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一道矫健的人影静悄悄地翻进镇上最大的宅子。
他穿着修长的黑色风衣,翻过栅栏的时候,扬起的衣摆如同翩翩展开的黑色蝴蝶翅膀。
泰迪卷毛似的头发下,冰蓝的眼睛燃起志在必得的亮光。
他们的调查进度绝对没他的快,他已经查出幕后主使,正要直捣黄龙。
他鬼鬼祟祟地往宅子的后门潜去。
夜阑人静,一墙妖冶的红花包裹旅馆,像入侵黑夜的血海。
原本与他们约好夜探小镇的唐若拉,突然困意来袭。她竭力抬起眼皮赶走睡意,可是诡异的困意依旧把她的意识拉远。
她来到一处黑暗的地方。
朦胧的雾气从地底涌上来,一丝一缕,纠缠成薄雾弥漫四周,为黑暗蒙上神秘的轻纱。
这片区域一望无际,前方隐约有一堵煞白的墙。墙壁横贯这区域,无限延伸。
刺骨的寒气钻入她的衣服,她仿佛穿了一件从太平间拿出来的人皮。
她狠狠地捏一把手腕,不疼。
这是梦。
不对,她戴着桃木手链,邪恶无法近身,对方不能拉她进恶梦才对。
除非,来找她的不是邪恶的生物。
“若拉……”
久违的声音差点让唐若拉热泪盈眶,很快她警惕地凝神,装作听不见呼唤。
“若拉……前面……”
妈妈的声音离她很遥远,空灵悲戚,也承载浓烈的思念。有一瞬间,她觉得是妈妈拉她入梦。
个别女巫有这项能力。
她站在原地亦没法醒来,便试着往前迈步。出乎意料,薄雾随着她前进而往两边散开。
薄雾越来越淡,视野越来越清晰,前方的煞白墙壁开始展露不对劲的地方。
她觉得墙皮缓慢挪动,仿佛有一层冰冷的水波在墙的表面荡漾不止。令她汗毛倒竖的寒气源源不断地钻进她的皮肤,她打着哆嗦放慢脚步。
就在这时,她看见边上躺着一个人!
血液的凝滞差点让心脏停止跳动,她暗骂一句鬼地方,小心翼翼地伸长脖子偷看那个人。
这一看,她大气不敢出。
躺着的不是人,是一具头部、肢体和身躯来自不同的人体,然后被缝合在一起的“完整”尸体。
黑色的线连接四肢和躯体、头部,美丽却空洞的眼睛凝视漆黑无垠的夜空,灰白的皮肤沉淀紫色的尸斑。
她见过这具尸体,在康斯特大学的艺术公寓。
尸体一动不动,任由她打量。
她一直不明白这具尸体对于血族和维塔尔有什么作用,让维塔尔附身吗?它出现在梦境又代表什么?
思忖间,余光处的墙壁又蠕动。
她再次眺望墙壁的时候,视野无比清晰,但见一扇黑色的门镶嵌在连绵的墙壁中间。
宛如一个张开的嘴巴,等待她送上门。
与此同时,她终于望清楚墙上为什么能蠕动。
原来墙壁由一张张惨白的脸凝聚而成,它们无不张开嘴巴却发不出声音。每次想放声尖叫的时候,它们就会极度扭曲,痛苦的情绪穿透雾气刺入她的心。
它们的眼睛不约而同地盯过来,怨毒、嫉妒、愤恨的目光在控诉,为什么她能活着!
唐若拉不敢再向前走,第六感警告自己不能靠近那扇诡谲的门。
正当她驻足戒备,一个女人从门后闯进门里。
唐若拉握紧拳头,极力压制往前跑的冲动。
女人长着跟她妈妈一样的脸。
但她不能确定她是不是真正的妈妈。
然而下一息,门里的女人努力说着什么,然后指着唐若拉的腰间。
她低头一看,惊觉腰间的五个皮夹不见了!
再望向女人,她毛骨悚然。
一只黑色的手捂着女人的嘴,硬生生地把女人拖走。
“妈妈——”
叮铃铃!
叮铃铃!
急促的电话铃声吓得唐若拉睁开眼睛,大颗的冷汗从她的额头滑落。
白色的天花板与灯光映入眼帘。
对了,这里是旅馆的房间。
房间的电话依旧响不停,她乏力地伸手提起床头旁边的话筒。
“若拉,盖比的房间不对劲,出现邪恶的气息。”
是霍尔德的声音。
“我马上过去。”
“不止盖比,还有哈尔森和卡丽坦的房间——应该说邪恶的气息把旅馆包围了。”
她挂线后坐起来,检查自己的腰间。
幸好,五个皮夹还在。
然后她背上背囊跑出去,遇到同是出门的霍尔德。
“你的脸色很不好,发生什么事?”他第一次看见她脸色苍白,额头残留汗珠。
“做奇怪的梦而已,先找盖比。”
他们来到盖比的房间前拍门。
砰!砰!
他们拍了好一阵,盖比不但没有开门,而且整座旅馆安静得剩下他们的拍门声,没人出来指责他们扰人清梦。
诚如霍尔德所说,旅馆内充斥负面的磁场,她感到很不舒服。
“等等,我试下这样。”唐若拉拿出驱魔香水喷门把。“霍尔德,你有没有方法开门?”
“我的方法会赔钱。”
“噢,继续拍门吧。”
粗暴的拍门声暂时无法传递给困在黑暗的盖比。不久前,他感到胸口发热,才想起胸口原本挂着唐若拉给的护身符,此刻不见了。
这是梦境!
他抚摸胸口,胸口持续滚烫发热。
护身符的作用似乎能让他保持理智。
“我要想方法醒来才行。”
念及于此,他抬头准备审视四周之际,蓦地对上一只巨大的眼球。
眼白中间是一圈绿色的瞳孔,墨绿色的瞳仁冷漠地盯着他,浓墨般的黑暗仿佛就是它的脸孔。
盖比也正盯着它,不过他忍不住发抖。诡异的巨眼突然出现,带给他极大的压力,战栗的恐惧从脚底钻上他的喉咙,散发绝望的气息堵住鼻腔。
他快要窒息。
救命!
上次的恶魔有形体还好,这一次的巨眼在恐怖的梦境出现,他根本没法逃离。
别的牧师只是负责交接委托和监督驱魔师执行任务,他则是拿命冲进战场。
实习期就这么猛吗!
涔涔的冷汗使他的后背湿透,后背的凉意使他恢复一点理智。
他什么都不干可能比较安全,但是枉费受一场惊吓而没收获。敌人为他制造恶梦不能只是展示巨眼吧,肯定有别的企图。
盖比试着向前走一步,偷偷地打量巨眼的反应。
巨眼仅仅冷冷地盯着他。
那再往前一步?
他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一直走到“尽头”撞上软乎乎的东西。他连忙后退一步,用手肘碰面前的障碍物。
真的有东西堵着!
密集的冷汗从毛孔冒出,他的头发开始湿漉漉。
既然已经探索到这,他硬着头皮继续摸。
很软,鼓鼓的。
摸到底下,他的手感到底下有一条缝。还没来得及细想,手顺着缝隙往上掀。
突然,又一颗胀鼓鼓的东西映入眼帘。
一圈白的,一圈绿的,最后一圈黑的。
光滑的白圈隐约呈现盖比的倒影。
见鬼!又一颗巨大的眼球!
须臾,又一个发现堵着要破喉而出的尖叫。
他刚才往上掀的“眼皮”鲜红如血,隐约透现一道道竖纹。
是花瓣?
巨眼的眼皮是花瓣。
“花?”
若隐若现的薰衣草夹柠檬香飘进盖比的鼻子。清新的香味具有不可思议的力量,驱除他的恐惧情绪。
然而,黑暗的四周陆续睁开绿瞳的巨眼,密密麻麻,包围孤立无援的盖比。
它们纷纷盯着盖比,迸发慑人的杀气。
幸运的是盖比不再恐惧,但不知道怎么从梦境醒来。
“做祷告行不行?它们似乎离我近了!”
一不做二不休,盖比在胸前合着拳头做祷告。
“仁慈而宽容的太阳神,请接受您的仆人的祷告,愿您的慈爱能赦免被罪恶枷锁束缚的人……”
他感到无形的气息缭绕脆弱的脖子,拧成一股绳子,愈发勒紧他的脖子。
“……我……以恐惧……和颤抖的心……恳求……您……”
脖子很疼,要拧成麻花似的,他却坚持做祷告。
砰!砰!
震耳欲聋的巨响吓得盖比睁开眼睛,先看见对面的梳妆镜,镜中是他惊醒坐起的模样,接着他环顾熟悉的房间。
终于醒了!
他听见门外的唐若拉在喊自己。
连滚带爬地下床,他突然听见奇怪的窸窸窣窣声。
不管了,他要跑!
就在他跑近房门的时候,他发现怪声的出处——来自玄关的衣柜里,此刻他就在衣柜旁边。
嘎吱——
衣柜自行打开一条漆黑的缝隙。
盖比狂跳的心脏快要爆开。
缝隙后面冒出一只眼珠。
“啊啊啊啊啊!”
他不顾一切地打开房门,跑到门外的人的身后。
“有鬼!衣柜里面有鬼!”
唐若拉二话不说地走进盖比的房间。
开了玄关处的灯,灯光往下直射枣红色的衣柜。
她握着驱魔香水,同时打开衣柜的两扇门。
一件白惨惨的浴袍悬挂着。
“里面只有浴袍。”
“啊?”
躲在她后面的盖比探出一个脑袋。
果然没什么眼珠。
盖比才发现自己躲在人后,讪讪地擦掉额头的冷汗。从恶梦醒来后,他满头大汗。
“我……我不知道怎么睡着的……天知道我明明在等午夜的行动。”
“我也莫名其妙地睡着。不纠结这个了,我们去看卡丽坦和哈尔森。”
霍尔德负责拍他们俩的房门,他们俩相继开门,无不神色惶惶,脸庞苍白。
“我梦见巨大的眼珠。”
“我做了一个恶梦。”
两人异口同声,诧异地对视。
“我也做了梦见眼珠的恶梦。”
盖比的话使静谧的走廊卷起一阵冷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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