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心乐是个打架时不喜欢说废话的人, 话毕,他不顾海神惊疑未定的神情,高高扬起骨钉, “刺啦”一声刺穿海神的身体。
长长的骨钉几乎入地五寸。
海神又怒又痛,惊愕后退数米不止。他的身体具有流动性,原本应该撕裂成两半绕开钉子,而后重新合为一体。然而让他怎么都想不通的是,那钉子似乎与他融为了一体,无论他逃到哪儿去,钉子都会跟上。
“你们!你们都疯了!都已经不想活了!”海神怒嚎着看向侧面, 入目所及的所有宫人, 无论职位高低,此时都不约而同弃了武器,双手抱头蹲在地面上,一幅心甘情愿的投降姿态。
海神掌控海神宫数万年,也就与鲛人族敌对了数万年,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般, 座下宫人全体反叛, 忤逆他的旨意。
更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 鲛人族直接打到了家门里面,将他数万年的心血与基业狠狠踩在脚下,这不就是打他的脸吗?!
“不战而降之辈, 没有活着的必要!”海神尖啸一声, 怒看向十二宫人。
“我最后再警告你们一次,再不掂量清楚自己的立场,你们所有人都会身中恶咒,暴毙而亡。我不好, 那你们所有人都别想好!”
原本以为这话应该多多少少带些威慑力,至少会有几名宫人为保命临场倒戈。
谁知对面的唐梅等人表情如出一辙,都是一脸看好戏的模样,甚至还做出了“请便”的手势。
如此嚣张。
海神惊怒之时,又满心的不理解。他大骂数声,猛地发动了恶咒。
“啊——”陈启痛呼一声,捂着肚子蹲了下去。海神见之欣喜,大喊说:“拿起你的武器,摆正你的立场,我可饶你一命。”
“…………”
他又耍狠一般看向其他宫人,然而很快他的笑容就凝到了脸上,除了陈启之外的其他人竟然都表现平常,半点都没有身中恶咒的迹象,依旧好端端站在原地。
还都目露轻视与嘲讽之意。
海神愣滞数秒钟,又看向陈启。
只见陈启由蹲姿改为坐姿,又拍拍裤子重新站起身,笑呵呵说:“你真当我们傻啊?如果没有解决六芒星恶咒,谁会傻不愣登的反叛。实话告诉你吧,我们早就想反了,所以不要妄想用你的话术来诱骗人,这里所有人都不会上你的当。”
“……”海神再一次后退数米,沿途撞翻无数珊瑚与木质桌椅,如果有人形的话,他此时应该早已经青筋跳动,开始摔砸东西了。
“你竟然敢愚弄我?!”
海神只觉得这是奇耻大辱,顿时怒不可遏,又觉难以置信。过去像陈启这种十二宫人,说得好听点是贴身侍者,说得难听点,那就是给海神端茶倒水抬轿子的仆人。
现在仆人不仅敢反了他,还满眼的轻视与嘲弄,几乎要骑到他的头上去。
海神咬牙切齿问:“谁是主谋?”
“这个问题问得好。”红心乐说着,眼睛四处扫射,在地上随便抄起一把不知是哪个玩家遗失的刀刃。
他手腕活动转了转刀刃,笑嘻嘻说:“你非要追究到底的话,那我们所有人都是主谋。多行不义必自毙的道理你不明白吗?看来你这么多年的海神白当了。”
话说完,他不想再在这里打嘴炮,直接将刀刃轮了一圈甩向海神。
“既然这样,那就不要当了!”
红心乐一动,其他鬼祟玩家也随之而动,各自使出看家本领。
想要杀死海神。
海神身中数道伤,大多数都不是切割创伤,而是各种稀奇古怪的招式。这比刀剑还让人难受,更让人痛苦。
他惊叫数声,又惨叫连连。
众人一哄而上,围攻之下,海神的躯体像是被火浇筑,不断撕裂又重合。虽惨叫连连,红心乐却在外圈频频皱眉。
这样不行。
海神现在就是坨史莱姆,无论怎么打,他虽承受痛苦,但最后又会聚集一体。而且身上滑溜溜的,玩家根本抓不住他。
一手握上去,白色的流态固体像是散沙一样,很快从指缝里溜走。
“他跑了!”有鬼祟惊叫一声,“跑向宫外了,快追!”
众人一并追了上去。
那些伏地投降的妖祟看到这边的情况,皆浑身发痒,恨不得现在就拿起武器上去补几下,好好过一把打boss的瘾。
“人头是我的!”
“我来补最后一刀!”
不少人兴奋站起身来,追随而上。
海神这次已经不是惊怒了,他回头看向乌乌泱泱的人群,这些从前对他俯首称臣卑微到骨子里的下属,如今一个两个跟鬼上身了一样,丝毫没有往日对他的敬畏。
轰隆!轰隆!海神宫正门牌匾被鲛人们合力拆下,一声巨响摔落到地面。
激起尘埃无数。
海水顿时浑浊了起来,眼前一片天昏地暗,看着掉落在地的“海神宫”三字,“宫”字被尘埃掩埋,只剩下“海神”二字。
又被人一脚踩裂。
直到这个时候,海神才终于有了一种实感,就像这垮掉的牌匾一般,他万年的基业好像也要垮了,他也随之而垮。
惊惧、仓皇。
他负伤而逃,于刀光剑影中穿梭而爬行,不断被各种各样的攻击击中,仅仅千米距离,他就身裂数千次。
几乎是行一米,便遭受车裂一次。
逃出去!逃出去!
只要逃出去,便可东山再起。今日所有勾结鲛人族反叛之人,都得死!!!
眼前骤然大亮。
海神已经看见了宫门之外,而距离他最近的宫人也远在十米开外,他心里陡然一松,正想要不惜一切代价逃出这个地方,眼前的光亮忽然又被巨大的阴影笼罩。
“?!!!”
海神下意识抬头一看,第一眼看见的便是一条巨大的鲛人尾,银紫色的鳞片染血,从这个视角看几乎遮天蔽日。
像是庞然大物盘踞在他的头顶,不仅是眼前能够看见的阴影,心中也被阴影所笼罩。不等海神反应过来,那条银紫色的鲛人尾便悠悠落地,将宫门挡得严严实实。
海神愣滞顿住了身形。
后方众人也随之顿住,纷纷瞪大了眼睛,又好奇地踮脚伸头往前看。
是九重澜。
他怀中还有一人。
“洛、右、使!”海神几乎是一字一顿,满是恨意挤出这三个字来。
眼前的场景,比方才被万人追杀还要让他溃怒,如果说方才是身体上的折磨,那现在就是心灵上的凌迟。
刀刀扎心,嫉恨滔天。
曾经让海神一见倾心的鲛人尾,如今成为了堵住他生路的阴影。而曾经对他言听计从的洛右使,此时正靠在他所钟意之人的怀中,双眸紧闭睡得如此恬静安然。
同样是被鲛人族所恨,对比他二人的处境,海神只觉无比怨怒。
满心的不平衡。
“今日所受之辱,必百倍偿还。”海神声音颤抖,外强中干怒吼说:“我死了,洛生也别想活!”话语说完,迎来了九重澜凉凉的一瞥,那清寒的眼神像是凝聚了万年不化的寒冰,比任何语言都要具有威慑力。
海神登时吓得浑身一颤,再也不敢放一句狠话,调头就跑。
“诶——又跑了!”
徐晴晴啐了一口,无语又嫌弃说:“怎么这么能跑,跟个丧门犬一样。我看他以后干脆别叫海神了,改名叫跑狗算了。”
九重澜面无表情看了眼宫门深处,曲径通幽,高墙林立。他冷漠偏头,冲徐晴晴说:“带人包围整个海神宫,安排族人在宫殿上方巡视,小辈在宫内洒族内泉水。”
这里的泉水,指的自然是鲛人族泉水台的泉水。对于鲛人族来说,这种泉水是治伤良药,但是对于海神宫的宫人来说,泉水只会让他们苦不堪言,曾经简云台入泉水台时都曾感觉浑身灼热。
于宫人们都是如此,于海神而言,那就更像是入骨之毒,形同硫酸了。
徐晴晴定了几秒钟,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顿时兴奋又幸灾乐祸。
海神宫高墙林立,海神要是往外逃,那他们估计得好好找上一阵子,还不一定能找得到。但他这次走投无路往里跑,那不就是自投罗网嘛?一条路直接走死了。
外墙有族人驻守,上方有族人巡视,地下又泼泉水。海神逃根本没法逃,不出几天就会被抓住,而在被抓住之前……他还得遭受泉水腐蚀,就这样,生存空间一点一点地变小,于身体于精神是个双重折磨。
“你是故意的吧?”徐晴晴幸灾乐祸地鼓掌,巧了嘛这不是,正和她意!
光抓住杀掉,根本难消他们鲛人族受辱多年的恨意,比起那样,他们更喜欢像是狩猎一般,一点一点将猎物逼到崩溃。
徐晴晴当即招呼族人们,想依言照办。游出三米后又后知后觉看向一旁的长老们,问:“这些宫人该怎么办啊?”
长老们全都看向了铁律长老。
平时铁律长老最有主意了。
铁律长老则是看向了面善长老。
一般这种大事,面善长老比他更缜密。
就这样一个看一个,面善长老顿了几秒钟,看向了九重澜。
俨然一幅尊其为首的模样。
九重澜沉吟片刻,说:“暂且关押,以防有人与海神暗通款曲,放走孽障。”
“是!”鲛人族正色应声。
玩家们倒是没有反抗,他们现在根本没有必要和鲛人族打,索性节省力气当做休整,顺便好好了解一下被困在副本里的这段时间,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
于是,现在的场面变得非常奇怪,鲛人族得胜自然是极度高兴的,海神宫的宫人竟然比他们还要高兴,笑得像朵花一样。
他们十分乖巧随着鲛人族,往宫内走。其中有人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频频向后张望,眼神里满满都是困惑。
怎么回事?
他们这些宫人被关押起来,按理来说简云台这个右使者是不可能逃得掉的。但九重澜似乎没有放人的意思,手臂一直紧紧捆住怀中少年,眼神冷静又清明。
“洛右使不和我们关在一起吗?”有玩家忍不住,向附近的鲛人发问。
那鲛人摇摇头,同样困惑向后看。
事实上,心有疑惑的不仅仅只有他们,长老们也有些惊疑不定。大家面面相觑半分钟之久,最后还是铁律长老憋不住,问出了口:“这个简云台不关起来吗?”
“关,自然要关。”
九重澜垂眼看向怀中少年,定定看了数秒钟,他的眸底宛若死水潭般。
又安静扬唇,唇色殷红。
“只不过,他由我来亲自招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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