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轻染回到自己的屋子,许久才缓过神来,就剩脸上滚烫的红晕还没有退下去,她转头看向目光月影微厉,“你差点将我害惨了。”
月影缩着头站在一旁,满脸懊恼,“奴婢还以为您与少爷是……奴婢知错。”
“我都说了他是土匪,我是被他绑来的!”一而再再而三,说地林轻染恼怒不已。
月影被吓得缩了缩脖子,抬眼看看林轻染,又很快垂下眼,用力点头,“奴婢知道了。”
林轻染见她分明还是不信,她猛然站起身,视线扫过自己身上软缎的衣衫,抬手轻拂鬓发,南珠发簪也还在。
恍然知道了她不信的原因,现在将东西摘下也迟了,林轻染拢着裙坐下,无力道:“你去给我打水吧。”
净室内水汽氤氲,月影拿着水瓢慢慢往林轻染肩上淋水,惊艳的感叹,“小姐的皮肤真好,比水豆腐还嫩。”
天真憨态的比喻把林轻染逗笑了,她自己摸了摸肩头,想起许久没有抹香膏,眉心轻拧,只觉得掌下的肌肤立时就变得粗糙了。
林轻染一直郁郁不乐到了第二日。
清早月影替她梳发,胭脂水粉也是一概没有,林轻染心情更差了。
“小姐就是不装扮也惊为天人。”月影认真地说。
林轻染点点头,依然高兴不起来。
梳洗过,莫辞来请她去用早膳。
林轻染下了楼,走到正堂,沈听竹已经在了,一见到他,昨夜那些画面就控制不住的在眼前浮现。
林轻染虽然极恨这人,可这也是她头一回见到男子的身体。
她竭力摒弃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僵硬地坐下。
月影替她盛了碗汤,汤水滴落而下,林轻染好像又看见了水路从身旁那人的胸膛落下,她现在只恨不得自己失忆了才好。
“够了。”林轻染蓦然出声。
沈听竹朝她看来,眸中含着疑问。
林轻染抿了抿唇道,“太多我喝不完。”
她只觉得眼下有些烧烫,沈听竹看过她嫣红的脸颊,虽不知道她为何脸红,眼里还是带出一丝笑意。
吃过早膳,林轻染便立刻寻了借口上楼,一刻也不愿多呆。
晌午眯过一阵子,林轻染便起身坐在窗子口,托着腮望着对面的湖发呆,那土匪似乎又不急着赶路了。
她喃喃自语道:“若是能出去就好了。”
月影伺候在旁,闻言道:“小姐若是想出去,奴婢陪您去街上走走。”
林轻染笑她天真,“要出得去就好了。”
月影不解地问:“为何不能。”
林轻染幽幽叹气,反正说再多这傻丫头也不信,她也懒得多费口舌了。
月影想了一瞬道:“小姐是怕公子不同意吗,不如去问问。”
林轻染抗拒地摇头,极快地说,“我不去。”
“那我帮小姐去问。”
等林轻染转过身,月影已经走了出去,她重新支着头望湖,自求多福吧。
不多时,她就听到身后传来门被打开的声音。
“小姐。”
林轻染连头也没回,“我都说了……”
她话没说完,月影先一步兴冲冲地跑到她身边,“公子同意了!”
林轻染眨眨眼,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看向眉欢眼笑的月影,愣愣反问,“同意了?”
月影用力点头。
林轻染仍是不敢相信,“你怎么说得?”
月影一双圆眼睛眨巴眨巴,道:“我就说小姐闷闷不乐想出门走走,噢,我还说小姐脂粉用完了,想买些脂粉。”
月影一边说话,一边从荷包里掏东西,拿出两锭银子道:“少爷一听就给了我这些,他对小姐可真好。”
林轻染盯着她手里的银子,二话不说拉起她就往外走。
月影被她拉得一路跌跌撞撞。
下到楼下,林轻染才发现莫辞早就等在了那里,她慢下步子,瞳眸微微缩紧。
莫辞上前道:“大当家让我陪姑娘出门。”
林轻染狂跳的心渐渐平复,起码能出去也是好的,她镇定地点头,“那走吧。”
出了宅子,站在纷攘的长街上,林轻染只觉得比鼻头一阵阵发酸,袖下紧握的手在微微颤着。
三人不紧不慢的走着,月影指着一旁的铺子,“小姐,那好像就是家胭脂铺。”
林轻染看了眼紧跟在身后的莫辞,拢了拢衣袖,“去看看。”
她带着月影进到铺子,莫辞则抱着剑往门口一杵,路过人都要张望几眼。
胭脂店掌柜是个女子,穿着水色的纱衣,姿态婀娜,她抬着一双细长的眼,上下将莫辞打量了一通,走上前对林轻染笑盈盈道:“姑娘随便挑随便选。”
林轻染微微一笑,对月影道:“你去帮我挑。”
月影认真的在柜台前挑选,林轻染则与女掌柜攀谈起来。
“你卖得脂粉里可有加珍珠粉。”她漫不经心的拿起一盒端看。
“自然有的。”掌柜识人辨色,取回她手里那盒普通的胭脂,林轻染却一把抓住她的手。
掌柜不明所意地皱眉,林轻染紧紧抓着她,一直注意着莫辞的方向,趁着他转眼的功夫,快速用极轻的声音对掌柜道:“你这里可有后门出去。”
掌柜心思敏锐,一下就朝莫辞看过去,她暗自斟酌着要不要给自己添麻烦。
长眸内,眼眸一转便笑笑要抽手,林轻染情急之下取下发上的南珠发簪,塞进她手里,盯着她的眼睛道:“把你这里最好的脂粉拿出来给我瞧瞧。”
掌柜看了眼手中品相极好的珍珠,收进袖中,嫣然一笑,“我这就去拿来,姑娘稍等。”
她挑开连着后屋的布帘,扭着腰走进去,不多时便拿了盒脂粉走出来。
“姑娘看看这个。”
林轻染接过盒子,佯装在看,月影还在一旁给她挑胭脂,要是将她留下,这些土匪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犹豫再三,林轻染道:“别挑了,过来看看这个。”
月影闻声走过来,凑近了瞧,“果然比那些瞧着细腻的多。”
林轻染又取下腕上的翡翠镯,与掌柜一个眼神交汇,掌柜便翩然着身姿朝莫辞走了过去。
趁着她挡住莫辞视线的时候,林轻染拉起月影就闪进了帘子后面。
月影懵懵的被她牵着走,“小姐。”
林轻染心跳的飞快,底声命令,“住口。”
布帘后面就是天井,林轻染四顾一圈,一扇小门已经开着了,她狂喜,拉着月影拼命跑出去。
小门后面就是一条小河,河边还有三两个妇人在洗衣。
林轻染拉着月影一路奔走,走出这段,前面就是人多的市集。
她越走越快,快了,快了!
遽然,一道人影闪现在眼前,挡住了两人的去路。
林轻染猛地退了一步。
莫辞眸光锐利扫了月影一眼,面无表情道:“林姑娘不是在买胭脂吗?”
林轻染迅速转身,却看见不远处的柳树下突兀的站着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
莫辞在她身后意有所指道:“大当家派来保护姑娘的可不仅仅我一个。”
林轻染用力闭了闭眼,回过头对莫辞道:“这家的东西都太差,我便换个地看。”
她抬起眼,“你自己只顾着与掌柜搭话,跟不上,能怪谁。”
莫辞没想到她还能倒打一耙,又不敢与她争辩,只能道:“姑娘还要去哪里?”
林轻染目不斜视地往前走,“你跟着就是了。”
莫辞真想撂挑子不干,世子是玩高兴了,累得全是他们这些做下人的。
已经打草惊蛇,林轻染知道自己今天是绝没机会逃了,她又不甘心就这么回去,何况还赔了自己一支发簪和一个手镯。
她越想越怄,转头问月影,“那人给了你多少银子。”
月影忙从荷包里拿出两锭五十两的银子,“奴婢还从没见过那么多钱呢。”
林轻染轻生嗤笑,那土匪怎么会做赔本买卖,早早给记上账了。
她看了看月影身上的粗布衣裳,“给你也买两身衣裳去。”
林轻染带着月影和莫辞一路从街头逛到了巷尾,将一百辆银子花了个干净。
林轻染又走进了一家成衣铺子,柔荑轻抬,几十两就又出去了。
月影将荷包翻了个底朝天,诚惶诚恐道:“小姐,已经没有了。”
掌柜脸上的笑一僵,林轻染也是一愣,当即有些局促。
她转身走到抱着大包小包的莫辞跟前,气势弱了许多,“你身上有银子么,算我借你的。”
莫辞满脑子都在质疑,自己为什么会在此地提东西,一点也不想借。
林轻染方才已经与他撕破脸了,也不再装模作样,小声威胁道:“你不给,我就去告诉大当家你见着美人儿就走不动道,我差点找不着你。”
莫辞瞪直了眼睛,是谁找不着谁!
他沉默着从怀里掏出银票。
林轻染转身付了钱,连找头也没还他,一同塞进了月影的荷包里。
走去铺子,林轻染才觉得憋着的那口气顺畅了不少。
莫辞看了眼天色道:“时候不早了,大当家已经在等了。”
林轻染垂了垂眸,这些人的身手都太好了,她想逃就必须要另想办法。
沿着长街往回走,林轻注意到一家药铺,转身对莫辞道:“我之前起的疹子还没褪干净,正好再去买两贴药。”
莫辞眉头一皱,生怕她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林轻染自顾走去药铺,与大夫说了自己的病症。
大夫道:“还请姑娘卷起袖子,让老夫看看是怎样的红疹。”
林轻染捏起衣袖又顿住,转头对莫辞道:“你莫非是要看?”
月影也在一旁道:“就是,仔细少爷责罚你。”
莫辞顿时一个激灵,警告地看了月影一眼,背过身走出几步,又怕不够远直接站到门槛处。
林轻染故技重施,这次她拿银子换了一小包药,快速将药藏进袖中,才提着掩人耳目的药走出医馆。
回到宅子,林轻染就直接带着月影上了楼。
大包小包的东西堆满了小桌,月影收拾着东西,想起林轻染问大夫拿的那一小包药,犹疑着问道:“小姐,您买蒙汗药做什么啊?”
“而且您身上也没……”
林轻染眸色一凝,这个月影根本不相信这些人土匪,若是说出去就麻烦大了。
她冷声道:“我自有用处,你若是敢说出去……张老爷是吧,我就把你送回去。”
月影大骇,惶急地摇头,连声道:“奴婢什么都不说,您千万不要把奴婢送回去。”
林轻染这才放软眸光,“知道怕就好。”
她将那一小包蒙汗药,妥帖地放进衣襟里,说不定什么时候能派上用场。
买了一堆的东西,发泄过情绪,林轻染连在面对沈听竹的时候也没那么紧张了。
饭桌上,沈听竹依然是自己几口吃完,便支着头看她吃。
小姑娘吃到喜欢的会翘一翘嘴角,她尤其喜欢吃软糯的东西,就跟她的人似的。
她吃得很慢,细细嚼,慢慢咽,每道菜经过她的嘴,沈听竹似乎也能感受到它很好吃。
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在望像林轻染的目光里,不知何时就多了一些道不明说不清的意味。
待她吃好放下筷子,沈听竹才问:“今日开心了?”糕点都多吃了一块。
林轻染总觉得他这一问有些莫测的味道在,扯扯嘴角,道:“多谢大当家慷慨。”
“嗯,已经记账了。”沈听竹慢悠悠地说,视线划过她的发,眉心略微一皱。
林轻染注意到他的视线,心中慌了慌,就算他没发现,莫辞也一定会告诉他,还是快点走开得好。
林轻染想着起身道:“我吃饱了,想先上楼去。”
沈听竹一点头,她便头也不回走得飞快。
一直看着她上楼,沈听竹才叫来莫辞问话。
莫辞也不敢隐瞒,尽量将林轻染企图逃走的事一笔带过。
他说着抬眼看去,沈听竹眼眸含笑,还好没有他担心的黑心算计。
沈听竹道:“接着说。”
听到林轻染去药铺,沈听竹眉心稍沉了沉,脖子上的都退了,是身上还没好么?
莫辞现在想起自己那张银票还一阵肉痛,面露难色道:“大当家,属下的银子,您给报销不?”
沈听竹语气淡淡,“不是说了记账。”
莫辞痛心疾首,这就是不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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