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了已有一段时间,林轻染始终蔫蔫嗒嗒地缩坐在车内角落,有气无力地眨眼。

    还好那土匪头子没有与她同乘,而是骑马在走,让她能有口喘气的时间。她挑开一点布帘,目光顺着缝隙望出去,看了一圈,绝望的发现自己根本不认得是在哪里。

    林轻染沮丧地垂眼,转而瞪着沈听竹的背影狠狠咬牙,哪知下一瞬,那人竟像是有所觉般转头看了过来,她手忙脚乱的将布帘放下,挺直腰杆正经危坐,等了一会儿没有动静,才拍着心口吐气。

    沈听竹只看见一双白皙的小手飞快的在他眼皮子底下藏了起来,布帘晃动。

    他若有所思地垂眸,抬手示意停下。

    “大当家可是觉得不适?”因为沈听竹执意骑马,莫辞一路都提心吊胆,见他停下就立刻压着声询问,

    沈听竹微扬的唇压下稍许,原本因着心情不错,连带着那点不适也被他暂且忽略,偏又让人提起。

    莫辞已经从马上下来,欲扶他下马,“您的身子本就不宜奔波,骑马更是耗体力。”

    马车内,林轻染发觉停了下来,奇怪地挑起布帘,朝外张望去。

    沈听竹看着从帘后探出的小脸,微怯的眸光朝他看来,含着困惑。

    莫辞还在说,“而且卫先生说过,天香子的效用只有一个月,如今……”

    沈听竹面无表情地打断他,“我自有分寸,把你的手收回去,把嘴闭严了。”

    沈听竹牵动缰绳,“继续赶路。”

    莫辞分明看他这几日的面色都不如之前,他想劝世子休息片刻,但知道自己说得必然无用,又怕惹得他不快,只能硬生生咽下话,骑马跟在后面。

    思来想去,莫辞转过头看了看身后的马车。

    见一行人又接着前行,林轻染撇了下嘴——不知在搞什么。

    她又静坐着了许久,直到腰杆都发酸了才摇摇头,反正逃不掉,再多想也无用,林轻染干脆寻了个舒适的姿势,曲指支在额侧斜斜倚在面前的小几上。

    缓慢的眨着眼,脑袋也随着马车的颠簸一点一点。

    “打起精神来,前面交口河道是守御千户所范围。”

    听见外面人说得话,正昏昏欲睡的林轻染警醒地睁开眼睛。

    “等过了这里,就离……不远了。”

    林轻染蹙紧眉心,其中有几个字她听的不清不楚,但一定是这些土匪要去的地方。

    而且前面是御守千户所,林轻染地垂着眼帘思忖片刻,挑起帘子道:“停车,停下。”

    林轻染看到那人骑着马过来,他身量本就高,此刻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又背着光,更有一种难言的压迫感。

    林轻染可怜兮兮地缩了缩脖子,小声道:“我累了,想休息一下。”

    “累?”沈听竹好笑地反问,脚都不曾让她着过地,就敢喊累。

    林轻染才不管他话里的讥讽,“我是真的累了,你这马车上连个软垫都没有,又不稳,颠得我骨头都快散架了。”她若娇气起来,鸡蛋里都能给挑出骨头,只是将眉心稍稍颦起,眼帘轻垂,娇滴滴的模样就能让人觉得她真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林轻染仰起头望着沈听竹,拖着软调巴巴的求道:“你就让我休息一下吧。”

    沈听竹看了她片刻,才下令原地休息。

    林轻染将垂落至鬓侧的发丝挽至耳后,走下马车。

    御守千户所她没瞧见,瞧见的只有不平整的泥路和两侧的林子,似乎离官道都还有一段距离。

    不远处有一条小溪,林轻染小声央求:“我想去溪边走走。”

    沈听竹颔首,林轻染绕开他走过去。

    她心不在焉地掬着水洗手,暗自盘算着自己能逃走的可能信,可看看四周的地势,又低头看看自己的两条腿,觉得还是异想天开了。

    丧气地拨了两下水花,正欲起身,看见在另一头打水的莫辞。

    林轻染眸光动了动,快速朝身后看去,见那土匪头子不知去了哪里,索性起身往朝他走去。

    莫辞捧着水洗了把脸,瞥见林轻染朝自己过来,忙抹去脸上的水珠退开了一点,唯恐避之不及。

    林轻染非但没有一点应该走开的自觉,相反拿起他脚边水囊,“我帮你吧。”

    莫辞脑门上的青筋一突一突的,甚是惶恐地拒绝,“不必了。”

    林轻染已经挽着袖子蹲下来打水,轻垂着眼眸,注视着流淌的溪水轻声道:“我知道你跟他们不一样,在庙里的时候你是想放了我的。”

    “林姑娘怕是误会了。”莫辞冷汗已经冒出来了,林轻染打的什么主意他不想知道,但能不能换个人?

    他越是闪躲,林轻染越是有底气,也不在乎他怎么说,将水囊盖上,站起身朝他抿唇一笑,“总归是谢谢你,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莫辞犹豫了一下,道:“莫辞。”

    林轻染低声重复了一遍,才将水囊递给他,“给你。”

    莫辞粗点了点头,伸手去拿。不料林轻染却紧紧捏着另一头不放,他眉头一跳,如临大敌道:“林姑娘?”

    另一头,沈听竹打帘从马车上下来,望向站在溪边的两人,又看到他们一同拿着的水囊,眼眸半眯起,默然审视。

    林轻染戚戚抬眸,强忍着没有眨眼,好让酸涩之意将眼圈染得越来越红,“等我爹把银子送来,你们真的会放了我吗?”

    莫辞又是一阵心虚,挣扎了许久才不太利索地说,“姑娘放心,你不会有危险的。”

    林轻染似被安抚地点点头,“我相信你。”盈泪的眼,眉心轻锁,唇边勉励扯出的笑意,恰到好处的将她的柔弱全部展现。

    林轻染无疑是生得极美,被精心娇养的玉英,本该跃然在最高的枝头上,不染纤尘,却荏弱站在你面前,美眸期期而视,还真没有几人能招架的住。

    莫辞本来心中就有愧,越发不敢去看她。

    林轻染则一心想着从他这里套话,全然没有注意身后,沈听竹已经走了过来。

    她半垂下眸,不安地说,“可我现在很害怕,我不知道大当家要将我带去哪里。”

    莫辞还在为难该怎么安慰她,就先一步看见了缓步走来沈听竹。

    沈听竹停在林轻染身后两丈远的地方。

    莫辞虽说已经跟在世子身边多年,可那似笑非笑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时,还是够他一顿好受的。

    他当即选择撇干净自己,端着没有表情的脸,刻板道:“林姑娘想知道什么,去问大当家就是了,还请你松手。”

    林轻染没成想他翻脸那么快,无错地眨眨眼,忙用两只手握上水囊,涩然扯动着嘴角,“我只是想求个安心,不会让你为难。”

    莫辞连水囊也不要了,果断松手,退开两步。

    油盐不进的样子把林轻染气得不轻,愤然咬紧牙根,继而缓缓舒气,不能操之过急。

    林轻染苦涩一笑,将水囊还给他,惘然若失地从他身旁走开。

    等人走远了,莫辞才走到沈听竹身旁,忍不住替林轻染说话,“世子,属下看林姑娘是真的被吓得不轻,她毕竟是三房的人。”

    ”她想策反你,你不要被她骗了。”沈听竹语调没什么起伏地陈述。

    莫辞诧异地睁大了眼睛,“不会吧,属下觉得林姑娘就是太害怕了。”

    沈听竹睇了他一眼,讥笑道:“你这不是已经落套了么?”

    小姑娘是胆小,但不妨碍她总是爱不知天高地厚地使些小招数。

    而且她害怕的时候,可不是这样。

    莫辞张开嘴想辩驳又蓦然闭上,把话全咽了下去。

    换做别人他绝无可能被策反,可林轻染的身份不一样,而且这事确实是世子做得不地道,难保他有一日不会将真相说出来。

    沈听竹见他才算反应过来,一时顿感语失。

    桃花眼半垂,看着莫辞手里的水囊,刚才那两只小手扒在上面。

    沈听竹眉心折起,怎得也与雪团一样,明明幼时只能趴在他手心里,扯他的衣袖,如今大了,见了他就跑得没影,谁得脚边都能蹭两下,唯独不与他亲。

    沈听竹轻声问:“她为什么偏偏找你。”

    莫辞呵呵笑道:“大约是属下生得面善。”

    沈听竹看了眼他五官硬朗的脸,哼笑了声。

    莫辞哂了哂,不敢再卖乖,老实道:“多半是因为属下常在跟前走动。”

    沈听竹未置可否,漫不经心道:“她是怎么跟你说的。”

    莫辞咋舌,合着世子压根儿就什么都没听到。

    沈听竹听着莫辞的叙述,目光追随着往林子里走得小姑娘轻动,原就拧着的眉心皱得更紧,“她问了你的名字?”

    莫辞觉得这也没什么不能说得,“属下想着林姑娘迟早会知道。”

    沈听竹静看着绕来绕去怎么也摆脱不掉护卫的林轻染沉思,半晌才收回视线问:“暗卫里可有女子。”

    莫辞道:“是有两名女子。”

    沈听竹轻抬下颔,“找个机灵点的来伺候。”

    莫辞应声就去办。

    沈听竹没有走,负手立于溪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自己的指节,像是不经意地轻言,“还没问过我的名呢。”

    蓦然掐断的尾调尤为的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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