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杂的纠葛把许轻的尊严剿灭,她止不住发抖,踉跄着向后退去,躲进店里紧闭大门,她面对不了,这场虚虚实实的戏中戏。
学辰眼里的清风吹佛而出,疾徐不定,惹得千树飘零。他说:“我穿什么鞋由倪亚来定,前辈您就不必费心了。还是多考虑考虑自己的处境,跟芳时的合约到期,又曝出猛料,你觉得谁会签一个过气的人渣!”
容可谦一拳打来,学辰没有闪躲。
胸前被击中,他倒地不起,脸色白得吓人。
容可谦冷哼道:“恒艺原本就策划在签约仪式上公开我和艾璇的婚讯,你这点儿伎俩扳不倒我。”
学辰仰头,看他被阴影蚕食的脸,觉得可笑:“你和璇姐的事不是我传出去的。容可谦,芳时培养你十年,你现在转投别的公司,简直就是背信弃义!”
学辰好像痛得厉害,伏在地上好久直不起身。许轻想要冲出去扶他的,可她看到不远处有个虾米似的男人举起手机对准他们,她记得他叫李烨。
容可谦提起学辰衣领:“难道要我继续留在芳时在你脚下做陪衬?”
“我从来没想过超越你或是取代你,即使你屡次三番设局害我,我都没有还击。指使陆德陷害我的是你,偷拍我夜会谭歆竹的是你,告知记者我和苏滢在广场见面的是你,安排表叔上台教训我的也是你。”
“知道为什么吗?”容可谦狞笑,来自地狱的神情,“因为赢过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你赢过我几次就要死几次,我不会让你死得太痛快。”
容可谦驱车离开,李烨晃晃手机猫腰一乐:“这孙子干了那么多缺德事儿,这回可算是栽在小爷我手里了。”
学辰被李烨扶起,远远看着许轻,尽管她的声音被一层玻璃压得极低,学辰还是听得一字不漏。
“刚才的话我是说给容可谦听的,拿你当道具,不好意思。”她挽了下头发,笑得粲然。
学辰在这笑容里分解消融,他的手扶在门上,而门上的玻璃碎裂了一般,刺痛穿透掌心,带着毙命的疼。
看着门内门外的两个人,李烨鼻子又酸了,他揉揉眼睛问学辰视频怎么处理。
他不确定学辰听到了没有,隔了好一会儿,学辰才回神,把视频传给了麦盟。
收到这段视频,麦盟杀伐果断,把艾璇买通陈国本的影像一并散播出去。恒艺老总在落笔签约的前一秒取消仪式,理由是没品的演员我们不收。
出道十年,温润的面具下藏着一滩脓血。当他走下神坛,剥去伪装,暴露出一颗黑色的心脏,跪拜过、痴迷过、把信仰寄托给他的人们如何接受?
苏滢回到家中,将房间里容可谦的海报悉数扔掉,下楼时路过书房,父亲正拧眉看着那首关于苏州的诗,苏默也在,又到了送降压药的日子。
苏默收好了药瓶,冷哼道:“叔,咱能不提韩熙了么?小滢都说了,那厮荒淫好色,为了谭小狐狸连命都不要了,刚醒过来就宽衣解带急不可耐。原本以为他是高冷禁欲系,没想到是西门庆附体,合着从前那么规矩,都是装给咱家人看的。”
他越说越解气,也越来越心疼,最终又低不可闻地补了一句:“可他疯了那两天,真看不出来是假的,本来就有抑郁症,沈冲也号过,说他有精神病倾向。”
苏乾宇面色更暗:“他买下墨凛,交给雅桐,好不容易谋来了绅骑跟君轶合而为一。”
“我们家雅桐捡这大便宜是他设计的一环,他早就说明白了,还让我们别有负担。他好像从没对咱们说过谎。”苏默更加疑惑,若将他定义为阴谋家,又为何光明正大直陈心机?
苏乾宇颔首道:“自从我许他入赘,他就在筹备婚事了,他说结婚证上绝不留下韩姓,他要改名字,随母亲姓颜,要攒到一千万彩礼再来求婚,要买个明代时候最流行的拔步床,要我答应将来有了儿子务必继承颜姓,还说小滢是他的心头血、连城璧,唉……”
这一段话潮涌般的起起伏伏,传到苏滢耳中的时候,一颗眼泪直落地面,可她控制得很好,眼眸干燥,鼻息平稳,脸上没有留下湿痕。
分手近两个月了,她从没哭过,甚至比从前更爱笑了。她自然明白,已经归为殊途的那个人,他的文辞卓绝是真的,他的颓然失控是真的,他对苏家的感激涕零也是真的。
只是,他的底线很明确,宠她,护她,却不碰她,爱她,相处那么久,他对自己从没动过欲念。
他只对看得上的女子索要,蓝茵为他怀了孩子,谭歆竹甘愿以身报偿,而她,从没入了他高贵的眼。
“爸。”苏滢唤了一声,进门,“明天的仪式您不去?过几天的酒会您也不去。钟文钊主持,我坐镇,真放心?”
苏乾宇见了女儿,展颜道:“钟文钊这孩子,你觉得他怎么样?”
苏滢知道父亲为何这么问,钟文钊名校毕业,能力很强,性格率真,人缘极佳,他自降身段从投标这个核心部门调来做她的助理,公司里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他在追她。
事实,也正是如此。
其实与他结婚是个明智的选择,于公,宇辉必会固若金汤,于私,钟文钊相当出色,几乎挑不出什么毛病,何况他从初中那会儿就把她放在心上了。
苏滢最是清楚,那个年纪的悸动堪比海啸,经年愈烈。
她曾在初中的日记中写道:我不屑把自己变得聪明,也懒得跟世俗作对,我知道自己是个用心取代脑子去处世的人,若想变得强大,首先要做的就是改变思考方式,我需要被人牵引带动,需要一个老师。
而钟文钊恰好在她必须变得强大的时机出现了,又恰好成为她的老师。
苏滢失笑:“爸,还劳烦您亲自做媒呀?”
看女儿这副不痛不痒的样子,苏乾宇只觉无奈,无意识地觑了一眼那首诗,说道:“你最后一次见韩熙,是他在火场救人的第二天。直到现在我也联系不上他,彭巍听说有人在江南见过他,我想去韩家老爷子留下的珠宝行看看,虽然可能性不大……绅骑,他怎会白白给了洛攀?”
苏默笑得灿然:“叔,您言外之意是说韩熙在病房抱狐狸是故意给小滢看?把公司送给洛攀,小滢也托付给他,把一切安排得妥妥的,然后玩儿失踪?话说……小滢啊,你那风云学长还接长不短儿给你送花吗?”
苏滢摇头,洛攀也是许久不曾联络了。
苏默又问:“没憋好屁的死蛐蛐最近闹妖了没?”
“嗯?”苏乾宇不解,“谁呀?”
苏默笑出了声:“就是您要做媒的钟文钊。”
“小滢。”苏乾宇闷声道,“文钊这孩子表面看着是不错,但毕竟是钟家人,他们怎么盘算的,你应该看得明明白白。你爹我还不至于靠内部联姻来稳固江山。我收了韩熙的小聘礼金,就算疯了傻了,我也只认他是女婿。”
“爸,既然您比我还轴,那就去找他吧,看清他是什么人,再决定要不要换个女婿。”苏滢挽住父亲,“这么晚了,方依还没回来?”
“她在苏州老家。”苏乾宇答道,“有封信寄到家里去了,借着取信的机会,方依打算跟父亲言和了。”
苏州,听起来温煦怡人,连凄风冷雨都缠绵了诗意,情丝疯长,誓言如花。
《鸳盟书》里,前世的颜睿暄正是苏州人士,而现实中的韩熙,认祖归宗后在南方度过了最好的年华。
自幼生在水乡的方依,曾经那么执拗地憎恶自己的家庭,决绝得要跟血统一刀两断,而今却要南行。
莫不是因为,那个时节正好的地方有韩熙在吧?她甘愿把自己的眼睛和性命交付出去的男人,正在殷殷切切地等她。
苏滢抿唇垂头,空空的胸腔怎么还会绞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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