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头被人一触,许轻像受了酷刑,硬生生与那些时时怀念的记忆一刀两断。

    乔森以为自己吓到了她,自责地挠挠鼻尖,看到两位模特旁若无人地紧拥,他不解道:“你不是说要拍男的在大风天里亲女的头发丝儿吗?这怎么还啃上了?”

    见许轻不语,乔森盯住她的双唇,那色泽莹润如初绽之蕊,他不觉心神一漾,自制力也抛诸脑后,慢慢凑过来在她嘴角快速一啄。

    他万没想到这越矩的动作引来雷霆,许轻先是惊住,随即满目厌恶地用力推开他,往后一退,三脚架应声而倒。

    谭歆竹从柔情的缠绵中醒了过来,后知后觉地害着羞,一头埋进男人怀里,听他在耳畔轻语:“自从你住到我那儿,不是,自从医院天台那场奶孩子的戏之后,我看见你就会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久了,突然就有了那个意思。”

    “有话直说,就算是那个意思也没什么可不好意思的。”谭歆竹几乎钻进他的身体。

    “你对尹学辰有意思,所以我才不好意思,但现在我好像明白你意思了。”洛攀知道她心里悬着学辰的影子,在货仓的大火中救她出来,恢复意识后她叫的第一个名字便是学辰,而听到他受伤的消息,又翘班前去探病。

    不待谭歆竹反应,洛攀又强行贴上她的唇。

    这是一场糟透了的拍摄,摄影师突发精神摔了自己饭碗,而模特不分场合卿卿我我。

    相比之下,铭服饰的广告拍摄现场严肃的多,从创意到设备都是业界高端团队的顶级水平。

    渺无尽头的红毯上,闪光灯明灭如炮火,向媒体微笑致意的叶文漪不慎踩到礼服的长尾将自己绊倒,她捂住胸口慌乱应对因走光引来的无数快门声,孤立无援之际,学辰脱下外套为她披上,遮下那排山倒海的一片嘘声,继而世界变得沉静,他牵起她携手并行。

    红毯上相继而过的几个男模在绚烂光晕中展示珑白主推的初冬新款,加之观众和记者,光是群演就动用百余人。

    广告由赖俊安执导,阵仗如此之大,学辰也是初次经历。

    赖俊安又是宿醉未醒,叶文漪摔倒的镜头怎么也过不去,平白拖长了拍摄时间,周遭抱怨连连。

    戏里戏外,叶文漪都成了众矢之的。

    有人笑她双峰造假,扑身而倒那一刻,真伪很易分辨,议论声零零碎碎飘了过来,叶文漪不为所扰,只是很专注地听从导演不耐烦的指令,一遍又一遍把膝盖磕出淤青。

    她用尽浑身解数也难得赖导青眼。

    自怨自艾地抹了眼泪,爬起来接着演,学辰很柔和地拦住她:“别急,把心沉下来,我去和赖导说说,他应该会给我几分面子。”

    他跟赖导简单沟通,显然是在替她解围,而后的拍摄变得出奇顺畅。

    收工时分,天色已晚,明天还要继续拍摄画报,公司给学辰和叶文漪在附近安排了住宿。

    如今的学辰,善于迎合形形色色的假象也能分辨每一个笑容的真伪,生活于他,不过一场盛大的演出,而他站在台上清醒地梦游。

    酒店的落地窗映出一城孤冷,学辰立于窗前,房间很大,但他清楚,这世上仍没有一寸土地是属于他的,更无人容他长居于心。

    唤他allen的人多了,有时候,他会忘了自己的本名。

    “学辰。”甜橙般的,有人在叫他。

    沿着那呼唤,学辰来到浴室门外,里面正是叶文漪,与往常不同的是,今晚的她没穿衣服。

    “人家等了你好久,水都凉了,很冷呢。”浴缸里的叶文漪露出一张清新无暇的容颜,眼神尽是娇嗔。

    这是第几次了?想要借他上位的女艺人用最原始的方式接近他。

    学辰静止着,垂下眼睛,对她的玲珑曲线熟视无睹。

    水是真的变冷了,叶文漪脸色越来越白,像雪野的雾,草尖的霜。

    她不知这诡异的僵持还要多久,忽闻学辰说道:“再叫一次,我的名字。”

    他的音量不大,穿透力却极强,叶文漪只觉脑髓即将迸裂,她从不知道,安静的力量如此坚不可摧。

    “学辰,在现场你替我解围,对我那么温柔,我以为……”

    学辰玩味轻笑:“在我认识的女人当中,你是最特别的,因为你的整体感觉很像另一个人。”

    “你的……梦中情人么?”叶文漪以为自己得逞了。

    可一秒,学辰意味不明地笑了:“二战时期有个女间谍,专门用身体换取情报。她说过一句话,战争,从来不会以体面的方式获得胜利。”

    “嗯?你喜欢在这种时候给女人讲故事?”她正欲起身,等他来抱。

    而学辰却径直走到镜箱前面,从顶端的香薰瓷瓶上拆下微型摄像头,玩味道:“麻烦转告韩董事长,既然选了不体面的伎俩,就该派个体面的女人过来。”

    作为品牌代言人,学辰让子衿起死回生,也理所应当地从他手中夺去不少股份。他的影响力与铭服饰的业绩关联度越高,韩静泊的危机感也就越强,牵制不了他,故而设计抓他的把柄。

    叶文漪抖着双唇,发狠道:“嫌我不体面,你有多高尚?你不就是从工地的小工长处心积虑爬上来的吗?不就是个没爹没娘的野种吗?”

    她披了浴巾,不紧不慢整理头发,手机来电,“老弟”二字闪了良久,她突然慌神,被人抽掉脊梁似的,骤然逃离。

    学辰要她叫自己的名字,是为证实一件事,在宁谧环境中,她的声线与姚澈电话听筒里传出的“老姐”实在太像。

    来到顶楼,深夜的寒凉凝聚成灾,冲入肺腑化作霜雪。世界到处都是监牢,心无所依,身体也随之腐朽。

    学辰振臂向后,等赖导。

    赖俊安从黑暗的另一头穿过,摇摇晃晃的影子支离破碎,学辰跳下台阶,随赖俊安斜倚在护栏上。

    醉醺醺的声线破空而来:“今儿我是故意为难叶文漪,其实单论专业,小妮子戏不错,也是真爱这行,就是品行嘛……”

    赖俊安的一生有八成是在醉生梦死里度过,可他从不心盲,看人也准得可怕。

    学辰只问:“她刚出道没多久,怎么得罪你了?”

    “她现在这张脸跟以前那是八竿子打不着,要不是凭着名字,我都记不起来我俩去过同一个酒局。”赖俊安道,“那得是六七年前了吧,当时她说自己五行缺水,选了漪字,我开玩笑说五行缺女人,她直不楞登就扑过来了,然后啊……”

    “我还小,少儿不宜!”学辰捂住耳朵。

    赖俊安踹他:“然后我就吐了,哇哇的。”

    “以后少喝点,伤身体,男人要特别注意胰腺和肝。”

    “我倒巴不得生场大病,查出个癌症什么的。”

    “你没那福气,这辈子该受的罪还多着呢,慢慢熬,继续为祸人间。”

    赖俊安放喉一吼,声如狼啸,扔掉酒瓶叹气道:“你跟以前不一样了,在镜头里,我看到的是两个人。”

    学辰以为自己藏得很好,杂念太多,私心过重,他与角色隔绝,再也装不成另一个人。

    没了初心,天赋竟也随之消失了。

    翌日的拍摄由于学辰通告提前而草草收场,叶文漪冷冰冰地充当陪衬,无功无过敷衍过去。

    摄影师对着硬照皱起眉眼,累日的工作消耗着学辰,他的轮廓竟比叶文漪还显清虚。

    精修过的片子刚刚发布,学辰的突然消瘦便登上热搜。

    连赖俊安都小心翼翼问他:“让我注意胰腺和肝,不会是你得了这方面的病吧?听说胰腺癌是癌中之王,不仅疼得要命,还瘦得飞快。”

    情变、抑郁、胰腺癌、厌食症,各方猜测被知情人士推演得有理有据宛如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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