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忱自从长京回来后,  落脚的地方在原先的汴梁皇宫。

    哦,如今已经不叫汴梁皇宫里,而是一个很空的行宫,  梁怀惔废了很大的劲头才把里头收拾干净,  守行宫的人全都换了。

    只是他没有想到,  汴梁和长京比起来,  这里才是傅忱真正意义的老巢,他发家建线报桩,就是在这里。

    梁怀惔回来后,  做了什么,傅忱都一清二楚。

    何况,  他本来就暗中派了一人跟踪,  梁怀惔带着怀乐出了长京城,每天做了什么,吃了什么,  怀乐和哪些人说话,说了什么,  都有专人记录。

    梁怀惔换了一遭,反而被傅忱吩咐人暗箱操作,把行宫里头的人全都换成了他的人。

    傅忱回来后,先去见了怀乐。

    回来后就住在这里。

    他也不想在这快地方落脚,想离怀乐近一些,只是梁怀惔护妹,督司附近都是他的地方,  就怕有心人对怀乐不利。

    他要是贸然靠近,  梁怀惔手底下的人会发觉。

    五个月内,  傅忱把长京洗得好,  什么牛鬼蛇神都给他铲除干净了,梁怀惔在汴梁也不遑多让。

    如今行宫反倒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他踏进汴梁皇宫后,一种久违的熟悉感,扑面而来,这里空得仿佛没有人气,处处都是冰冷的。

    满皇宫的木芙蓉树。

    并没有人牵引,他的脚不自觉往奉先殿走过去,奉先殿布置得像一个精巧的女儿家居所,里头还养着一只很肥的兔子。

    傅忱向来不喜欢小畜生。

    鬼使神差地兔子跳到了傅忱的脚下,蹭着他的靴,一点都不怕他,而他居然也没有让。

    傅忱弯下腰把兔子抱了起来。

    很熟悉的香,“你是梁怀乐的兔子吗?”

    兔子不会说话,傅忱却笃定了它是怀乐的,因为他在兔子的右腿上发现了一个串着红绳的小铃铛。

    大概是梁怀乐怕它跑丢了,给它系上去的,兔子养得胖了,红绳就紧了,勒着兔子的腿,勒出了一个很明显的印。

    傅忱伸手给它解了下来。

    长久困扰的束缚没了,兔子似乎也开心起来,它蹭蹭傅忱的胸膛,窝在他的掌心小憩。

    傅忱看着铃铛,本想着放到旁边。

    抬起来看的时候,又觉得不好,他招人重新拿来一根红绳,串了铃铛系上。

    这铃铛左右晃动都不响,看着很奇怪,傅忱对烛光一看,铃铛里头似乎不是铃心。

    刚刚兔子跳过来,也不响。

    傅忱拿在手里又晃了晃,放到耳边,响了,很小,不是正常的铃心。

    傅忱捏开铃铛。

    拿出里头的东西,是一个折得四四方方的的小信笺,特别小,傅忱凑近了烛火才完完整整打开它。

    上头的字也特别的小。

    上头写着——梁怀乐究竟什么时候回来,好想她。

    和久久等梁怀乐的第二十三天。

    小真的小,傅忱僵了,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他的字迹。

    是什么时候写的?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了,这个铃铛是他系上去的。

    他对这里好熟悉,傅忱闭上眼,都可以准备走进殿内,避开里头放置的物件,他在这里住过。

    不是他一个人。

    这里还有很多女儿家的玩意,他和梁怀乐在这里住过?

    傅忱往殿内看,放下久久四处翻找。

    这里既然是他和梁怀乐以前住过的地方,那么肯定不止这一样肯定还有别的东西。

    他要找。

    找到那部分丢失的,对他很重要的记忆。

    梁怀乐对他很重要,他怎么可以忘记她,傅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情景下写下这几个字的,刚刚他默默在心里念出来的时候,好心酸。

    翻箱倒柜,傅忱都没有找到几样东西。

    这里似乎被人搬空了,他翻累了,却不肯停歇,他从来没有什么时候无比渴望,能在这一会找回来他失去的东西。

    他太想了。

    傅忱叫人去找了一个之前在宫内侍奉的宫人来询问,可是那宫人问来问去,也只说他从前只在奉先殿,傅忱从前的地方只有质子府,那地方早就烧干净了。

    傅忱找不到人问了,很无力。

    他走出来散散晕疼的头,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汴梁的正宫。

    这里有很高的台阶,正宫的高度足以俯瞰整个汴梁皇宫。

    傅忱走过去,一步一步。

    他的腿脚忽而发软,不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越接近那个台阶,还没有到台阶口,他的心悸,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着他的心脏,疼得傅忱倒吸一口凉气,脑子里闹哄哄的。

    他好像听到了听到了什么。

    耳边好吵,有人说死了,谁死了?脑子里的声音,好远,很空灵的一声,傅忱闭着眼要听,可是听不见了,脑子里都是刀枪剑戟的厮杀声。

    自黑暗中忽然一柄剑穿过来,傅忱下意识躲避,他猛然睁眼,脚步浮空,差点摔下去。

    是幻觉。

    他立稳到了台阶口,往这里看下去。

    看到了他曾经在的质子府,烧得彻底,一直都没有修缮,外面那条道,空空的,好像缺了什么?

    傅忱一步一步走下台阶,走过那条道。

    越靠近这里,他心如刀绞,这里明明什么都没有,傅忱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脚漫无目的过了一道暗巷,到了一处宫殿面前。

    这里尤其僻静,修缮得特别的好。

    每一处都挑不出来错,尤其干净,还燃着光亮,却没有人。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底有个声音告诉他,进去!进去!

    傅忱的脚跟沉重地抬不起来,他似乎害怕。

    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手心都掐出血了。

    傅忱终于推开了这扇宫门。

    里面真的一个人都没有,却亮得犹如白昼,太熟悉了。

    可傅忱在这块地方,仿佛找到了莫名的归宿感。

    好像回家了。

    里头也有木芙蓉树,是梁怀乐喜欢的树,他和梁怀乐是不是在这里待过。

    回家的感觉。

    只有在梁怀乐的身边才会有。

    没有她在,就是一个空荡荡的家,傅忱往西南方督司在的方向看过去,她在那边,不在这里。

    傅忱再往里走。

    殿内不空,放着很多很多的东西,奉先殿,他想找的地方,全都在这里找到了。

    珠翠,沾染梁怀乐的味道,是她用过的。

    还有很多合她身的襦裙,靴子,还有一些精巧的玩意,什么草编的小王八,小蚂蚱,小兔子。

    堆得到处都是。

    傅忱在几乎落不下来脚的地方,险险找到了能落座的地方。

    他坐下来,看了一会。

    还是那样,每一样都熟悉,可是他绞尽脑汁都想不起来了。

    只是脑子里知道这些东西是用来做什么的,本能的知道一些,连贯不起来,傅忱不嫌累,每样东西都翻来看。

    摸了好几遍才放回去,翻到底下他拿到了一个风筝。

    这个风筝被压久了。

    抽出来的时候不小心,绷开了一处尾巴,风筝的骨干竹柄弹出来,傅忱不想它坏,伸手去挡,本就伤了的掌心被风筝生弹戳出了一个血洞。

    伤势顾不上,从风筝的竹柄里头掉出来很多小信笺,满满当当。

    有了铃铛的前车之鉴,傅忱有预感这或许也是他写的。

    打开一看果不其然。

    都是他写的。

    梁怀乐今天和我说了三句话,她说你好烦,她说我不吃,她说她讨厌我。

    梁怀乐今天吃了五口香酥鱼,明日让厨子多做一些,莲子百合粥她一口都没有尝,或许是不喜欢吃了,明天不要端上来了。

    梁怀乐的生辰怎么还不到,我想给她准备好多的生辰礼。

    梁怀乐岁岁安康,梁怀乐无病无灾,梁怀乐今天要笑,梁怀乐不要再摔跤,梁怀乐可以多用些饭吗?

    梁怀乐什么时候才可以不生气。

    梁怀乐今天玉芙色的裙,真漂亮。

    梁怀乐

    梁怀乐

    处处都是关于梁怀乐,他以前这么爱梁怀乐啊。

    不对,现在应该也是爱的,不是应该,就是爱的。

    傅忱看完后,又把信笺折好放了回去,把风筝修好糊好。

    他发现风筝下面置了一个很大的暗朱红色方柜子。

    “”

    傅忱来了好早,他听了两场关山越的戏了。

    都无法平复自己看到那纸写着他和梁怀乐名字的婚书,还有底下的婚服。

    他和梁怀乐是正经的夫妻!

    她一直都是他的。

    没有过其他的人,难怪查不到。

    以前的事情想不起来了,可是这些都出现的好及时。

    傅忱晕乎乎的,这些天都是捧着那纸婚书,时不时傻乐。

    他无法控制自己。

    他打算等平复好了心绪,就再去找怀乐,没等他好,暗桩就传信,这些天,梁怀惔已经牵好线,让怀乐和人见面。

    傅忱调了包,就来顶替了。

    他万万没想到,好不容易端稳了,跟她说一声来了,就看到她抱着一个孩子,那个孩子。

    “”

    怀乐几乎恨不得快速逃离这个地方。

    她用了所有的法子藏住闲闲,背过身,用手遮住,可是她怎么迅速,傅忱还是看到了。

    孩子。

    他一定没有看错。

    傅忱的指尖都在颤抖,眼睛都伸直了,那么像,是不是他和梁怀乐的孩子。

    晃眼而已,傅忱就看得特别的清楚,很清楚,他只是觉得好晕乎。

    他失态了,问怀乐,“是我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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