,有一批浮光锦无端被毁,且每每存在库房里的锦缎不能安然完好一日,损失点银钱是小事。可阿娘您知道我那庄子里头牵扯出了什么人?”
云氏茫然地看着她,只听宁簌一字一句地道:“是北垣城的死士。”
“怎么会?”
云氏眼里的慌乱怎么也挡不住,她无措地站起身来,急急地分辩着:“簌簌,我不过是前些日子支了些银子给你舅舅急用,你知道的,你堂兄下个月要成亲了,娶的是姜城的府令大人的女儿,你舅舅担心给的排面不够,这才冲我开了口……”
“给云府的钱,可是就只是支的那古玩铺子的?”
见云氏是真的恐慌了,一股脑地尽数吐露了出来,听完前因后果宁簌这才心下稍安,哪料到她这句问话过后,云氏点点头又摇摇头。
云氏道:“还有那间布匹庄子的……”
见宁簌脸色顿时变了,云氏以为她是在介怀银钱借得太多了,她连忙解释:“簌簌,其他铺子盈利的钱拢共才一百多两,哪里比得上这布匹庄子,我便想着从这里头抽一些出来。阿娘比对过了,拿的三百两不过四五分之一,想来也不会扰乱庄子生意的。”
“阿娘!”
宁簌有些急了,却又十分无可奈何:“这并非只是钱的事儿,方才我不是同您说过了吗,布匹庄子牵扯到了北垣城的秘密,偏巧,您取钱的那日和浮光锦开始被毁,是在同一天!”
“如今北垣城的人潜入京都,意欲何为尚且不知,但倘若宫里头的人查探到了咱们这庄子隐藏过细作,我们偏生还这般巧地与那细作有纠缠。您说,我们宁家的下场会是什么样?”
宁簌一番话下来,听得云氏脸都白了。
她出阁前性子本就软弱,后来嫁了人便有夫君宠着,后面更是生了个性子坚韧的姑娘,成了她半生倚仗,从前她拿捏不定主意,眼下这种被宁簌说得步步差错的紧急时刻,她更是慌乱了阵脚。
云氏仓皇道:“那、那该如何是好?”
宁簌定定地看向她,认真无比:“阿娘,有没有一种可能,此时的云府真的与北垣城有勾结……”
“这如何可能!”
云氏愤而急地打断宁簌的话,她辩解道:“你舅舅不过一介书生,性子最是胆怯,哪里敢去招惹这等子杀头的事?簌簌……你听娘说……”
“您放心,我自会命人去查清楚,若他真的勾结了人做到如此境地,娘您便是打死我,我也要告发他。”
宁簌淡声打断了云氏的话,她听不得她娘总是心头软,去为云枫单说话,甚至为了这份轻薄的亲情不顾一切地去帮对方。
云枫单是她的舅舅不假,但这一声“舅舅”,自爹爹去世后至如今,已有五年她未再喊过。
早在当初,宁家因爹爹染病去世而倾颓,她和阿娘南下去寻云枫单相助,表明来意后却被对方冷眼旁观相待,最后甚至在喝完一盏薄茶后就将她们“请”了出去。
宁簌永远不会忘记,她那舅母穿金戴银,立在高高的台阶上,眉眼吝啬与嫌弃地对她们母女道:“谁有那个闲钱帮扶穷亲戚?”
而云枫单就站在她的身边,偏头视若无睹。
怎么?
如今眼见着她们宁家日渐重振,便来想着借钱了?从前拿“穷亲戚”来笑话她们的人,倒成了他们自己口中之人,不觉得分外可笑吗?
宁簌觉得自己已言至此处,够明了且表明自己的立场了,她阿娘也应该听得懂的。
临出门前,云氏又轻声喊了她一句,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宁簌回望过去,那双清透的眸子里蕴着坚定。
“阿娘,我忘不了当年,他们对我们那般鄙夷不屑。”
她自诩不是个受了旁人委屈,还能对对方掏心掏肺的人,不对他们落井下石已是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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