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梨在太后这边用了午膳。
一连多日清汤寡水,午间总算看到丰盛的食物了。周太后对饮食十分挑剔,满满当当一桌子的菜肴,荤素俱全色美味香。御膳房那边的人只敢捡软柿子捏,从来不敢亏待永寿宫这边,用的食材都是最新鲜最上等的。
虽然周太后再三让她坐下,玉梨并没有坐下来,她站在周太后的身侧:“我给太后布菜吧。”
周太后心里觉得受用,玉梨知道什么时候该客气什么时候不该客气,这点眼力见让她看着就很喜欢:“不用,宋良伺候惯了,让他在旁边伺候就好,你坐下来一起吧,不用和哀家客气,哀家很久没有和别人一张桌子吃饭了。”
听到周太后这样说,玉梨才坐在了她的身边,玉梨心里还藏着一些事情,尽管她没有说,吃饭时心不在焉的模样被周太后发觉了。
想着什么就来什么,玉梨回东宫的路上不巧就遇见了郑皇后。
她有时间见周太后,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拂郑皇后面子,想着郑皇后现在心里不舒服,肯定恨透了自己。
人就在她回去的路上,玉梨躲避不得,只好上前行了一礼:“皇后娘娘。”
郑皇后回身对着玉梨一笑:“前些日子听说你感染风寒,现在可好了?”
玉梨点了点头:“多谢娘娘关心,如今已经好了。”
郑皇后深深看了玉梨一眼。
周太后好热闹,就喜欢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孩子在她身旁说好话讨她开心。玉梨今□□着鲜艳,想必到了周太后跟前也是讨喜的。
郑皇后性子沉静,她不喜位分低辈分低的人衣着浮华,所以玉梨今天这一遭,从衣着到妆容都让她不喜。
但她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仍旧端庄优雅的笑着:“玉梨,你陪本宫四下走走吧。”
玉梨既然打算投靠周太后,便不能做让周太后觉得膈应的事情。
眼下她清楚周太后与郑皇后不和,最好的做法就是远离郑皇后,以免闲言碎语传到周太后的耳朵里。
玉梨已经将郑皇后得罪透了,不能再得罪周太后和太子。
她正打算找借口拒绝,便听到郑皇后笑盈盈的道:“昨天晚上陛下来了本宫的昭宁宫里,过问玉梨公主在后宫里如何,他说晋国和越国虽然已经停战交好,可晋国毕竟夺了越国几座城池,不知道玉梨会不会心怀怨怼。”
玉梨一笑:“这怎么会呢?玉梨陪娘娘四处走走。”
玉梨倒是忘了皇帝——这才是晋国真正的主子,太子的亲生父亲。
郑皇后稍微吹一吹在皇帝面前枕头风,玉梨便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玉梨既然来了晋国,她便想好好的活下去,不仅自己要活,更想让两国关系稳定,不再发生战争让百姓受苦。
她不仅代表着她自己,还代表着越国皇室。
槐花、杏花等几名宫女跟在郑皇后与玉梨的身后。
一刻钟前槐花便觉出了不对劲。
郑皇后打听到皇帝下午要在水月亭喝茶听曲儿,提前一个时辰便梳妆更衣,期间又有小太监传消息说太子妃要从永寿宫回东宫。
太子妃和皇帝相比,自然是皇帝更加重要,却没有想到郑皇后没有去水月亭,而是在这里等着太子妃经过。
眼下郑皇后走去的方向正是水月亭。
郑皇后一边走一边道:“太后她老人家心情难测,本宫也想去她跟前尽孝心,担心她生气,这几个月就没有去过。你刚从永寿宫出来?太后待你如何?”
玉梨左右为难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的运气真是太背了,简直倒霉透顶。
太子、皇后、太后,这三人是晋国地位最高的一批人,得罪哪个都没有好果子吃,玉梨现在稍有不慎就要一连得罪三个,心情低落极了。
“太后似乎没有出过京城,特别好奇我一路上看到的风景,”玉梨并不正面回答皇后的问题,“我将看到的听到的讲给了太后娘娘听,说到一半口干舌燥,太后让我喝水,说改日接着讲,从这件事情来看,玉梨觉着太后娘娘宽厚仁慈。相处时间短暂,以后会发生什么还不清楚,皇后娘娘孝心赤诚,玉梨得向您学习。”
郑皇后抬手摸了摸自己发上金灿灿的步摇,眼中笑意浅浅:“看来太后是挺喜欢你的,本宫最尊敬她老人家,日后你代本宫向她尽孝,可要好生伺候。”
玉梨心中十分郁闷,之后郑皇后说什么她都点头。
两人正说着话,玉梨远远看到前方亭子里有不少人,伶人轻柔曼妙的嗓音随着风儿吹进了耳朵里,听得人心里痒丝丝的想继续听下去。
郑皇后握住了玉梨的手背:“走,和本宫一起去前面看看。”
郑皇后看着柔柔弱弱,实际上她的力气并不小,而且手上戴着好几枚戒指,咯得玉梨手上生疼。
皇后千金之躯,她不能贸然挣开,只好随着一起过去了。
走进看到一名身着明黄色龙袍的中年男子在亭中听伶人弹琵琶唱曲儿,亭子外头站着好几个太监,里头则站着几名宫女。
玉梨见这男子身着龙袍,长相儒雅清逸,五官轮廓与闻珉有几分相似,猜出了这是闻璨的父皇。
来晋国这么长时间,玉梨还没有见过晋国霆元帝,这是她头一遭遇见。
霆元帝性情柔善,他和太子闻璨的性格截然相反,看长相就知道他并不是残暴的君主。
看见郑皇后过来,霆元帝做了个手势让伶人停下来。
“皇后怎么走到了这里?”
郑皇后拉着玉梨福了福身子,而后温柔笑道:“刚刚听到这边有乐声,本以为是太后在这里。臣妾多日来都不敢去太后宫里请安,想着这次和她老人家说说话,缓和缓和关系,却没有想到在这里的人居然是您。”
霆元帝的目光若有若无落在了玉梨身上。
玉梨想向皇帝再行一礼,并告知自己的身份,却没有想到郑皇后一开口就没完,压根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借玉梨一百个胆子,玉梨也不敢打断这对夫妇讲话。
郑皇后这些年盛宠不衰,自然并不是因为她郑家女的身份,更不是因为她膝下一儿一女。
她在后宫中最令人称道的是她的胸怀和心情,郑皇后不爱妒忌,能容得下其他得宠的妃嫔,甚至会打听京城哪个清白人家的女孩儿不错,把这些女孩儿召进宫来献给皇帝。
对郑皇后言听计从的几个妃嫔都是她引进宫里的,这些人的风头不仅没有盖过她,反而很感激她。
霆元帝见玉梨艳若桃李,比后宫一众妃嫔都要美出十分,年龄看起来又恰恰好,下意识的当成了郑皇后带进来让自己过目的。
郑皇后知道霆元帝是什么想法,更清楚皇帝的目光不住的往玉梨身上打量。
她一直不给玉梨说话的机会,笑着谈起了别的事情:“最近天气转凉了,陛下出门后记得多穿衣服,今天怎么穿披风出来?这些宫人是怎么照顾您的?”
霆元帝道:“朕身体康健,并不畏冷。”
这个时候玉梨也觉出了不对劲来。
皇帝看她一眼两眼记住她长什么模样就好了,短时间内看了她四五眼,实在让人不安。
她不能让霆元帝再打量下去了。看几眼还好,就怕霆元帝说出什么话来让玉梨难做人。
玉梨也顾不得什么礼数,抢在皇后前面道:“可巧,儿臣今日清晨见太子殿下穿得太少,劝太子多穿几件,他也说他不畏冷。”
皇后唇瓣张了张,并没能说出话来。
霆元帝听到玉梨自称“儿臣”时愣了一下,继而看向了皇后:“她是——”
皇后赶紧道:“这是玉梨公主,太子的正妃。”
玉梨跪下行了一礼:“儿臣见过父皇。”
霆元帝心里不是滋味儿,继而在心里暗骂自己风流成性,刚刚居然打量自己儿子的正妻,险些坏了伦理纲常。
幸而玉梨早早表明身份,不然他当着皇后的继续打量下去,或者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举动,简直是愧对祖宗和子女。
霆元帝方才完全没有想到玉梨可能是闻璨的女人。
闻璨性情冷漠,玉梨看起来妩媚动人,并不像闻璨喜欢的那种类型。
“父皇。”
一道低沉的声线传来,玉梨眼睛蓦然睁大了:是闻璨。
闻璨再三警告要她不能接近皇后,也不知看到眼下场景,他会怎么想。
霆元帝现在看到闻璨,心里难免有些羞愧,他面上没有显露出来,只点了点头:“璨儿,你怎么过来了?”
“听说太子妃来这边向太后请安,迟迟未见她回来,儿臣担心她迷路,亲自过来寻找。”闻璨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冷冷清清的道,“没想到居然在这里。”
玉梨还在地上跪着,她看不见闻璨全貌,只看到闻璨一角雪白的衣袍。
霆元帝道:“朕第一次见到你的正妃,果真端庄大气,璨儿的眼光不错。”
“谢父皇夸奖,”闻璨道,“父皇若没有其他事情,儿臣将人领回东宫了。”
闻璨俯身将玉梨扶了起来。
他的动作看起来十分温柔,实际上——玉梨觉得自己的肩膀都要被他捏碎了。
霆元帝不在意闻璨冷漠的态度。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他的儿子当中有畏惧他的,有言语谄媚的,也有大方从容的,闻璨性情与他人不同也很正常。
闻璨少时就很冷淡,虽然过于冷厉,但他做事稳妥,入朝听政之后从未犯过任何错误。而且闻璨是霆元帝的元后所生,皇帝与元后感情深厚,这么多年念念不忘,闻璨是两人唯一的孩子,就算真做错了什么事情,霆元帝也能容忍。
等太子和太子妃离开之后,霆元帝看向郑皇后:“你早该告诉朕她是太子妃。”
郑皇后装作什么都不懂:“臣妾刚刚忘记了,陛下一开始也没有问哪。”
霆元帝心中羞愧,不好将自己刚刚阴暗念头说出来,他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闻璨身高腿长,在前面走得很快。
玉梨提着裙子跟在他的身后:“太子,你等等我!太子!太子……!!”
闻璨停了下来:“孤今日不可能背你回去。”
玉梨气喘吁吁的道:“我……我也没有让你背我回去呀。我是想说,并非故意和皇后走到一起的,她威胁我。”
闻璨这些年与郑皇后交手那么多次,自然知道玉梨招架不了她。
他冷笑一声:“你以为孤相信你?”
“真的。”玉梨走到了他的面前,和他面对面站着,“我是站在太子这边的。”
皇后居心叵测,玉梨现在已经觉察出来了。
刚刚着实很险。
如果闻璨没有出现,玉梨没有及时告诉皇帝自己是他的儿媳,皇帝继续误会下去,误会的时间越长,做出的轻浮举动越多——在知道真相之后,皇帝要么恼羞成怒认定是玉梨举止轻浮蓄意勾引他离间他们父子关系,把玉梨当成祸水给处置了,要么违背伦常将错就错让太子颜面扫地。
从刚刚的情景去看,皇帝应该是个好脸面的人,不会因为一时□□而坏父子关系。可他毕竟是个皇帝,皇帝怎么可能有错呢?他很有可能恼羞成怒将错误推到玉梨头上。
“你站在孤这边?”闻璨身上似乎冒着寒气,“那孤问你,昨□□服是谁缝补的?”
玉梨道:“怜雪。”
闻璨寒声道:“你的手残疾了?”
“我是公主,”玉梨小声道,“公主早上都要睡懒觉。”
闻璨继续往前走,玉梨拉住了他的衣角:“你等等我啊,我不认路,我和含烟会迷路。”
闻璨垂眸,玉梨纤细指尖仍旧捏着他的衣袍,衣袍雪白,几乎与玉梨手指融在了一起。
玉梨察觉到闻璨盯着自己看,她怕闻璨砍自己的手,立刻将手缩了回来。
等到了东宫,宋良早就将周太后赏赐的东西送到了。
玉梨细细看了看,是两匹金线与孔雀羽毛织成的妆花缎,妆花缎极为珍贵,一寸缎子一寸金,看着就雍容华贵。
其实这次来晋国,太皇太后给玉梨做陪嫁的绫罗绸缎自然是有,就是没有做成衣,她还不清楚晋国宫里司衣房给不给自己面子、手艺好不好。
玉梨道:“难为宋公公亲自跑一趟,是不是等久了?我路上遇见了皇后娘娘和陛下,不好躲避过去,耽误了一点时间。”
与其让别人告诉太后自己与皇后遇见的消息,不如自己亲自告诉。
宋良不会和玉梨过不去,他能看出玉梨不是池中物,为难玉梨他没有什么好处,不如给人一些方便,往后还要在太后跟前见面,所以玉梨给他赏钱时,他没有推辞就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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