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伦斯是个讨人喜欢的年轻人——在他活着的时候如此。
谁会不希望有一个礼貌风趣又忠实温柔的朋友呢, 他总能察言观色体贴你的难处,给你及时陪伴和支持,还愿意在你身陷囹圄的时候尽自己的全力帮助你。
哪怕你是个被锁在阁楼里神志不清的疯子, 你们只认识了短短三天, 所有人都说你是被恶魔附身的污浊灾厄,告诫他远离你。
但他没有动摇, 他直到最后都坚定不移地选择站在你这一边。
虽然这个故事没有童话故事那样的happy ending,他也让你觉得这操蛋的世界还有一丝希望。
跟劳伦斯逃离赛伦斯镇失败的安娜如是向医院的“人”介绍劳伦斯。
人形雕像粗糙僵硬的面部轮廓看不出什么少女的羞涩情愫,但她无疑很愿意和劳伦斯亲近——即便现在劳伦斯变成了一具珠光宝气的骷髅,没有了活着时候白马王子一般的英俊面容, 嘴巴咧得大一点都会下巴脱臼。
劳伦斯也很愿意跟安娜亲近, 比起坐在徐饮棠给他安排的办公室里工作, 他更加经常出现在安娜雕像所在的地方, 有时候是菜地旁边,也有时候是走廊或者花园里。
他拿着刚上手熟悉起来的工作文件,抱着新买的笔记本电脑,静静坐在安娜雕像的旁边敲着键盘,偶尔开口闲聊几句, 气氛静谧美好。
对此不管是徐饮棠这个院长还是与余空游这个副院长都没有任何意见。
虽然劳伦斯一开始加入医院是他毛遂自荐的,他觉得自己还年轻,不想一点选择没有就早早地入土安息,所以主动向自己的“主人”自荐求职,但在听完他的自我介绍工作经验之后,余空游一秒钟填平了徐饮棠挖好的坑。
还踩了两脚压实泥土, 生怕劳伦斯后悔又想要入土为安了。
医院里缺种田干活的底层劳动力, 但更缺的其实是管理人员。
徐饮棠忙着养崽和训练, 基本是个撒手掌柜签名机器, 导致余空游不得不一个鬼包揽了医院全部的管理岗位,就算医院的绝大部分工作人员都是没有自我的工具人,日常工作宛如经营类小游戏难度降低再降低,也累得余空游浑身冒黑烟,抓到一条自投罗网的大鱼怎么可能放过。
这可是一个头脑清醒思路清晰,拥有一流大学硕士学位还年纪轻轻在跨国企业干到部门领导位置,能力优秀且工作经验丰富的高端复合型人才,只要他愿意好好干活能干出成绩,谁管他是不是搞办公室恋情带薪摸鱼,上班时间跟小女朋友卿卿我我。
话说……他们医院有工作时间这回事吗?
……
另一边,劳伦斯对自己这份新工作也十分满意,觉得自己这次主动求职的决策非常英明。
工作环境优美,同事有趣下属听话,领导少脾气好上升空间大,上班时间自由工作内容也是他各种意义上的老本行,行业发展前景怎么样虽然不好说但基本没有倒闭裁员的风险,外加包吃包住包对象,完全就是每个社畜理想中的完美工作。
要不是他被告知这里已经是另一个世界,他都想给自己以前公司的同事们牵线搭桥了。
有了这么一个死了还要卷的行政主管——顺便兼任人事主管、财务主管以及政府关系副主管等职位——余空游终于感受到了徐饮棠一样撒手掌柜的快乐。
可惜他平时只能对着许仲平逼逼还得不到什么回应,这次好不容易看到时月白这个大活人,忍不住高高兴兴跟他聊起徐饮棠这一笔捞得有多超值,劳伦斯来了没几天,医院就更新升级大步走入新时代了。
根据事前从徐饮棠和余空游这里了解到的医院信息,结合第二天的实地考察情况,劳伦斯入职第三天修改出了一份医院病人的详细管理制度,同时重新分配明确了其他工作人员的工作内容、工作规范以及业绩考核方案。
首先医院本来就有还能源源不断生产新的的护工护士医生在经过专业技能培训后,学得好的可以接着干本职工作,不仅能看护已有的病人,还能给那些老坟楼里收拢回来的亡魂提供治疗。
医院本就是养魂聚阴的风水宝地,那些失魂落魄的亡魂现在神志不清只能做最基础的种田工作,但等养一养神志恢复一些,这些亡魂成色新,大多生在新时代长在红旗下,至少读完了九年义务教育,就可以叫他们去干些文书类和对外交流类的工作了。
至于那些怎么都学不好学不会专业知识的护工护士医生,要么转职去种地巡逻食堂做饭,要么就给崽崽们当加餐点心。
最后就是一二三病区里的病人们,这些存在性质介于活人和死人之间的活死人在徐院长上任之前的工作是用自己的痛苦绝望供奉作为医院核心存在的鬼女神像,但徐院长上任后他们就集体失业了,现在只能躺平当个证明医院还是医院没有变成幸福农场的摆设。
如何处理这些病人劳伦斯也没有很好的想法,他们恍惚痴傻并且时不时就会陷入疯狂状态,绝大多数还听不懂人话,这是病人的灵魂跟医院纠缠共生的副作用,再专业的治疗也只能缓解没办法治愈,因此他们既不能正常工作也不能散养不管。
要知道,三病区的很多重病患连基本的生活自理能力都没有。
余空游讲到这里,很自然地就把话题转到了时月白更感兴趣的徐饮棠身上——徐饮棠给崽崽们喂加餐的时候想到了徐三花的新品种寄生蝴蝶,意识到它们的能力跟医院的病人们简直就是天生绝配。
病人灵魂本质的绝望痛苦是蝴蝶们的绝佳食粮,而病人被寄生后在蝴蝶的侵蚀下,即使没有自我意识也会本能地照顾自己,积极接受治疗,日后很大概率能成为隐性疯狂的好用工具人,干些机械重复的基础工作没有任何问题。
当然了,许仲平不在徐三花的寄生范围。
余空游早就发现时月白对劳伦斯没什么兴趣了,只不过他实在很想吹一吹劳伦斯的工作能力,所以才抓住时月白硬是逼逼到自己爽了为止。
时月白能对一个有对象的骷髅产生什么兴趣呢,那几根骨头脆得他一巴掌就能拍烂,工作能力听起来也没有强到无可替代,就连跟徐饮棠的绑定宠物契约都在徐饮棠想把他埋了的时候解除了。
仅有的能让他在意点的,也就是叙述时候劳伦斯人设上的些许违和,等见到徐饮棠的时候随口一对,劳伦斯在他这就彻底无须在意了。
“他很喜欢恶魔啊尸体啊之类的东西。”徐饮棠无所谓地表示劳伦斯那点喜好连医院的入院标准都不到,“所以他还挺喜欢自己现在的身体的。”
没杀过人没虐待过小动物也没搞过虐杀类血祭,死因还是见义勇为不幸牺牲,即便会对着徐小乖的触手两眼放光赞不绝口,抚摸着安娜扭曲诡异的雕像身躯深情款款,外加路过个反光面都要多看几眼自己美丽的骨头,整间医院也再找不到比劳伦斯更健全的“人”了。
“那你是——”时月白看着徐饮棠下腹的伤口,舔了舔嘴唇才组织好措辞,“会很疼吗?”
“嗯……其实还好?”徐饮棠顺着他的视线摸了摸不断尝试愈合又不断被徐小乖的触手撑开的伤口,脸颊泛起些许潮红,“是那种……唔、很舒服的疼……”
他模糊地描述自己倒错的痛感与愉悦,时月白跟他实战训练了那么多次对此早有猜测,只不过现在才得到徐饮棠的亲口证实。
他得承认徐饮棠此刻享受疼痛的神情——那种倦怠恍惚又近乎于放荡的情态,就是圣人也要为其所惑,但又不禁回忆起战斗时徐饮棠的某些危险动作,心底泛起隐隐的担忧。
疼痛与愉悦的混淆可能会导致对危险程度的误判,也可能会使人沉迷那种疼痛的愉悦,逐渐迷失自我。
但时月白仔细想了想,还是先点头认可了这种倒错混淆在徐饮棠身上出现的合理性,他也并不认为这是多么病态糟糕必须要治疗的东西。
他仅仅是迂回地对徐饮棠提及了可能会存在的隐患,出于纯粹的担忧和关心。
似乎因为默认了这是什么敏感而不可提及的事情,时月白说的时候微微皱着眉,措辞谨慎又小心。
徐饮棠忍不住被他这幅小心翼翼的样子给逗笑了,摆摆手道:“没关系的,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你不用这么紧张。”
他有点想摸一摸时月白眉心的褶皱,那让时月白看起来老成严肃了不少,有种他不太喜欢的忧愁。
于是徐饮棠也就这么做了,突然落在眉间的碰触让时月白一愣。
然后他看见徐饮棠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像在想该怎么对他更好地解释自己的症状能让他安心一点。
片刻后,徐饮棠引用了以前某位有嗜痛自残喜好的病友的发言开口道:“疼痛是很舒服的事情,就像做/爱也是很舒服的事情,但你们会天天做时时做一刻不停地做吗?”
当听到“做/爱”两个字从徐饮棠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时月白脑子已经空白了,他愣在那很是反应了一会徐饮棠在说什么,才迟缓地摇头。
徐饮棠对他眨了眨眼,“所以我也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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