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若拉给小托雷斯打过电话,对方听见她是由托雷斯校长委托过来,马上挂线,随即发来一条短信:
——10点45分,马奇咖啡厅26号座位。
她单枪匹马赴约。
26号座位靠窗,没人在,她漫不经心地拉开椅子坐下。待服务生过来,她点了一杯卡布奇诺。
她准时到来,对方却还没出现。
咖啡厅内的客人不算多,唯独她是东方面孔,惹来几个客人和服务生打量。
她视而不见,凝视热腾腾的咖啡揣摩对方的心思。对方以短信的形式通知,可是短信的内容并没写明他会赴约。
显然他草木皆兵,不想跟她直接接触。
念及于此,她的目光落在夹在台号旁边的餐纸上。
折叠成三角形的餐纸微微膨胀,被人打开过。
她托腮喝了一口咖啡,边喝边观察其他人有没有看向这边。察觉没有目光投来,她顺手拿下餐纸,铺展开准备擦嘴。
餐纸朝向她的一面,被人用铅笔写下几句话:
有羽毛的鸟儿们成群结队,
它们深爱月亮;
它们燃烧自己的羽毛当火柴灼伤黑夜;
老鼠它们也有群体;
但是我只有自己。[1]
顿时,一股寒意窜上她的脊骨。
唐若拉装作用餐纸擦嘴,然后把它攥紧在手心。此刻,她跟普通的客人没两样,喝一会咖啡,玩一会手机,悄悄地藏餐纸到衣兜里。
离开咖啡厅之后,她直奔爱伦给出的地址,边走边吃葡萄干。
悠闲的时光在这个童话小镇住了下来,三三两两的路人坐在露天的咖啡厅看报纸,楼上的居民正在给悬挂窗外的花卉修剪。
她来到一家装潢复古的古董店前。从外部看,这家店被血红色的负面磁场覆盖。
然而不止这家古董店,整个小镇都被笼罩在血红色的囚笼中。
真不可思议。
唐若拉装作对古董好奇,走进店里。
“女士你好,请问想买什么?”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店主。
对方是个西装革履、戴着高礼帽的青年,冷白的皮肤缺乏血色,整个人没什么生气。
难道是血族?
“我先随便看看。”
“没问题,请便。”青年扬起淡淡的微笑,伫立在柜台旁边等待她的指令。
花窗投下猩红的影子,落在青年的半张脸上。红的半张脸像是半块面具,隐藏癫狂的人格。
他刚才说话和微笑的时候没有露出尖牙,应该不是血族。
虽说如此,唐若拉依旧时刻警惕,在店里随便走动。可惜,店里没有出售魂盒,连假的魂盒都没有,只有普通的精品和古董。
她不死心,全神贯注地感受地下的能量波动。
不行,地下有东西阻隔她的感应。
“女士,你是不是遇到难题?”
唐若拉悚然一惊,镇定地回望青年。对方保持礼貌的微笑,不显山露水。“为什么这么说?”
“我觉得你的情绪不高。抱歉,我多嘴了。”
她默了默,“有心事才会旅行放松,不是吗?”
“也对。不过,我始终希望我的客人能高高兴兴地挑选货品。”
青年的眉眼掠过淡淡的忧伤。
她故作轻松地打趣:“你这里有让人实现愿望的商品吗?愿望实现了,或许我就会开心。”
青年遗憾地摇头。“人的欲望无穷无尽,我没有这样的商品。不过,想要快乐很简单,令这个世界变得简单就行了。”
唐若拉感到他意有所指,想继续试探的时候,很不巧来了其他客人。
青年得招呼其他客人。
她心有不甘,但是不能撬开他的脑袋查看他到底跟掳走父母的组织有没有关系。
无奈之下,她随意转一会就离去。
另一边,愁眉苦脸的盖比和霍尔德四处闲逛。根据唐若拉的警告,两人不敢从正面打听镇上的奇闻异事。
“……红玛莉啊……红玛莉啊……”
一阵稚嫩的歌声传来,两人好奇地走过去。
一群孩子在宽阔的石雕广场上玩跳飞机,唱着令人好奇的歌谣。
“穿着红色裙子的玛莉,有着碧绿眼珠的玛莉,当她出现在你家的院子里,她要收下挖出的眼珠。”[2]
童真的歌声夹带欢声笑语,歌词则令人毛骨悚然。
孩子们一边歌唱一边踩地上的图案单脚跳,他们似乎并不理解歌词的意思,单纯是唱歌。
霍尔德一瞥地上的图案,感到眼熟。
一个个矩形的格子组合成五角星的形状,可是在他的角度看来,那是一个逆五芒星的轮廓。
逆五芒星,代表地狱,邪恶,黑暗。
孩子的单脚跳到逆五芒星的中心,成了一只独眼,似睁开似闭合,阴险地与霍尔德对视。
路过的金发女游客,对他们唱的歌谣感兴趣,问歌谣的背后有什么故事。
盖比和霍尔德安静地走近聆听。
虎头虎脑的小男孩童言无忌,语出惊人:“凡是见过红玛莉的人,会遭到诅咒死掉哦。”
女游客友好的笑脸迅速僵硬,要不是对方是孩子,她可能已经骂街。
“小男孩,是谁告诉你的?”
“大家都是这样说的。”
“但是这个世界没有诅咒。”
小男孩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笑脸,扬起充满恶意的笑。“红玛莉看着你,你被红玛莉盯上了!哈哈哈……”
一群孩子笑作一团,惹来周围形形色色的游客侧目。
“你这孩子真没礼貌。”女游客握紧拳头,强颜欢笑地为自己解围。
“红玛莉盯上你!红玛莉盯上你……”
一群熊孩子复读机似的重复一句,要把她咒死般,非常欠揍,她气得花容扭曲。
盖比不想惹熊孩子,毫无上前打听的念头。“红玛莉是恶灵还是恶魔?小镇经常有人意外死亡,是不是它杀的呢?”
说着,他灵机一闪。“镇上有个小礼拜堂,我们去看看吧。”
礼拜堂有点偏,红艳艳的花圃环绕圆顶、灰白色的礼拜堂。
白与红依偎,像鲜血撕扯着天使的翅膀要它堕落,极端的对比色使盖比很不舒服。
两人走进狭窄的礼拜堂,看见有几个人朝着神像静坐祷告。
“神的孩子,欢迎回归神的怀抱。”一个穿着黑袍的光头牧师展露微笑,迎接两人。
眼尾纹随着他的笑眼伸展,和煦的微笑吹散盖比心头的阴霾。尽管如此,盖比仍然保持警惕。
“没想到镇上有一个礼拜堂。”盖比装作惊讶。
“神无处不在,时时刻刻关注着祂的孩子。”
霍尔德不咸不淡地问:“神会帮助祂的孩子吗?”
光头牧师点点头,“当然,你们可以进来做祷告,神会听见的。”
“如果神会听见,为什么外面的小孩说镇上有什么诅咒?”
霍尔德的问题等同一把割裂信仰的尖刀,但是光头牧师非常平静,似乎不是第一次被人问这种问题。
光头牧师笑了笑,“光明的背后是黑暗,神一直与我们同在,而魔鬼在我们的背后抛放诱惑。只要心向着光明,神就会帮助我们。”
“如果心背向光明,神就不帮助我们了吗?”
霍尔德的话音有些冷,盖比察觉这话暴露一丝锋芒。如果光头牧师是敌人,他担心这话会激怒敌人。
“不是。”光头牧师和蔼地摇头。“心背向了光明,是因为你抛弃了神,你拒绝听神的声音,神又怎么帮助你?”
莫名的,霍尔德的内心产生微小的震荡。
盖比看见他失神,便自己来套光头牧师的话。“牧师,真的有诅咒存在吗?那些小孩不像是说谎。”
“如果你不回头,你怎么会看见背后的黑暗?”
“我不明白。”
光头牧师坚定的眼神直抵盖比的心扉。“有光明就有黑暗,这是抉择的问题。你有信仰吗?”
“有的。”
“那你就不必惧怕。”
他的话太过高深,两人专心地琢磨,没有做祷告的心思。他并不介意,目送两位客人离开。
“康斯坦丁,你觉得他是不是敌人?”
“不是,他没问题。”
盖比不晓得他为什么笃定,但心里有些高兴那位牧师没有堕落黑暗。“他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唉,如果丹尼尔牧师在,他一定听明白。”
霍尔德瞅他一眼。
此刻,盖比的脸跟他的一位故人的脸重叠。
他难得安慰盖比一句:“你自己琢磨出来的道理,将是你宝贵的财富。”
“啊?”盖比一抬头,但见他不等自己,走远了。“等等我!”
这时,他们迎面遇到往礼拜堂去的卡丽坦。
卡丽坦淡淡地看他们一眼,挠了一下脖子,一声不吭地与他们擦肩而过。
“咦?哈尔森呢?他们分开行动?”
直到午后,两人穿过石雕广场,遇到衬衫惹眼的哈尔森,还有他旁边的唐若拉。
那两人有说有笑,霍尔德的目光多了一层阴翳。
心脏不绞痛,但不太舒服。
“你们怎么走在一起?”
盖比问出霍尔德心中的疑问。
唐若拉笑容神秘,“我们刚刚遇到,交换了下信息。”
“嘿嘿,唐小姐,这次我们终于可以合作了。”
哈尔森朝唐若拉伸出手,后者大方地与他握手。
“合作愉快。”
霍尔德沉默地盯着他们十指相握的手,薄薄的阴云在心头聚集。
“卡丽坦愿意吗?”盖比想起她的冷脸就头疼。
哈尔森收敛笑容,“我会说服她的。我们边走边聊,顺道去吃午餐。”
霍尔德脚步一顿,嗓音淡漠。“我不饿,我到处走走。”
未等他们回应,霍尔德先一步离去。
唐若拉凝视他疏离于人群的背影,听见盖比呼喊才回神。
天擦黑,他们回旅馆呆着。
入门的一瞬,盖比望见一道上楼梯的背影很眼熟。反应过来的时候,背影已经上二楼。
不会吧,应该不是那个人。
经过二楼,哈尔森指着二楼某个房间打趣:“是谁这么抠门,送花只送一朵,还没有包装放在地上。”
二楼的一道房门前,一朵鲜红妖艳的花安静地躺在枣红色的地毯上。
他们没当一回事,继续上楼。
这次,唐若拉坚持自己住一个房间。正要打开门,霍尔德停留在她旁边。
“若拉。”
“说。”
“你的名字很美。”
“?”
他又想做什么?
“是黎明的意思。”
“所以呢?”
他只是笑了笑,到隔壁打开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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