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将退,  晨曦正来,凉意也正随着天色渐亮而渐渐退散。

    扶兰睡了半宿,一双手却依旧带着寒露的冰凉,  这份冰凉好似也正通过袖子,  一点一点地传递给了谢拂,晕染血肉,浸透骨髓。

    紧张之下,扶兰的手不由化为了虎爪,像躲瘟疫一般,  将袖子一抛,若无其事地转身,闭眼装睡。

    空气安静得不像话,扶兰感觉自己仿佛正被某人静静盯着,似要自背后将他整个人都看透、看清。

    不自在的感觉自脚趾甲蔓延到了头发丝,  他却始终不敢转身看一眼。

    扶兰……

    扶兰……

    他好似又听到了那梦中的声音,  呼唤着他,  轻抚着他,让他发自内心渴望着转身转头,想看那人一眼。

    此时,扶兰才恍然,  这些呼唤并非是他想象中的幻觉,而是他发自内心的渴望。

    他既渴望谢拂对他的照顾,又渴望着自己也能像梦里的白扶兰一般,  无忧无虑,  没心没肺地回应。

    他什么都想要,  却又什么也不敢要。

    扶兰闭着眼睛,  静静在床上躺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都没听见身后的动静。

    他想象中的明嘲暗讽,明争暗怼,通通都没有。

    一盏茶……

    一刻钟……

    半个时辰过去,扶兰终究没忍住,缓缓地,缓缓地转身,视线先下垂,落在自己腿上,又渐渐偏移,余光微微一扫,似要装作几分漫不经心。

    却在看清那人表情时顿住,方才的做作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些许失神。

    只见他想象中或许一直看着他的谢拂,此时正双手交叠于胸前,躺在竹榻上。

    安然闭目,悄无声息。

    谢拂再次睁开眼时,天色依旧暗沉,却不是他昏睡前那样,黎明之前,即将被黎明驱散的暗沉,而是彻底的黑暗,唯有桌上燃着一支蜡烛,用微光照亮整间屋子。

    他以手撑着竹榻起身,视线在屋内扫了一圈,却没看见要找的人,下意识翻身下榻,却在发现自己并未穿鞋时顿了顿。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谢拂转头看去,便见扶兰端着一个竹筒进来。

    见他醒来,脚步微顿,微微松了口气,这才冷笑一声,“我还以为你要一睡不醒了,堂堂佛子,要我一个妖魔给你收敛入葬,你不觉得耻辱吗?”

    竹筒被重重放在谢拂床头的矮几上,里面的温水荡起一道波浪和涟漪。

    谢拂嗅觉灵敏,闻到里面有一丝香甜之气。

    那是蜂蜜的味道。

    淡淡瞥了一眼扶兰,抬手端过竹筒,一口将其中的蜜水引进,用那带着甜味的唇,上下轻碰,轻飘飘吐出一句:“你也可以任由我曝尸荒野。”

    扶兰双目微眯,眸光一厉!

    瞪着谢拂,似乎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心中却悄然松了口气,一抹陌生的紧张自心中无声散去。

    他从未担心过谢拂的安全问题,毕竟,凭借对方的实力,这世上应当没人能对他造成威胁。

    但不可否认的是,凌晨看见谢拂躺在床上仿佛悄无声息时,有那么一瞬,他的心跳停止了。

    只有一瞬。

    可那一瞬,却让他不愿意想,却也明白了许多问题。

    比如他对谢拂的态度。

    比如谢拂在他心里的定位和地位。

    又比如……谢拂这个人,所代表着的意义。

    一个事实清晰地被摆在他眼前。

    ——他不想谢拂死。

    那他就不能死。

    莫名其妙的昏睡事件被谢拂巧妙转移了话题,扶兰也没再提起,只当那真就是谢拂一夜未睡,精神太过劳累所导致。

    似乎忘了修炼之人即便几天几夜不睡,也并无大碍。

    与妖魔一样,都能燃烧精力成为动力。

    他们谁也没有提起。

    可到底还是有所改变,至少……扶兰似乎变乖了些,变得……能听谢拂话了。

    之前的谢拂要扶兰做什么,他即便是做,也要故意唱反调,故意不配合,故意给谢拂捣乱,制造麻烦。

    可现在的扶兰,顶多是看瞪谢拂的时间久一点,咬的牙紧一点,却再没故意唱反调不配合。

    哪怕是像杀鸡这样,他不喜欢,心中不想做的事,他只是抿唇看一会儿谢拂,然后在对方的催促和注视下,默默转身进了鸡圈。

    杀鸡,烧水,拔毛。

    扶兰不明白,为什么这种用法术就能做的事,谢拂却非要他亲自动手,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将手染得满是血腥,鼻腔中也是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我不想吃鸡。”在杀过一只鸡后,他便明明白白地对谢拂说。

    “没让你吃,让你杀鸡。”谢拂淡淡道。

    扶兰一噎,所以这人的意思是让他只杀不吃,并且看着他自己吃吗?

    他懵逼中不敢置信地看着谢拂的模样,仿佛是在指责谢拂的厚颜无耻。

    谢拂恍若未觉,将扶兰手里的鸡提走,转身入了厨房。

    而扶兰便眼睁睁看着他理直气壮地拿走自己的劳动成果,却连一句话的表示都没有。

    狠踢一脚地上的大石头,方才用来当凳子的大石头凝滞片刻,瞬间粉身碎骨,落在地上化成一堆灰!

    他要是再听那人的话,他就姓谢!

    “还不过来?徒弟给师父烧火,还要我千催万请?”厨房门口,谢拂转身时,遥遥扫了他一眼。

    扶兰:“……”

    谢拂其实并不怎么喜欢做饭,或者说,他没什么特别喜欢做的事,至于为什么整日忙于做饭家务等事情中,则是因为这些琐碎事不费脑子,且足够浪费时间。

    他可以在做这些事时放松大脑,将这些无趣的时间尽快消磨干净。

    而让扶兰帮忙,参与其中,则是想让他静下心。

    当扶兰鬼使神差走进厨房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火在灶里点燃,扶兰看着那灶里迅速燃烧,不过片刻便被烧成灰烬的竹片,不知为何,心中有一瞬间的不安和心慌。

    直到沉稳的切菜声音传入耳中,扶兰才稍稍安心些许。

    他看着谢拂的背影,看着他拿着刀,对案板上的肉菜下屠刀,竟没有联想到谢拂未也曾拿着刀剑,如同切菜杀鸡那样,杀过自己。

    再如何强迫自己,催眠自己,谢拂和佛子是一个人,他心里都清楚地明白,他们不是。

    可……怎么就不是了呢?

    扶兰不明白。

    就如同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一次次活过来,又要一次次死去一样。

    听着肉在油中被煸炒油炸的滋滋声,嗅着满屋的浓烟,扶兰忽然感受到了这种凡人生活的魅力。

    它像天地间的自然山水,承载了世间的喧嚣,给予了心灵宁静。

    扶兰抬头,看着谢拂。

    可隔着柴烟和油烟,谢拂的面容和神色都便得模糊不清。

    嘴唇翕动,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他想问谢拂火候怎么样,想问他还要烧多久,想在装似不经意间……唤一声师父。

    可……他应该不需要吧?

    扶兰想。

    他不是白扶兰,也做不了那样的傻白甜,成不了谢拂心目中的那个令人喜欢的徒弟。

    “嗷呜——!”

    “嗷呜——!”

    外面传来阵阵虎啸。

    扶兰皱眉,起身往外走:“我去解决它。”

    竟然有老虎跑来挑衅?

    谢拂一把抓住他的手,“等等。”

    扶兰转头不悦:“还有什么事?”

    “带一只鸡去。”谢拂吩咐道。

    扶兰眉心一拧,“干什么?当诱饵?”

    谢拂静静看着他,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算作回礼。”

    扶兰……扶兰脑海中浮现出一些画面,自己强行带着一头老虎在山里疯玩的情景。

    所以……外面那头老虎不是挑衅,而是来找它的人类“朋友”?

    这个疑惑,在他出去看到老虎面前丢着一只死兔子时,得到了答案。

    扶兰看了眼手里的鸡,心说难怪谢拂让他这么做。

    随手将鸡丢在老虎面前,老虎叼起鸡,几下便要将它吃干净。

    扶兰静静看着它,看着将鸡吃干净,才冷冷道:“以后别再来了,这里没有你的朋友。”

    老虎站在原地看着他。

    扶兰转身时,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害怕一头老虎的目光,明明自己能一掌将那头老虎打死。

    ……是因为自己还不了它的朋友吗?

    扶兰不想细思。

    回到厨房,他远远便看到谢拂站在门口看着他,似乎等见到他回来,方才转身要进去。

    刚转过身,谢拂便预感到不好,他及时撑住门框,却依旧没能阻止自己的倒下。

    恍惚间,他似乎听到一声急切紧张的呼唤。

    “谢拂……”

    扶兰在接住谢拂倾倒的身躯时,扶着谢拂头的那只手僵在原地。

    在他手扶着的地方,几根白发清晰地映入扶兰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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