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倦鸟归巢。
等到卢苗和罗旋二人,在傍晚时分,赶到小老君生产队的地界上的时候。
卢苗的心情,才变得逐渐开朗起来...
只因为小老君生产队,在这一次严重的旱灾和蝗灾之中,损失并不是很大。
沿途郁郁葱葱、长势良好的庄稼。
完全不同于卢苗,这一次从江内市,赶往红星公社的途中,所见到的那种、让人心生悲凉的情况。
这一次,卢苗乘坐班车来到荣威县的路途当中。
其中,
路过有一些受灾特别严重的地方,透过车窗,卢苗只见到了满目的苍痍。
大地龟裂。
所有的庄稼,都已经变成了微风中、瑟瑟发抖的一簇簇枯草...
所有的村庄,都笼罩在一股极度压抑的悲伤气氛当中。
没有了袅袅炊烟,也没有了顽童们的嬉戏打闹;没有了鸡鸣狗叫,人们的脸上更没有半点的欢笑。
有的只有在烈日下挑着水桶、去河沟里舀来小半桶浑浊河水的社员们。
在那里试图用人力,和能将人烤焦的烈日,做着徒劳无功的对抗....
而小老君生产队则不同。
山里面的气温,原本就要比山外要低上几度。
在这种温度下,天性喜欢温暖、潮湿气候的蝗虫们,并不是那么愿意进到山里面,来祸害这些庄稼。
再加上在小老君生产队的地界上,矗立着密密麻麻的、如同蜂窝一样的巨大沤肥堆。
这种由黄医生,献出来的伯利克沤肥法,形状就如同一个巨大的白蚁窝,直径为1米,高也是1米左右。
在沤肥堆的顶部,有一个出气孔,而泥堆的底部,则有一个进气口。
这是因为伯利克沤肥堆里,需要人为的去干涉它的发酵温度。
如果用泥土封起来的、沤肥堆里温度太高的话,高温就会使得肥堆里的有机生物,被大大降低。
但如果温度太低的话。
那沤肥堆里面填充进去的粪便、塘泥,枯枝败叶和绿植,则又得不到充分的发酵。
因此,
社员们各自负责的、沤肥堆里的温度,需要他们每天都去查看一下。
如果感觉对有点凉的话,社员们就需要将进气口、和透气口给堵上。
反之,
如果感觉温度太高了,那就需要将两个口子都打开,以便给沤肥堆内部降降温。
只不过,由于这是生物发酵。
所以社员们在打开了,沤肥堆顶部透气孔的时候,里面就会有大量的氨气,随之飘逸出来。
数千个沤肥堆,同时往外喷出大量的氨气。
这无异于,也是一颗巨大的毒气弹!
那些蝗虫,极度厌恶这种毒气。
因此,
有了低气温的天然保护、有了柴油和硫磺的浓烟熏,还有当地看守神奇水潭的驻军帮扶。
再加上数千个沤肥堆,不停地往外排放着熏人的氨气。
所以整个小老君生产队,所受到的蝗灾影响,并不太大。
坐在马背上的卢苗,看着生机勃勃的田野、望着大队院子中,在那里嬉戏打闹的孩童们。
看着那袅袅的炊烟。
和社员们家中,时不时传来的阵阵欢声笑语。
原本极度压抑的卢苗,她此时的心情,才慢慢变得开朗起来。
“罗旋哥哥,刚才路过那两户人家的时候,我怎么听见他们在背后议论你,说你是个有大气运的人?”
此时,人烟已经越来越密集。
罗旋和卢苗,当然不能在共同骑乘在马背上了。
再加上卢苗,已经骑马赶了这么远的路,她现在也慢慢开始适应了,马背那种颠簸。
毕竟是练芭蕾出身的人,卢苗腿上的驾驭功夫,也自然也不差。
所以此时的罗旋,一只手牵着马缰,慢慢的走在马首旁边。
而卢苗,则悠哉悠哉的坐在马背上。
犹如一对回门的小两口。
刚才社员们劳累了一天之后,回到家里,坐在自家院子坡坎上闲聊的内容,罗旋早已经听腻了。
他们无非就是说:自己是有一个大气运加身的人。
只要罗旋走到哪里,哪个生产队的日子,就明显要比别人好过很多...
能够支撑起这种理论的,是山外的正兴大队、和山里面的小老君大队。
在山外面,
正兴大队的集体资产丰厚,不但拥有数万只鸡鸭;而且现在,还被树立成了荣威县的专业养殖大队。
养的猪多了,肥料就自然也会更多。
这就可以预计到:以后每年正兴大队,人家地里的庄稼收成,自然也会更高。
而且,还不仅仅如此。
人家正兴大队的社员们,偶尔能够碰到一点点鸡肉、鸭肉,鸡蛋鸭蛋之类的好东西不说。
(虽然这些鸡鸭,很可能是遭遇到了什么病害,而被提前扑杀的。
而且社员们分到鸭蛋、鸡蛋,也很可能是那种,没能孵出小鸡小鸭的毛鸡蛋、毛鸭蛋。
可它好歹也是肉食啊!怎么着也比普通粮食的营养价值,要高很多吧?)
社员们不仅仅、能够分到一点点鸡蛋,鸡肉之类的。
并且正兴大队的社员,他们平时至少陈化粮,还是有的吃的。
别的生产队,社员们的口粮定额,都很难足额发放。
可人家正兴大队的社员们,口粮定额,不仅仅比旁边的那些大队社员们,每天都要高出2两。
并且人家正兴大队,能够保证将这些口粮定额,给社员们足额发放下去。
光就这一点,都足够让人羡慕的流口水了。
而当初让正兴大队,大胆的去贷款,购买大批量的小鸡、小鸭回来饲养这个主意。
也慢慢的被一些有心人,给打听出来了。
没错!
其中功劳最大的人,除了那位不知道躲到哪里,去养病的老支书之外。
位居其二的功臣,无疑就是罗旋了。
正兴大队因为罗旋而沾了光,他们的日子过的、相对来说要好上很多。
而小老君生产队,
则更不用说了:自打有了罗旋之后。首先,每年的公粮任务,就不会存在被刁难的情况了。
另外一点,
反正自从罗旋将户口,迁到小老君生产队之后。
这个是大队无论做什么事情,感觉都比较顺利。
就连今年的蝗灾、旱灾,似乎得在小老君大队绕道而行...
现在是新社会。
但在民间,广大社员群众们的观念当中,还是有一点点封建迷信的残留的。
他们以讹传讹,越传越玄乎。
最后解释不清楚,干脆就归功于罗旋是一个大气运加身的人。
社员们都说,罗旋他走到哪里,哪个生产队就能沾点光...
听到这种无稽之谈,罗旋则只能表示呵呵。
听到卢苗这样问自己,罗旋只能嘿嘿一笑,“山民们95%的人,都没读过书。他们热爱大山,敬畏大山。
什么神神鬼鬼的东西,在他们嘴里,张三添点油、李四加点醋。
本来就没影儿的、子虚乌有的事情,都能被他们说的跟真的一样。”
“民间传闻,向来做不得真。你要是信的话,就输了。”
罗旋抬头问卢苗:“我们马上,就要到小老君4生产队了。
不知道你今天晚上,是准备在这里、我给你找户人家借宿一晚呢?
还是连夜,往小老君山里面赶路?”
“就在这里。想办法凑合一夜吧!”
卢苗微微一笑:“我很喜欢这里浓浓的那股乡村味道。喜欢这种弥漫着希望、充满了欢声笑语的地方。”
“而且,我还给小草妹妹,买了那么多的礼物。”
卢苗似笑非笑的看着罗旋。
悠悠道,“陈晓端老师喜欢吃兔头,我这一次给她带回来了这么多。这些东西,我不得亲自交到她们的手上去?”
罗旋看着卢苗脸上,那股高深莫测的笑容,心中忍不住暗道一声不妙!
这家伙!
她的来意,恐怕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的单纯...
只不过,人家既然已经到了地头上了,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什么事?
那自己也就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屯了,走一步是一步呗!
要不然,还能咋地?
学校里早就已经放学了,此时的陈晓端,正在她宿舍旁边、那间简易厨房里做晚饭。
一个瘦瘦弱弱的小姑娘烧火,另一道婀娜多姿的身影,漂浮在案板和锅灶之间...
小草一边烧火,一边不断的开口提醒陈晓端:“晓阿姨,您放葱炝锅了吗?”
陈晓端赶紧放下锅铲,额头上细密的香汗渗出,“呀,忘了忘了!我现在已经把姜末放下去了,还能放葱吗?”
小草咯咯笑道:“我也不知道呀。反正我看见哥哥炒菜的时候,就喜欢用葱炝一下锅,可香了呢!”
“从理论上来说,现在是可以放葱的。”
陈晓端举着锅铲,满脸一副研究学问的认真模样,“葱比姜更娇嫩。它应该比较迟一点下锅,应该也是可以的。”
“呲溜……”
葱花下锅,顿时一股焦香焦香的、小葱味道,便弥漫着小小的厨房之中。
“咯咯咯,看来,小香葱是可以比仔姜,晚一点下锅的...”
陈晓端擦一擦额头上的细汗,然后将撕成条的野蘑菇,一股脑的倒进锅里。
“哎呀,忘记放鸡肉块了!”
陈晓端赶紧把盆里的风干鸡肉,全都倒进锅里。
一边倒,
嘴里一边还在暗自庆幸,“幸亏我想起来了!要不然晚上我们家的小草,可就没肉肉吃咯!”
小草也咯咯笑着,“这个风干鸡真是香诶!只不过它很干。哥哥说得多放点水,让它多炖上一会儿。”
“”多炖上一会儿?那岂不是得多放点水?”
陈晓端偏着头,仔细研究锅里的那点水。
试图精准的评判出,自己加的水,到底够不够?
“呲……”
一瓢水下锅,
随后,传来陈晓端的自言自语,“呀,我感觉这个水,是不是多了一点点呀?”
厨房外面,
响起一道脆脆的天籁之音:“水多了就加肉。”
陈晓端一听,本能的反问了一句,“要是肉加多了呢?”
厨房外,
那道悦耳动听的声音,此时再度响起,“那就再多加点水呗!”
厨房里的陈晓端一听,她脸上的疑惑之色,就变得更浓了...
只见她伸出小白葱一般的玉指,掰下其中的小指头。
嘴里喃喃低语:“水多了,得加鸡肉。”
随后,陈晓端又掰下无名指,“肉多了,加水...”
再掰下中指,嘴里继续嘀咕道,“水多了,又加肉...”
“这是哪一个调皮鬼,在给我出馊主意呢?”
陈晓端将整只手掌里的手指头,都给掰完了之后。
这才反应过来!
只见她佯怒道:“明明知道我备课、批完作业下来,已经是头晕脑胀的了。
现在我好不容易,学着做点饭吃。你这个调皮鬼,竟然给我出馊主意!
到底是谁呀?出来呀,看我不打你的手掌心!”
自从陈晓端到小老君大队,村办学校来支教之后,几乎每天放学之后。
都会有学生的家长、或者是学生们,跑过来帮忙。
帮着陈晓端,做点杂七杂八的事情:
要么就是帮忙扫扫地。
要么就是帮忙烧火、洗菜之类的。
乡民们淳朴。
别的大忙,他们也出不上力。所以就来帮着做一些,细碎的日常琐碎。
以表达他们心里,对陈晓端的喜爱和敬慕之意...
刚才与陈晓端,一问一答的卢苗。
她的声音,听在陈晓端耳里,非常的陌生。
所以,
陈晓端这才误以为,捉弄自己的这个人,应该是某一个学生、或者是学生的家长。
等到卢苗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一瘸一拐的,出现在厨房门口的时候。
陈晓端举着锅铲,讶异的张大着樱桃小嘴,愣在当场。
而小草,
则“啪嗒”一声!
猛然丢下手中的火钳,如同一只乳燕,一下子就扑到了卢苗的怀里!
“苗苗神仙姐姐!你怎么来了?”
小草将自己油光锃亮、头发梳的整整齐齐的小脑袋。
不停的在描卢苗的怀中,左右摩擦,“苗苗神仙姐姐,我好想你啊!我还想你那个巧力克克,真甜...”
叫我‘苗苗神仙姐姐’?
而叫眼前那位陈老师,却是‘晓阿姨’?
卢苗骄傲的偏着头,看了陈晓端一眼。
然后俯下身子,‘啪’的一声亲了小草一口。
开口夸赞道:“小草妹妹,可真是懂事儿呢!那叫巧克力,不是巧克力克克。”
站在厨房门口的罗旋见状。
心中不禁蔚然感叹:完犊子了!
这是刚刚见面,卢苗就掏出了一把38米长的大砍刀哇!
只是懵懂无知的小草,她刚才在不经意之间,就给卢苗递了把刀子。
看着呆立在原地的陈晓端,手里举着个锅铲。
只见她瞅瞅卢苗、看看小草。
随后陈晓端又意味深长的、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看...
她的目光里,似乎会放电。
罗旋只感到自己的头皮,一阵阵的发麻!
看这样子,今后的斗争形势,恐怕会很严峻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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