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殊澜不信临清筠的话,立时朝远远跟着的夏问和邢愈抬手,让他们叫车夫把马车赶了过来。

    “邢愈,你去请林谨太医,夏问先回将军府准备处理伤口的东西。”

    有条不紊地安排了几句后,江殊澜便扶着临清筠的手臂让他上马车。

    车内,两人相对而坐。

    见江殊澜很紧张不安,临清筠声音沉稳地安慰她:“不用担心。”

    他感觉得出来,情况并不严重。

    江殊澜没有出声,只强装镇定,一直看着他胸口那处被鲜血洇湿的痕迹。

    脱下盔甲后,临清筠平日里习惯穿浅色的衣服,此时那些血迹也就越发刺眼了起来。

    方才临清筠没离开多久江柔就找过来了,他那么快就出现,应该是赶着回来的。

    所以伤口才又流血了吧。

    江殊澜紧紧攥着披风,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偶尔有热泪夺眶而出时她也会很快抬手擦掉。

    看着江殊澜有些倔强坚持的模样,临清筠心里那些见不得光的念头全都被心疼取代。

    “澜澜,”他温柔唤她,“真的不疼,虽然流了点血,但应该并无大碍。”

    “你以后不许再这样了。”

    江殊澜还带着克制不住的哭腔,“护卫们离得不远,我不会出事的。”

    江殊澜和临清筠在街上慢走时邢愈和夏问都只是远远跟着,但方才在酒楼里,他们都在雅间附近,却还是临清筠先到。

    “你相信他们能护你周全?”临清筠忽然问。

    江殊澜点点头,“夏问是你的亲卫,邢愈是我父皇的人,他们都不是普通的护卫,应对江柔的人绰绰有余。”

    她前世便见过这两个人的实力。

    临清筠:“你也可以相信我。”

    江殊澜一时有些怔愣,没太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我也能应对那些人。”

    他想让江殊澜最信任他,也只依赖他。

    临清筠沉敛住眸中的情绪,没有言明自己的心思。

    江殊澜沉默几息。

    她很想告诉临清筠,如果真的遇险,她宁愿自己出事也不要他不顾一切地来保护她。

    但江殊澜只是说:“总之在你伤好之前,都不许再像今日这样冒险了。”

    “你要暂时忘了自己是将军,忘了你的身手和武艺,时刻谨记自己还带着伤。”

    “不然即使你护下了我,我也不会安心。”

    临清筠看着她还微红的眼眶,虽明知自己做不到,也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他不愿她更加担心。

    江殊澜和临清筠回到将军府时,林谨已经等在门口。

    只看了眼临清筠衣服上的血迹,他便宽慰江殊澜道:“殿下不用担心,将军方才应是动用了部分内力,胸前最重的那道伤才稍有渗血,但伤口并未崩裂,也不需要重新缝合。”

    “熬一碗止血汤药给将军服下,微臣再帮将军清理一下伤处重新上药即可。”

    “好,劳烦你了。”江殊澜稍微放心了些。

    江殊澜本想跟进临清筠的卧房看看他伤处的情况,但林谨却很快关上了门,还隔着门道:“男女有别,还望殿下见谅。”

    不期然被拦在门外,江殊澜有些无奈。

    林谨分明最不在意这些,这会儿装得还挺像样。反倒衬得她似乎有些不正经……

    林谨拴好门,快步走到临清筠身边,揶揄道:“听说将军英雄救美了?”

    “将军可得惜命,否则家师返京后找不到棋友,微臣不好交代。”

    “林老先生要回来了?”临清筠问。

    “对,师父信里说,您托他查的事情有眉目了。宁州药王谷近年培植出的唯一一株蛇草荷,最终的确流入了宫中。”

    蛇草荷并非毒药,反而有极好的止血、止疼作用,是治疗外伤时不可多得的良药。

    可若超了剂量,蛇草荷也会让人有幻视、幻听反应,严重者会心智失常,气滞血淤,最终心内绞痛而亡。

    很符合先皇后生前的症状。

    但蛇草荷在野外已经很难找到,也不易种活,即使是最擅长种植草药的药王谷,也只在几年前出了一株。

    林谨也是收到师父的信才知道,原来临清筠一直在查当年先皇后的死因。

    “能查出具体到了谁手里吗?”临清筠压着眉梢问。

    “线索断了,”林谨摇了摇头,“药王谷谷主亲自和那人交易,把痕迹抹得很干净。目前只能确定和宫中有关。”

    “好,有劳林老先生了。”

    “此事可需告诉殿下?”

    临清筠看着透过门窗映入的纤细身影,摇了摇头,“还不是时候。”

    临清筠打算等到事情都查清楚了,再让江殊澜知道,以免她忧心答案,心事重重。

    “也好。”

    耐心地为临清筠的伤口上着药,林谨不忘提醒他:“将军需再小心仔细些,否则殿下再着急几次,微臣也拦不住。”

    “到时将军的清白还能不能保住,可就难说了。”他调侃道。

    临清筠神色微顿。

    连林谨都已看出江殊澜在意他。

    几日下来,他已经习惯了林谨的随性,却仍不能对江殊澜待他的关心淡然处之。

    每每想起,他都觉得恍若置身于幻梦之境。

    许是因为一直以来他都只在暗中窥伺觊觎,从未想过她会主动朝自己走来。

    帮临清筠上完药,林谨便离开了他的卧房。

    “殿下,将军的伤已经处理好了。”

    他对面有忧色的江殊澜说:“微臣调的药不会比以前师父给将军的差。和往常一样,将军身上的伤愈合后不会留疤。”

    停顿几息后,他补充道:“不会影响观感,更不会让人觉得可怖。”

    江殊澜刚放下去的心又莫名跳得快了些。

    说得好像临清筠的伤留不留疤,影不影响观感,和她有什么关联似的。

    她才没有想看。

    “有劳林太医了。”江殊澜冷静自若道。

    云月公主府。

    江柔甫一回到寝殿便把今日范明真送她的珠钗和耳饰拿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收入一个精致的屉子里。

    一旁的侍女有些疑惑——

    范大人已经给殿下送过一套这个样式的首饰了,怎么又送了一模一样的?

    之前寝殿里被人闯入,殿下常用的首饰都被毁了,好在这个被珍藏在床榻之下的屉子逃过了一劫。

    否则他们这些下人就不会只是挨几顿打了,全都被赐死也是有可能的。

    江柔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柔和的目光满含深情地注视着那些范明真送她的礼物,轻声道:

    “他有这个心就够了,即使没那么多,没那么真。”

    只要他愿意为她花心思,或多或少,她都很满足。

    侍女心思复杂,不敢多言。

    几年来,她眼看着殿下的性情变得越来越古怪。

    凡事只要与唯阳公主有牵扯,殿下便会暴躁易怒,冲动不已。但每每思及范大人,殿下又会十分温柔深情,仿佛那个动辄打骂重罚周围人的,不是她。

    江柔把东西收好,才让侍女帮她处理颈边的伤口。

    想起今日临清筠在酒楼时对江殊澜的维护,江柔思索片刻,吩咐侍女:“把那瓶春日露找来。”

    几日后的宫宴上,说不定它会大有用处。

    侍女手上动作不稳却不敢多问,只定了定神应下来。

    春日露是男女欢好助兴之药,殿下本是想先用它让范大人对她心生愧意,再慢慢让他对她动真情。

    但在殿下用这药之前,范大人便开始逐渐接受殿下,为了尊重他们之间的感情,殿下最终没用这药。

    殿下突然要找春日露,不知是自己用,还是要设计谁……

    自那日临清筠伤口渗血后,江殊澜便不许他再出门。

    她每日都会早早去将军府陪着临清筠,两人会一起看书作画,下棋聊天,或什么都不做,只是安静地坐在廊下晒太阳。

    林谨的药和医术都很好,也日日都很早到将军府照看临清筠的伤。那些伤口自那以后便未曾再流过血,林谨也说临清筠的伤恢复得很不错。

    但江殊澜去找临清筠拿他帮自己画的发簪样式那日,林谨却临时有事,没能像平日一样早早到将军府帮临清筠换药。

    见夏问端着药和纱布正准备进临清筠的卧房,江殊澜揣着小心思,尽量语气自然道:“把药给本宫吧,你去看看将军要服用的药煎好了没有。”

    “卑职遵命。”

    门内,临清筠意识到什么,呼吸不自觉乱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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