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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父母双亲正大打出手,彼此反目成仇,楚夕若在旁只觉心如刀绞。几度目睹母亲险象环生,近乎落败,下意识更欲上前相帮,却又慑于父亲淫威,不敢轻越雷池半步。

    她跪在地上,眸中热泪扑簌。觉即便今日能从这松涛堂里逃出生天,但却要使母亲身败名裂,受天下千夫所指,则反倒不如一死来得干脆。

    “小姐?”

    便在她满心浑浑噩噩,正不知该如何是好之时,忽听耳畔传来一人轻轻低唤。茫茫然循声回看,反倒正与何之遥两道目光不期而遇。

    只见他面色古怪,不知何时已来到自己身边。又用眼角余光四下暗撇,趁左右无人注意,口中压低声道。

    “请小姐尽快动身,否则悔之晚矣!”

    “何师兄!”

    楚夕若周身大震,仿佛连遭电击。另一边厢,何之遥却无暇陪她迁延,两眼紧盯堂中局势,又脱口而出道:“事不宜迟!这也是夫人的意思,万望小姐切莫耽搁!”

    “你是说……”

    至此,楚夕若这才如梦初醒,知母亲所以在这松涛堂内动刀动枪,为的便是把局势搅得越乱越好。而她则早已同何之遥谋划妥当,好趁机助自己逃出樊笼。

    想通此节,她心中反倒悲戚更甚。凡为人子女,连累双亲夙夜忧叹已属不孝,倘若更要连累她老人家有所闪失,则又与禽兽有何二致?

    “啰哩啰嗦纠缠不清!既然楚家主迟迟不肯动手,便由姓陆的助你一臂之力!”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见楚人澈同妻子僵持半晌,明明曾有数度足可一槌定音,但却始终手下容情,分明乃是存心包庇。陆惟舟胸中着实怒不可遏,猛然拔剑奋起,不由分说一跃加入战团。

    方梦岚眉头大皱,知自己本就不是丈夫对手,如今再加上陆惟舟一同发难,霎时间只觉肩上压力陡增。不消三五回合交手下来,就连掌心长剑亦几乎再也拿捏不住。

    “嘶!”

    她耳边锦帛撕裂之声骤响,等到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左臂衣衫已遭陆惟舟剑气割破,又自肌肤间汩汩冒出血来。

    方梦岚伤处热辣辣的吃痛,心知倘若陆惟舟此剑再稍稍刺得实些,自己这条小臂也非得遭她生生削去半截。后怕之余只得强振精神,继续独斗面前二人。

    而眼看一剑既已建功,陆惟舟自然大喜过望。青锋云举,如虹贯日,竟在天上凭空虚点出无数料峭清影。合在一处好似团花怒放,分而四散又作万点飞星。太一剑法精妙绝伦,冠称江湖,那也果真分毫不假!

    方梦岚面色惨然,余光瞥见何之遥还未按照先前约定,将女儿带出松涛堂去,心中不由得愈发起急。连发数指拦住丈夫,又将长铗斜横护在当胸,借此防备陆惟舟剑上杀气腾腾。

    只是如是之举,对付江湖寻常武夫或尚有余,一旦将对手换作陆楚二人,那也不啻螳臂当车而已。一俟那指力同楚人澈掌风相触,登时便如摧枯拉朽,被其尽数扫灭殆尽。

    至于另外一边,陆惟舟平生浸淫剑术,天下能出其右者寥寥。如今也正二目熊熊似欲喷火,腕间流转急掣青锋,三尺长剑被她运使自如,破空又崩向方梦岚腕间。

    方梦岚大惊,无奈只得举剑相迎。待金铁交鸣之声轰然大作,刹那只觉整条手臂酸麻,右手虎口鲜血长流。掌心长剑亦顺势激飞,就此不偏不倚,正钉在远处大门之上。

    陆惟舟两眼放光,电光火石间又是数剑攒刺急探。霍霍剑光摇曳大作,转眼将方梦岚迫得再也退无可退。

    “小心!”

    楚夕若粉脸煞白,蓦地失声惊呼。不假思索便飞身而起,无疑乃是下定决心,欲以身躯替母亲挡下迎面一剑。

    如此变故突如其来,顿教何之遥勃然变了脸色。而便是这区区一错愕间,楚夕若却已疾若驰鹜,在他面前一跃掠出数丈。

    陆惟舟大叫一声,心道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你既执意前来送死,我便正好亲手送你归西!遂吐气开声,直接将掌心长剑向前飞掷,凄厉阴风嘶鸣惨惨,恍若鹤唳猿啼,汹汹泰岳压顶。

    楚夕若银牙轻咬,嘴里淡淡腥甜微嗅。不过如今既已抱定必死之念,也就反倒随之释怀。觉自己固然一生籍籍,多有无状,但却能在临死前复与母亲相见,更助她化险为夷,总算聊以报了从前养育之恩。

    尘氛轻卷,涟漪乍现。少女两靥泛白,虽已闭目待死,但却迟迟未感到身上有异样传来。

    她又惊又奇,茫茫然睁开双眼,可随后面前所见之景,却顿时令其大惊失色,一时瞠目结舌。

    只见那先前一刻尚在狂飙猛进,势如破竹似的三尺青锋,莫名竟已直坠在地。就连本来裹挟在剑身上的寸许熠熠剑芒,也在顷刻间烟消云散,仿佛凭空化为乌有。

    陆惟舟身为一派掌门,武功岂是易与?如此杀招却被轻易化解,暗中出手之人手段之高,那也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是谁?躲在暗处,如个缩头乌龟一般!当真卑鄙无耻!卑鄙无耻!”

    陆惟舟气得浑身发抖,扭曲着老脸破口大骂。而赵秉中置身事外,遂只将眉头微皱,紧盯着在那长剑边上,一小片青色残瓦。

    他放眼四下,觉身负如此手段者仅楚人澈一人而已。便以为是他兀自心存怜悯,故才在人前玩弄手段。当下嘴角一撇,森然冷笑不绝。

    “楚家主武功盖世,赵某自然佩服之至。不过这天下万事,从来便难逃得脱一个理字。如有谁人想要凭一己之力横行霸道……哼!我劝他最好趁早死了这条心思!”

    楚人澈远远听了,将面孔遂愈发阴沉。半仰起头,看向众人头顶上方,一束炜炜曦光正从梁上明晃晃投射而落,照在其脚下约莫丈许之遥,宛若玉英灼灼其华。

    “顾少侠既已然来了,又为何迟迟不肯现身说话?”

    “您说什么?”

    楚夕若大惊,眼前一阵发晃,险些摔跌在地。而还不及她抚平思绪,猝然间松涛堂内竟又劲风飒飒,如石破天惊,山雨将至,处处一派狂澜漫卷。

    在场众人只觉一股无形威压凶猛激荡,直冲口鼻。不禁纷纷抬手掩面,借此略作阻挡。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只见松涛堂两扇大门四敞洞开,外面一人面如冠玉,目蕴飞星。融融日光下射,直将他一条人影照映的格外高大颀长,却不正是少卿是谁?

    “小畜生!你竟还敢来么?”

    楚人明如梦惊醒,一时咬牙切齿,便躲在兄长背后跳脚痛骂。

    少卿双拳紧攥,胸膛上下起伏。每每将这跳梁小丑看在眼中,心中便有无限业火灼烧。只是念及自己此行,终归并非是为报仇而来,遂又将一口气深深吸进嘴里,强忍着并未当场发作。

    他面色铁青,冷冷在众人间逐一打量。旋即昂首挺胸,如入无人境般踱步向前。周遭各派人等数目虽众,到头来竟无一人胆敢上前阻拦,纷纷如畏洪水猛兽般辟易闪躲,唯恐不慎引火烧身。

    少卿所到之处,全然畅通无阻。一路目不斜视,只管望向前方,惟有在从方梦岚身边经过之时,向其恭恭敬敬行礼为意。

    方梦岚微微一怔,面对眼前人此举,反倒忽忽失了应对。好在少卿并未多做停留,而是继续向前,直俟同楚夕若彼此并肩站立,这才终于稳稳站定脚步。

    “当初江夏府衙一别,想不到楚某今日竟然还能在此幸与少侠相见。”

    楚人澈面色如常,冷冷吐出一句话来。早前他曾听四弟吹嘘,少卿自本门乾坤四时阵围攻之下身遭重创,已然几近丧命。不过如今此人便好端端站在自己面前,眉宇间非但不见丝毫憔悴病容,隐约倒像是精神焕发,又与从前不可同日而语。

    少卿见状,还以一阵鄙夷蔑笑。又因恼他铁石心肠,独为一己颜面得失而要将女儿至于死地,故反在内里下定决心,今日偏偏要教其在大庭广众之下老脸丢尽,从此沦为江湖上众人谈资笑柄。

    他眼放精光,当即伸直手臂,只倏地一晃,便轻车熟路般揽在楚夕若一束纤细腰肢之上。

    二人身形紧贴,可谓甚为亲密。而这般尚且并不算完,少卿又抬起头来,俨然专为挑衅,与楚人澈彼此四目相接。此期间虽未再说出一个字来,但在这位不可一世的楚家家主看来,那也真比杀了他更要狠辣足足千倍万倍。

    “你……你快放手!”

    楚夕若满面大窘,几度奋力想要挣脱,怎奈少卿整条手臂便如一副铁箍,同自己身子紧紧贴在一处。无奈只得娇羞着一张俏脸,极力将头深埋在一瀑青丝之下。

    可饶是如此,她却仍觉此刻正有刀山剑林自父亲眼中攒刺激射,分明欲将自己寸寸磔断,碾作荡然尸骨无存。

    “小畜生!你偷盗各派秘籍的账还没算清,现在竟还胆敢在我们面前这般肆无忌惮!”

    陆惟舟生性耿直,还未等楚人澈开口,便先一步破口大骂。少卿站在原处向她斜睨,可也只是不紧不慢道了句:“凭你太一派的微末手段,也还断然伤不了我。”,随后,便不再对其多做理会。

    陆惟舟怒发冲冠,如蒙受奇耻大辱。登即飞身连纵,提起一掌拍落,无疑是要借个中摧枯拉朽之威,将少卿当场送赴黄泉。

    太一派立派至今,虽向来皆已剑法见长于世,不过似这等拳脚工夫也同样未可小觑。便如当前陆惟舟怒里所使,便正是门内一招唤作阳和启蛰的精妙法门,其意旨在顺天合德,更始万象。浩浩汤汤,断然无从违逆。

    她身形翼展,处处大开大阖。一双肉掌之下刚猛无俦,气势滂沱,端的令人好生侧目不已。

    本来她信心满满,只道经此一招过后,少卿必败无疑。怎料随自己手中掌风愈奢,少卿却仍旧不躲不闪,只如石塑铜就般直直伫在原地。

    陆惟舟心头一懔,不免暗觉古怪。不过转瞬间又不再理会,心道无论这小魔头究竟作何打算,自己这一掌下去,也非得教他死无葬身之地。

    “小畜生!你便老老实实,给我留在这里吧!”

    陆惟舟两眼血红,奋起双风贯耳,恶鬼凶灵般朝少卿左右太阳穴处猝然疾拍。

    堂中众人不目转睛,将这一切全都看在眼里。便在人人皆以为高下已判,陆惟舟必获全胜之际,反倒见她身子猝在半空停滞,仿佛无形中自面前升起一面万仞绝壁,将其与少卿分明隔开两处。

    “小畜生!你……你这使的又究竟是什么妖法?”

    直至现下,陆惟舟依旧如坠云里雾中。几次三番想要强行突破,但却终究无功而返。往往是自身内力刚刚出自掌心,顷刻间便如泥牛入海,再也难觅去向踪迹。

    相较之下,少卿则始终好整以暇,一条身子稳如磐石,就连脚步亦不曾稍稍挪移半寸。

    陆惟舟身为掌门,自觉如今肩上所系,乃是太一派合派上下荣辱存失,若要她知难而退,就此自认不敌,那也着实断无可能。当下劲势陡转,提掌回掠。还不及足下落定,又吐气开声,猛地一记暴喝,譬若雷霆万钧,徜徉空谷激荡,又似和丘鸾响,汤汤传抵纮殥。

    “掌门接剑!”

    霎时间,太一派众弟子几是心照不宣,全都出手奇疾,飞掷随身兵刃。随周遭寒意大奢,数十口长剑竟从陆惟舟身后呼啸纵横,每每剑尖之上华光璀璨,绚丽夺目,连同凛凛杀气充斥发散,俨然天下无物不摧。

    “小畜生!今日姓陆的倒要看看,我祖师流传至今的无上剑法,到底能不能取你这一条狗命!”

    陆惟舟声嘶力竭,老脸憋作发紫。头也不回,就此翻飞衣袂,遥向身边左右连发掌力。

    那半空之中,众多利剑难以承受这等雄浑巨力,竟被她恍若以手使指,纷纷改变来势。数十柄青锋划开簇簇剑花绽放,险教曦日为之黯色。

    少卿脸色稍异,紧盯这剑阵如风狂雨骤,遥向自己迎面发难。而陆惟舟本人便置身剑林中央,恰似身登物我合一之境,一时也总算起了几分稍加重视之心。

    可即便如此,他一条环绕在楚夕若腰间的手臂却依旧纹丝不动。只将右腕轻转,倏地化掌如刀,认准陆惟舟来势方向,就此平平挥了一下。

    “好好好!你既一心求死,我便成全了你又待如何!”

    陆惟舟当前所使,原是本门九歌剑法中之最为霸道刚猛的一式穆颂东皇。因其一经发动,便如日光普照,细大无遗,故在此剑下之人往往无处遁形,只剩引颈受戮,老实认罪伏诛。

    如此天威煌煌之法,向为历代太一派门人奉为圭臬。只因其行使起来实在太过深奥艰难,非但须得平素剑法业已出超入微,对于自身内力亦同样要求甚高,这才不见有人轻易发动。而陆惟舟今日竟在众目睽睽之下独以此招对付少卿,那也足可说明在心中早已将其视作莫大劲敌。

    巨力相交,轰然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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