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辰的样子,仿佛下一刻就要捧心吐血。

    许轻看他一脸倦容便不再发问,翻开他改的剧本,又一次惊心动魄,他居然是写繁体!蝇头细字,翩然灵动。

    “你删了自己的戏份,让陆明晓,黎潇和付之德他们三个出彩?你经过我爸同意了吗?编剧老师知道吗?”

    “嗯。”学辰淡淡一应,“我向许总建言让新人暂露头角,是因为任何一个团体里都讲究不患寡而患不均,每个艺人都是一哥的格局才能让芳时牢不可破,更何况,将三人的真实性格融入角色,可以渲染影片诙谐的一面,不至于太过沉闷无趣。”

    “我懂了。”许轻讽道,“你在收买人心,让他们三个唯你尹学辰马首是瞻!”

    “是又怎样?”学辰说,“晚上锁好门,如果你房里出现少儿不宜的动静,我保证让你爸妈第一时间知道。”

    许轻指着他,张口无言,忿忿摔门而去。

    虽是民宿,设施足以媲美酒店,木门、木窗、木桌、木凳、木头的床和地板。

    “木头。”许轻自语一声,几乎同时,手机短信又来了,问她睡了没有,发送人是乔森,高中三年,她一直叫他木头。

    照例删除短信,手机往桌上一扔。

    日式的设计简约脱俗,房内竟无一个多余的摆设。山巅就在对面,而脚下亦是山巅,她喜欢睡在自然里,等成片的芒草入梦而来。

    整理好自己带来的小箱子,她将用惯的纯白的被单铺在床上,正要脱衣洗澡。腰间被一双有力的手掌擒住了,明明分辨出那是容可谦的气息从背后扑来,她还是不可抑制地叫了一声。

    她捂住口唇,也阻挡了容可谦的吻。

    “吓着你了?”他目光变得更加温柔,轻轻一点,她便倒在床上,他迟缓地解开衣服,似在等她决定。

    学辰的话像个预言,许轻早已心不在焉,她只是不住摇头。失望多些还是惊诧多些,许轻看不出,但她知道容可谦眼睛里有块化不开的冰,冰里有迷雾也有尖棱。

    “我生理期,你……你先回去好不好?”谎言脱口而出,许轻随便给他一个借口。

    容可谦苦笑道歉,目光凄迷地走了出去。

    灯火惨淡稀疏,光晕落寞无力,街上酒旗翻舞发出恼人的声响。这天夜里,许轻做了个梦,梦到学辰满身是血,老街上的灯笼一盏一盏灭掉,只剩他手里一颗星星,那星星很小,不停变换着颜色,曙红,藤黄,花青。

    他倒在虚空里,周围开满了凤尾兰,硬朗的剑形叶,倒挂的白花,那是凤凰涅槃时依附过的古老植物。他睡过去又睁开眼,嘴唇一动,没有发声,她却听到比咒语更久远的语言。后来他哭了,哭起来也是没有声音的,却把五脏六腑都抛出了体外。簌簌山雨旋舞而下,落地化作一颗颗珍珠。

    如果年华就此停顿,她会在梦中爱上他吗?

    许轻是哭着醒来的,窗户上的木纹错综,看花了眼睛。心脏被人注水一般,沉重地往下垂。

    简单梳洗,跳上了剧组的车,她精神很不好,脑海里全是学辰羸弱的影子。车上的工作人员一个个成了侦探,说麦盟查到了开摩托撞学辰的人名叫陆德,正是陆明晓的父亲。

    到了山脚下,远远看到学辰精力旺盛地乐在其中,向每一个工作人员学习同时提出自己的主张,帮忙选服装,催演员,改台词,安排场次,揽了一半副导演的活儿,到了自己的戏份,他又可以瞬间进入角色,仿佛男一就是他的第二人格。

    见他平安无事,许轻无意识地拍了拍心口。

    趁着打光的间隙,许轻来到容可谦身旁:“黑眼圈这么重,化妆时候是不是从里面蹦出两只小袋鼠?”

    对于刻意的幽默,容可谦置若罔闻,对她说:“我以为我们已经到了可以进一步发展的火候,你喜欢节奏慢一点直接告诉我就好。”

    许轻感到羞愧,含笑道歉:“我错了还不行吗?每月你都帮我算着日子,根本骗不了你。”

    “错了就得补偿,帮我去买芋圆,抹茶味儿的。”正要翻剧本的容可谦因为一阵急切的脚步声顿下来,他抬头,疾风般跑来的陆明晓一记拳头捶在他脸上。

    许轻来不及去挡,是学辰截住了陆明晓力道生猛的第二拳:“对前辈就是这么打招呼的吗?还是说你爸从小就是这么教育你的。”

    提到父亲,陆明晓脸色更阴冷了:“allen,你不该拦我,就是他指使我爸设计你的!”

    剧组人员即刻涌来,工蜂归巢般的,议论纷纷,有人吵着要报警。

    陆明晓喊道:“容可谦,之前你让我爸找两个女人纠缠allen,借机偷拍,结果相机被麦盟抢了。后来又在比试前一天,指使我爸开摩托撞他,你还故意因为救他而受伤,你料定了跆拳道比试他会于心不忍,然后输掉。诡计没得逞,你居然派人打我爸!”

    崔导诘问道:“你说他指使你爸,你爸怎么就那么听话去干这缺德事儿呢?他应了你爸多少报酬?”

    陆明晓无言以对,从小到大,他与父亲聚少离多,小时候他听信母亲的谎言以为爸爸出差去了外地,长大后才明白,他心目中那个撑起整个家的英雄是个频繁出入监狱的坑蒙拐骗之徒。

    只身闯荡还是摆脱不了父亲的阴影,在他眼里,父亲陆德是一个符咒,让他见不得光的符咒。

    陆明晓心中急躁,又是一拳朝容可谦抡来。学辰握紧他的手腕,冷静地问:“证据呢?”

    “直接证据是没有,不过……”陆明晓愤怒地扬起头,“跟我爸接头的人一直在强调,他是受容可谦所托。”

    “你爸是被容可谦打的还是被债主打的,你心里应该清楚。”学辰云淡风清,见陆明晓脸色骤变便笑出了声,“你爸以前的光辉事迹我也略有耳闻,我也不想让我当着这么多人说出来吧。”

    “你!”陆明晓愕然。

    学辰说:“若是容可谦害我,他有必要雇学生袭击我,让我产生感觉联想吗?让手下说出他的名字,他脑子有泡儿吗?陆明晓,昨天麦盟刚刚查到你头上,今天你就倒打一钯,这也太沉不住气了。”

    编剧莫邪挺身说了句公道话:“陆明晓,虽然没了男二的机会,可allen没少给你加戏,待你不薄。可你倒好,陷害allen在先,污蔑容可谦在后。怨不得人都说老不看三国,少不看水浒,你这么点儿的孩子三国水浒融会贯通了。”

    “根本就是你做了亏心事害怕败露,来个先发制人。”

    “听说你跟allen比试,差点儿把自己脸划了,就因为那时候的恩怨才整出这么多幺蛾子吧!”

    茶水大妈和打板小弟也来凑热闹,陆明晓困在鄙夷的视线里热泪盈眶。平日里,年轻气盛的陆明晓因为莽撞无礼得罪了不少人,性格孤僻又不讨喜,今天他这番漏洞百出的话自然没人相信。

    崔导也没心思拍戏了,笑着说:“人生如戏,戏如人生,芳时的人戏里戏外都得拼演技,真够不容易的。容可谦,你都被人骑在脖子上欺负了,倒是说句话啊。”

    容可谦闻言叹了口气:“不管明晓做了什么,或者他父亲做了什么,请大家别传出去,千万不要让许总知道,他才19岁,以后路还长。”

    “容可谦,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装一辈子,这些人……”陆明晓指着围观的里三层外三层,“早晚会认清你的,你逃得过今天,逃不过报应,人在做,天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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