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早就筹谋好的, 按照原来的计划应当要再等上几天,不用这般着急。
好在前些时日宣武帝因着黎美人的事情,贬了钟官, 就比原来傅忱算好的日子, 提前拿到了上林三官的官章。
再加上后来顶上的钟官位置的人又是傅忱亲钦的推手,自然是事半功倍。
傅忱吩咐过后,暗桩识趣退下,他往外掠走时, 不忍心又瞧了一眼在外头的小公主。
她抱着小狼崽,动作也是微弱的,好像一座认真守候着这座殿门的小石桩。
但暗桩知道不是。
她只是在等着傅忱的药凉,怀乐跟小狼崽碎碎念叨的时候,她说她不敢再用嘴吹了。
她念叨着, 忱哥哥有洁症, 应当是怀乐用嘴吹饴糖水叫他嫌弃。
小公主又看了她身上没有换下来, 尚且沾着血和泥的裙衫。
她给傅忱倒药的手洗得干干净净,倒好了药,就把药放在那里,她也抱臂等着。
浑然不知她穿得那么少, 她自己也会冷,唯一的温热都给了怀里的小狼崽。
药终于等凉了,怀乐撑着手臂站起来。
“十七”
十七动了动,它嘴巴张得很小, 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回怀乐的话了。
“十十七”
怀乐眼前一黑,晃了好久才站稳, 白得毫无血色, “药不能撒了”
药越熬越淡, 能熬出来的都珍贵,撒了就没了。
十七和忱哥哥还指着它呢。
“十七你在外面等等我好不好”
忱哥哥不想看见怀乐,她守着忱哥哥吃了药就出来。
十七这次一点反应都给不到怀乐了,他闭上眼睛,只有很认真摸着屏息感受,才能察觉到它腹部微弱到忽略不计的起伏。
“十七要等我”
怀乐把小狼崽放在偏殿过去没多远的大石狮子底下,小被褥裹着十七,这里不冷,怀乐摸摸小狼崽的脑袋。
她也没力气说话了,一天的折腾叫她精疲力尽。
如今累得眼皮子又重又沉,每抬一步,每动一下都感觉要用尽全身的力气,疼得咬牙手抖,好想睡过去。
“”
有冰冰凉凉的东西掉在了怀乐的脸上,很轻柔,但是很冰。
怀乐的睫毛颤了颤,她迟钝地抬起手碰了碰,仔细辨认着。
“雪是是雪又下雪了”
随后往周围看了看,飘絮一般的雪,忽下起来了。
暗桩看着怀乐张开手臂,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她整个人苍白的,几乎要和这里融在一起了。
要不是身上染脏的衫裙,几乎难以辨认出她在这里。
看得出来飘起来的雪叫怀乐高兴,她想在飞雪里跑跑跳跳,犹如以前好的时候,为着一件细微的事情,在傅忱身边蹦起来。
可她现在跳不起来了,她全身的力气都凝聚在手上里那碗药汤,生怕洒出来。
她每一步都走得无比缓慢,小心翼翼,迈得步子又小。
暗桩神情复杂。
他很担心这把火在偏殿烧起来,小公主真的跑得掉吗?
跑不掉,殿下会如何,暗桩出殿门时,他都不敢看傅忱的脸色,至少,他从未见过傅忱如此失控的样子,
这仅隐忍之下露出来的三四分失控,他便开始疯魔。
“”
许多事情的确是旁观者清,但殿下行事向来是他只是个听命行事的死士,主子所做出的决断万万不容置喙。
暗桩跟傅忱的时日有三年。
除了知道他眼力毒到,手腕强劲,武功高强之外,大抵也是有些了解傅忱脾性的。
他对于在意和不在意的事,暗桩能够感知一二分。
殿下明明在意小公主却要娶三公主
怀乐进殿后,暗桩也没停留多久,很快离开,罢了,或许事情不会到那样的境地。
还没到入夜,殿下的心意会改变也说不准。
“”
怀乐给傅忱上的金创药,也不知道她藏了多久,敷上去许久没见效不说,就连药味淡到几不可闻。
能够止下来血,仅仅是因为她往伤口上敷的金创药特别多,药混合了血凝成痂,生生将伤口给堵住了。
暗桩重新给傅忱清理上了药,熬过了梦魇,如今他才的确是好很多,傅忱的身子强劲,底子又好,面色逐渐红润。
身上慢慢好过,心里的悸痛却没有半分消减。
“梁怀乐。”
他低低喃唤一声她的名字。
维持坐着的姿势,很久很久,杵着膝盖骨的手臂已经青紫,傅忱都没什么反应。
外头下雪了,飞絮飘进来,傅忱往旁边看,
那扇窗桕一直没有修好,踢坏的凳子也没有修好。
有几次夜里漂了雨,那雨很大,许多雨水涌进来,他醒了没有睁眼。
明明傅忱睡得塌离窗很远,怀乐依然翻起来,她力气小还非要去尝试,拖拽傅忱躺的塌尾,要挪开一些,怕雨淋到他。
那时候他躺着笑,现在依然也想笑,这床塌本就重再加上他,能拽得动么?
谁知道还真给她拽动了。
难怪她可以洗得动大被褥。
挪了一小截,她气喘吁吁停下来,靠过来观察傅忱。
又很小心观察傅忱醒没醒。
她的呼吸尽数撒到傅忱的脸上,少女的馨香萦绕在他的上方,淡淡的,属于她的。
离得那样近,差一点,傅忱以为她要偷偷做什么了?
他的心跳忽快了,心里竟隐隐有些说不名的期待。
他的喉结滚动,傅忱以为就要发现,小结巴突然收回去了。
傅忱无趣扯了扯嘴角,眼角掀开一条缝。
只见她她拍拍胸脯,吐了吐舌头,还说呢,“还还好没醒”
傅忱,“”
雨淋不进来了,她还要守在傅忱的外面睡。
小小的身板能挡住什么,她真的很自不量力。
怀乐端着药,轻轻叩响了门扉。
“忱”
声音微弱似蚊虫。
忱哥哥,她是不是想喊。
傅忱默不作声,心里却下意识接上她的话。怀乐又小声跟他打招呼,“我我进来了”
傅忱的目光不经意一直随着她,怀乐低着头走过来,她的步子走快了很多,处处扯着疼,还有些想呕吐,又生生咽了回去。
乌黑的发上沾了很多白色的雪,她依旧穿得单薄。
“药凉了。”
“没用嘴吹是放凉的”
傅忱没接,和她送饴糖水一样,就在没多久之前,她也是站在这里,被傅忱驱赶和质问。
怀乐对这块地,已有了些不好的阴影。
怕和担忧之间,她显然是更担忧傅忱的伤势,便开口劝他。
“忱”
“不不要生怀乐的气了好不好吃药吧吃了药就会好了”
傅忱一句不搭理,他看到怀乐眼角泛了红。
这小结巴还真是一条道走到黑了,撵出去又进来,她又来干什么?
怀乐本来不想再说的,为了叫他能乖乖喝药,她换了个说法。
她想着傅忱喜欢三姐姐。
她的指尖抠着碗壁,干巴巴说道。
“你生着病三姐姐不会来的喝药好好喝药身体养养好了三姐姐三姐姐若是不来看你你便去看她也是可以的”
傅忱以为,他话说到明面上,说得那样重,这小结巴不知廉耻,就算不会真的和他撕破脸,大抵也会生一段时日的气,不会进来再叫他心口泛疼,难受了。
不成想,她竟然越挫越勇,这才多久,她便好了,不,她不是真的气,寻常的女子决绝不会这样。
她就是来蛊惑他的,知道他难搞,便越发舍得下心思。
“喝药吧三姐姐不来你不去怀乐去去帮帮你叫三姐姐来好不好”
“下雪了”
傅忱知道下雪了。
他闯入汴梁的偏殿,那时也还是下雪天,后来转成了雨,又过了几日晴好的天。
如今他要走,汴梁的天从前几日便又开始急转直下了。
午时可能不觉得,早晚的时候最明显。
他前两日总还在想。
早晚时候,小结巴都在殿内,她约莫是怕他倚在罗汉塌上瞧书的时候冷,总是把屋子里烧得热热的。
傅在屋内的时候,傅忱着一件单薄的薄衫都觉得热。
偶尔冒几颗细汗,瞧研赋水论瞧得入迷,也不觉得,只是感觉细汗划落的有点痒。
没等到傅忱伸手拂去额上恼人烦的细汗,一双软绵绵的小手捏着帕子在他前面,已经将他擦干净了。
不好的黑炭烧起来的总是浓烟滚滚,怀乐拿着红罗扇,在殿外烧好,把还在冒烟的黑炭烧过了,她才端进来。
炭盆里的红炭分成好几盆,搁在殿内的每个角落,怕他踩到,还特地在炭盆旁边放了醒目的物件。
“你喝了药我给你堆雪人看你喜欢什么样的雪人怀乐都会”
“小兔子小狐狸胖娃娃”
她的声音梗了一下,“如果不喜欢怀乐也可以给你堆个三姐姐”
她哄着傅忱,“喝药好吗?”
傅忱看着她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话越来越弱,心里的烦躁的怒意顿起
他恨急了自己总狠不下心,也恨极了怀乐总向他献好的样子。
傅忱目光阴沉如水,他接过药碗,当着怀乐的面,将它倒在地上。
“”怀乐愕然怔看着他。
倒干净最后一滴药汁,他把碗重重地搁在桌上,
“可以滚了?”
怀乐眼里含泪看着他,她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哄好傅忱,只知道她的心碎成了稀巴烂。
漂亮质子太坏了。
怀乐想要为自己找借口,如论怎么找,这一次,她都无法说服自己,捂着嘴哭着跑出去了。
傅忱叫住她,“梁怀乐。”
怀乐脚步顿住,她扭过头,一双水凌凌的眸子转过来看着她。
她心里疼,那双无辜下垂的无端惹人怜爱狗狗眼总还是含着期许。
“”
傅忱无法与她对视,他撇开头,硬着声音给怀乐丢了句。“滚出去,滚远点,就别再进来烦我了。”
“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
傅忱没看,只在压抑不住的抽噎声和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能听出来,她跑了。
心里好似空了一块。
一直到入夜,都是静悄悄的,雪一直飘着。
她没有再回来。
殿内的炭熄了,只剩一片冷掉的灰烬。
傅忱没什么东西收拾的,他手上拿了平日里看的赋水论。
这期间那小结巴一直没有回来,傅忱往外她常蹲的位置那地方看了一眼,随即垂眸。
“殿下,准备好了。”暗桩手里拿着火把。
没需要多大功夫,偏殿许多地方都有枯柴,他浇了很多加料的烈酒。
一点就燃。
傅忱接过火把,暗桩惊于他是不是要自己动手。
傅忱面色无常,扬手一丢,火把栽进雪里,瞬间灭了。
暗桩心里落了一口气。
没等他安定下来,傅忱转身即走,暗桩连忙跟上。
傅忱斩钉截铁道,“今夜动手。”
暗桩以为他说昏话,“?”
“殿下,我们的人马还没有到,此时动手会不会打草惊蛇。”
傅忱面色看起来正常,语气很稳,喝平时吩咐他去做事的语气一样。
所以呢到底是什么时候动手?
“付祈安饲养的精兵铁骑向来以快著称,他跟我说三日,那便是一日。”
暗桩大惊失色,“付大人瞒您?”
傅忱漠然,“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不至于。”
瞒不瞒的不用多想,付祈安老谋深算,傅忱找他的时候,已经摸清楚他的性子,对他足够了解。
他可是老狐狸,说的话向来有深意。
看完信,傅忱便明白了,三日是幌子,他必然会早到。
他是被小结巴气傻了,才会胡言乱语,瞎说一通,真要到几日后,只怕南梁发觉,早准备好对策。
那他和付祈安的里应外合,就会成了被动的瓮中捉鳖。
今日酆馆设宴,正是他们没有防备的时候,梁怀惔收拾了他,也绝想不到他在这时候反。
这是南梁防备最弱的时候,也是最好的下手时机。
“殿下之前的吩咐还需要做吗?”
暗桩在心里捏了一把汗,他这回是完全跟不上了,哪句是真的?哪句又是假的?
烧偏殿没烧,联名上谏,眼瞧着是不用了。
所以殿下是被气昏头了,给他说的都是没经过深思熟虑的话?
那成亲?
暗桩刚想到成亲,没等他想好怎么问,傅忱便开口提到。
“您今夜不必跟我动手,去筹备成亲需要的东西。”
还要娶?!
娶谁?
暗桩换了个问法,小心翼翼,“嫁衣尺寸也是按三公主的吗?”
“嗯。”
傅忱所料不错,他刚从秘道出来时,信里提到的三日后碰头地点窝泱泱一堆人马。
为首之人一身银甲坐于马上,笑得又坏又张扬,老狐狸付祈安。
他见到一身黑衣劲装,面色无华的傅忱,很有深意说了一句。
“倒是没迟。”
………
夜里宣武帝还在榻上酣睡时。
傅忱带领着人已经破了正宫门杀进来,踏入了汴梁的皇宫。
付祈安的确只带了精兵,但绰绰有余。
西律的大军对主要拨过来的军马,在南梁援军的官道设了埋伏,如今对上了,正酣战中。
梁怀砚府邸在外,收到风声,他深知自己不会武,躲得很快,如今只有宫内的梁怀惔和起央追在应战。
瞧见西律的旗,就知道是谁了。
“必然是傅忱这个贱种!”
梁怀惔咬牙切齿,砍人像砍菜花,他以一敌十。
但力有尽时,渐渐寡不敌众,起央追观着局势不对,拉着他撤退。
“衡之,对方来势凶猛,不要恋战!”
“西律的人马从正宫杀进来,那方还能拖延一阵,你与傅忱积怨已深,万不能落到他的手里,随我走!”
梁怀惔挣开他的手,堵着没动。
他吩咐了人去找怀乐,如今人没有回来传信,他不会跑。
起央追劝不动他,梁怀惔彼时杀红了眼睛。
“梁衡之!”
涌进来的人越来越多,起央追大喊他。
“你那大哥明哲保身早就跑了,你要死这,岂不是亏大了。”
“快尽早随我出去,要想回来,就去调度你南梁的人马,别再做一些有勇无谋的蠢事!”
梁怀惔不应他,起央追正想要不要将他打晕,这是有个仆役冲到这边。
“殿下,偏殿空旷,没有找到她。”
起央追瞪大了眼,他即刻反应过来她是谁。
“我说你留在这犯傻,不是为了守你老子,是找那小流莺啊?”
“她会去哪?”
仆役摇头。
事态刻不容缓,“殿下,我们该撤了。”起央追趁热打铁,“她胆小呢,肯定会躲得好好的。”
梁怀惔稍思忖,一咬牙,看着两军人数对比,“撤!”
他带着人往北宫门跑,随即停下来,吩咐人道。
“傅忱敢在这时候起兵,必然筹谋已久,他趁人不备,我遭他反降一军,你去把他的质子府一把火烧了,我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牛鬼蛇神!”
“是。”
怀乐一直没走,她就在偏殿的那条小甬道里待着。
怀里的的十七已然没了声息,她自己都跟游魂似的,一点没有发觉。
昏昏沉沉当中,听到很多乱麻麻的声音。
有人说,“走水了!质子府走水了!”
“敌军打进来了!”
“快跑啊!”
“跑啊……”
怀乐听到质子府,想到傅忱,她霎时睁开眼睛,一路爬着出了甬道,外面浓烟滚滚的。
质子府怎么会走水呢?
忱哥哥!忱哥哥在不在偏殿!
她回去看,找遍了整个殿内都没有看到傅忱的身影。
急得原地打转转。
敌军真的打进来了,所有人都在往外逃窜,嘶吼惨叫声,此起彼伏。
只有怀乐不要命的往前冲。
她朝质子府的方向跑,两条细弱的双腿发着软,还抱着十七。
她只想着要救傅忱,要救傅忱。
如今没有人顾得上扑灭火势,怀乐到这里的时候,火光冲天,面前燃得噼里啪啦。
她哭着喊。
“忱哥哥!忱哥哥!”
没人应她,怀乐没有丝毫犹豫,放下十七,一头猛扎冲进来火里。
这是傅忱在的地方,他不在偏殿肯定在这里,“咳咳”
“忱哥哥”
“你你在哪里应应我”
怀乐没来过质子府,也不知道傅忱的寝殿,只是一路横冲直撞,四处搜寻。
烧断的木头,砸了下来,擦过她的手臂,后背,衣裙都冒起来火星子,她的发尾也被烧焦了。
浓烟顺着她的嘴巴,鼻腔涌入她的五脏六腑,她的眼泪呛出来。
每一口呼吸都带着灼热的疼。
在火里奔逐的她是那样渺小,那样无所畏惧
因为那个男人。
她又变成那个力气很大,跑得很快,什么都不怕的梁怀乐了。
质子府每个地方怀乐都找了,她没有看到任何地方有人,或者说人已经被烧化了。
恐惧,绝望,空白,不断涌入她的脑海。
她找不到傅忱了。
“忱忱哥哥不见了我找不到他了”
她有些恍惚,人怎么会突然消失不见了呢,不会的。
十七都还在呢。
她终于想起来十七了,“十七”
怀乐从火光里冲出来,她的脸被烤得红破了皮,手也烧伤了好多。
上手一摸,她摸到了一片僵硬的冰冷,毫无动静,冰到僵的小狼崽。
没有一点心跳。
十七死了
十七怎么死了呢?
身后是一片火场,身前是纷纷而落堆砌起来的雪融,怀乐默了好久。
忱哥哥和十七都不在了。
哇,怀乐忽然很大声哭出来了,哭得那样撕心裂肺,她的哭声又哑又磕巴。
用尽全力守候的,短暂拥有过,如今什么都没有了。
她摸出来怀里的平安穗,紧紧攥在手心里,捧到心口上,仿佛能找到一点寄托。
怎么会这样。
这条没有尽头的宫墙,怀乐不知道是怎么走的,她一直哭一直哭,直到哭不出来了。
终于扛不住呕出一大口黑血,一头栽了下去。
汴梁皇宫在一夜之间大洗牌,梁怀砚不来,梁怀惔带走了皇宫的守卫,傅忱和付祈安很快拿下这座皇城。
血腥味浓郁得无法消散,地上都是死人,血聚集成小河,淹到人的小腿肚子。
宣武帝在睡梦当中被擒,酒都没醒完,被人五花大绑。
黎美人和后宫妃嫔被囚禁在后宫含元殿。
手下副将在整顿清兵,西律人马损失没有那么重,地上的尸体大多数都是南梁人。
付祈安踩过一节断肢,活动着脖颈,神色倦怠。
“吁,真是够呛的。”
暗桩听从傅忱的功夫,正在布置喜堂。
付祈安扫过旁边表面强装镇定,暗里已经抖得不行的梁怀月,转头不解问傅忱。
“你非要今夜成亲?”
傅忱搁下手里的剑,沾着血的俊脸隐在霞光中阴暗不明,“是。”
他今日非要。
不就是贞洁癖吗,都是宣武的女儿,他挑个好的放身边,他很快就会好了。
他快要好了。
娶了便好了,娶了就和那个小结巴没有任何纠葛了。
不会再心痛了。
他杀了这么多人,夺到了南梁,如今仅差登基一步,便能占到那块高位,他居然开心不起来,他为什么开心不起来。
一定是小结巴在作祟。
“成啊,喜酒也可以当战酒喝,双喜临门。”付祈安无所谓。
宣武帝被押解上来,一干人等,今晚受邀在列喝得醉醺醺的文武百官。
宣武一眼看向傅忱,嘴被堵上,支支吾吾也不知道骂个什么。
梁怀月哭过,她几乎要吐了,傅忱没跟她说什么,只吩咐人带她下去,给她涂脂抹粉。
在两个时辰内,染血的汴梁皇宫已经被冲洗干净。
喜堂也布置完毕,来的宾客少之又少。
傅忱没换喜服,今夜,他身上的衣衫沾了很多人的血,已经足够红了。
梁怀月披上盖头,由人搀扶,就在正殿内行礼。
“叫乐师吹奏,我要喜调的升曲。”
付祈安就在旁边看着,虽不解,但他顺傅忱的意,找人拿筝和萧,看他脸色绷如拉紧的弦。
付祈安想,大概是这些年在南梁被人折磨压抑太久了,需要要找释放。
那梁怀月是南梁最好的女人,傅忱如今打败了南梁最强的男人,所以成亲是征服,对南梁女人的征服。
礼乐声还未响起,殿内鸦雀无声,正此时,殿外忽传来一阵喧叫。
是原本负责清扫积雪遭付祈安打发去清点南梁死人数的宫人。
他回来了。
连滚带爬,口齿不清,嘴哆嗦活见鬼一样,颠颠撞撞跑进殿,指着外面,手在抖。
“质子府外……”
“怀怀乐公主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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