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依落筷微叹,如今的睿暄和苏滢,南北一方,各怀思念,何时才能重聚?

    正念着苏滢,她电话便打来了,来电显示是宇儿,像个男人名字,方依慌了一下,急急挂断。

    “又是他!”睿暄刨根问底,“究竟是何许人也?哪里认识的?社交软件还是相亲网站?”

    方知文开脱道:“别乱想,吃饭吃饭。”

    睿暄继续训道:“方依,你该学学杨希,当断则断。”

    张韵初反倒是最淡定的,对方依附耳道:“去回个电话吧,万一有急事呢。”

    “这人不可能有什么急事。”方依乖顺地笑笑,打了一下睿暄的头。

    关于睿暄的无聊细节,苏滢都当成头等大事,有时夜里做了不好的梦,也打来问他是否平安,就像得了妄想症。

    可方依不嫌她烦,她明白触不到挚爱的时候,他的起居琐事,他的日暮清晨,他眼中的色彩,他梦里的人,都是令人上瘾的旧电影。

    雨后空气湿冷,方依和张韵初在外散步。她幻想过无数次复合的场景,可真到了这时候,竟然没有大悲大喜也不至于泪眼滂沱,就是很简单地走着走着便牵了手。

    方依当着张韵初的面,回拨宇儿电话,刻意开了免提。

    “依依姐,我看天气预报说你那边下雨了,睿暄的脚又疼了吗?我哥让同事配的中药收到了没?要兑上白酒调成糊,外敷两个小时……”

    “苏滢,我有我的生活,没义务一直照顾他,他难不难受疼不疼也不是我该关心的。”

    “你又言不由心。”苏滢拆穿。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没有你在身边刺激,他根本不可能想起你,你应该回来。”

    “我原本打算五一放假过去陪他的。”苏滢笑了,边笑边咳。

    一旁的张韵初禁不住轻声问方依:“她是阿暄女朋友?”

    “是妻子,合礼合法的。”苏滢的声音从听筒传来,“你是?”

    张韵初生怕对方听不清,慢慢吐字:“张韵初,方依的未婚夫。”

    方依较真道:“不算,退过婚的。”

    张韵初又道:“男朋友。”

    方依不认:“还没确定关系。”

    张韵初低下头来抵住她前额:“怎么才能确定,要我再瞎一次吗?那我现在就把眼睛挖出来!”

    他说的血淋淋的,有些瘆人,方依求饶了:“好啦,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他们全然忘了电话还通着,久久拥吻,直到苏滢喊了几声姐,方依才举起手机。

    “依依姐。”苏滢求证道,“我家昙花开的那晚,你那句醉话,指的就是他对不对?”

    旧事无迹可寻,醉言醉语方依根本没印象,急切地问:“我说了什么?”

    苏滢不言明,忆道:“我小说第十七章,最后一句。”

    方依挂断,打开指定的章节,看到末尾:

    为什么他从来也不相信我爱他,我愿意把眼睛给他,命也可以。

    方依背过手去,也不知苏滢有没有再加工,这么偏执又肉麻的句子真是自己讲的?

    任张韵初怎么求,方依也不给他看,争抢间,被他禁锢住,那段文字映入他眼中。

    张韵初的心怀涌起一片白浪,渐渐地,汇成海啸。

    幽静的小镇又出了大新闻,张家和方家再次定亲了,日子就在五一当天,男女双方互赠两颗水晶,没聘礼也没仪式,却高调得尽人皆知,因为张家以方依的名义捐助了一所盲人学校。

    水晶的寓意为眼睛,是睿暄想的点子,从今后,方依与张韵初互借光明。

    店家有了喜事,暂停营业,睿暄一人留下看店,他拿了本思君册信手涂鸦,海浪般的长发随意垂着,鬓间有只蝴蝶结,他画出了蓝茵的轮廓和五官,可落笔却是苏滢的眉眼。

    肖像完成,他不禁后退一步,辨不清画中人是谁,望着那干净的笑颜,他心里并无伤痛也不纠结,对蓝茵是真的放下了,却记不起因何放下,对苏滢一瞬情深,却不解情之所起。

    苏滢走后未曾联系,毕竟是亲吻过的姑娘,月余不见,总该问候一声的吧?

    思前想后,只有节日快乐不显唐突。四个字发出去,他意识到还没自我介绍,懊悔不已之时,苏滢的电话就打来了。

    “睿暄,新年快乐!”

    “你怎么知道是我?”他有些惊喜。

    “有缘分呗!”她咳了起来。

    睿暄忙问:“病了?”

    “嗯。”她说,“从客栈回去到现在一直感冒,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别说这种话,你怎会病了一个多月?”明明是玩笑,可他听了生出寒意,那感觉就好像在冰山中迷了路。

    “在写什么?”她闷声问。

    “随手画点东西。”他察觉有异,猛然抬首,苏滢正在窗外,彩灯照着她的眼睛,璀璨叠成一束光。

    睿暄欲帮苏滢摘下背包,她慌张退开老远,生怕自己的气息沾染到他,拿出证件来登记。

    他低低地笑:“你是我的客人,不是如心小驿的。”

    “那吃饭也不收钱喽。”她弯起嘴角,“我饿了。”

    趁他下厨,苏滢翻开他匆忙合上的小册子,看到素描画,她全部神经都麻痹掉,她从未戴过蝴蝶结,傲气的轮廓明明是蓝茵的,可那对眼睛……

    画中之人,竟是蓝茵与她的结合体。

    苏滢无知无觉地坐上了愈秋千,他端了紫薯粥过来,她摆手不要:“我想睡了。”

    “还是我隔壁那间?”他询问。

    “不,二楼最西边的。”她垂首不看他。

    睿暄不知她因何低落,但却知道她要的房间离他最远。

    苏滢独自进了客房,把他关在门外,月光幽幽洒进来,苏滢剧烈地干咳起来,边咳边哭,越哭越咳,当身心同样难受的时候,人类最容易崩溃。

    见她久久没有开灯,睿暄推门而入,正见苏滢坐在地上,把脸埋进膝头,肩头频频起伏,明显是在狠狠哭着。

    他不问缘由,抱她到床上,拿丝被裹住她,很郑重地说:“不哭,有我给你熬粥,喂药,暖被窝。”

    他起身出去,不久复返,托盘递到面前,她翻身躲开。

    “被我喂着吃,还是强灌下去,你选。”他威胁道。

    苏滢妥协了,拢起头发,吃了粥,喝下感冒冲剂,又听他的话去洗澡。

    她以为吹干头发之后便会独自面对空荡荡的房间,没想到他还在,而且躺在她被子下面。

    苏滢裹紧睡衣红了脸颊。

    “上来。”他又发号施令。

    苏滢抵在他胸口听他的脉搏,试探着环上他的腰,试探着碰触他脚趾,试探着离他更近一些,跟着他呼吸的节奏吐纳气息,这才确信不是在做梦。

    “我看到你的画了。”苏滢喃喃而语,“她是谁?”

    睿暄回道:“她是谁,跟你喜欢我,有关系吗?”

    “有。”苏滢道,“我要取代不要迭代,不允许我在你心里跟她并存。”

    睿暄笑了,从他的角度向下看去,刚好对上她扇动的睫毛,他觉得一切都太熟悉太自然了,于是顺理成章地吻她头发。

    “她叫蓝茵,我爱过她,可她只把我当朋友。”他开口了,“关于她,我明明全都记得,记得我们怎么相遇,记得她怎么离开人世,可是,自责和难过都找不到了,就好像被谁给封存了一样,我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对她,只剩怀念,可怀念又跟想念不同,你听得懂吗?你能明白吗?”

    苏滢抱他更紧了,将想念变作怀念,正是她下的封印。

    “那你这段时间……”苏滢闷声问,“想我了吗?”

    睿暄向下移来,深深吻住她的唇,这就是他的标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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