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位于交村地下暗道的最深处, 之前幼崽们跟踪村长看到的巨大火锅已经彻底干涸了。
巨大的肮脏发黑的漏斗形坑洞里连一滴血一块碎肉都找不到,只有空气里弥漫着的腥臭味,隐隐昭示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血腥勾当。
徐饮棠终究还是没能如自己所愿那般喝着茶吃着点心, 窝在小乖触手的软软床垫里听故事,在一路前往地下暗道一路清理那些没跟上大部队的落单怪物的过程中, 龙尸化成的人影已经忍不住开始怀念起往昔。
“她们其实……”那人影看着又一个冲开了窗户从二楼跳下来的怪物,那副狰狞丑陋的面容让他难以说出什么违心的赞美, 反复斟酌后也只能道, “……颇为肖父。”
徐饮棠一边抄着电锯迎头给了那怪物一下, 一边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就交村女人们的表现来说,明显是通过跟外面的男人借种延续后代,她们的孩子怎么都不应该是一个父亲, 更不应该是一个怪物形的父亲。
但龙尸并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意思, 似乎比起那个更在意徐饮棠突然拿出来的重型武器(bu),锯条嗡鸣着怪物的皮肉翻卷粘液四溅, 粗暴狂野的电锯跟徐饮棠那张干净漂亮的脸形成让人不得不在意的剧烈反差。
只不过龙尸把自己的惊讶掩饰得还算好,尤其有后面看着徐饮棠硬刚怪物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的龙昊做对比。
徐饮棠颠了颠手里的电锯,甩掉上面沾着的粘液和碎肉,无比自然地向同为玩家的龙昊推销起这个防身武器, “网上百来块钱就能买到不错的, 外形威慑力大替换也方便, 打开了只要拿稳不切到自己, 随便挥挥都有杀伤力。”
相信他,没人会想要接近一个手拿电锯的人,高速转动的锯条嗡鸣刺耳的噪音, 比什么刀啊枪啊的威慑力都大。
同理还有花花和甜甜随身常备的火焰喷枪——不是手持式烤牛肉的那种, 而是指那种多头喷火给养殖场做高温消毒的喷火器, 开关按钮一按,什么怪物都得绕着走。
所以说游戏里交易商城的中低端武器缺乏市场不是没有原因的,能在某宝用几百块钱解决的事,又何必动用宝贵的游戏积分。
对于徐饮棠的倾情推荐,龙昊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了两声,想想自己的战斗力,感觉还是花积分跟系统兑换道具来得靠谱。
毕竟他这一身健身房里练出来的装饰性肌肉,实在不是跟怪物正面肉搏的料。
龙尸仿佛能看破他的心思,发出声淡淡的嗤笑,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接着自己刚才的话题继续道:“虽说这交村无一人是那畜生的血脉,但也说得上一句儿肖母女肖父,老鼠的儿子……”
他说着,突然停下摇了摇头,自嘲地笑起来,“竟是连我自己也骂进去了。”
时月白立刻以自己阅遍无数狗血副本的丰富阅历联想到了之前听过的传说故事,“所以当年你们真的是三个人一起——”
“嗯,就是你想的那样。”龙尸大方地点头承认,“真要说,当年还是我羡慕他的时候多些。”
他与村长曾经是两条一起修行的蛇妖,只不过村长身负洪荒异种血脉修为高深,天赋根脚都压他一头,说是一起修行,他其实更像给村长鞍前马后的随从。
至于后来让村长耿耿于怀到活活扒掉他的皮的外貌问题,那时候大家都在没有人类美丑标准的深山老林里窝着,村长那带有洪荒异种特色的外貌才叫万妖瞩目,他不过是平平无奇的路人蛇罢了。
直到他们的修为小成,顺水而下走蛟入海——那一场几乎覆灭了阿交村子的海啸,其实就是他们应劫入海时带起的声势。
天河泄水,巨浪滔天,劫雷如雨而下,将黑云翻滚的天际照得雪亮。
传说里最终平息了那场海啸的阿交并非什么普通村女,而是海边鲛人村的祭司。她平息海啸靠得也不是什么善良牺牲感天动地,有脑子的人都知道那玩意只能骗骗孩子。
“阿交那时气得不行,一剑就扎在了我的七寸上。”龙尸并指为剑,比划了个刺击的姿势,指尖带起的劲风犹如无形的锋刃,将又一个冒出来的怪物一劈为二。
龙昊看到那怪物,也看到了路边一具被开膛破肚的尸体。他记得自己前几天还跟那人打过招呼,现在对方却横尸街头死状凄惨,他清楚看到怪物向他们扑过来时,嘴里还咬着半块心脏。
血腥残酷的场景让龙昊难受得不行,同时又有一股说不出的闷气压在他的心口,压得他喘不上气说不出话,觉得天都是黑漆漆黯淡无光的。
“能、能借我把电锯吗?”他哑声问徐饮棠,两眼涨得通红。
徐饮棠的电锯储备向来充足,他看看龙昊那身装饰性肌肉,挑了把小号的给他。
龙昊木然地道谢,在下一个怪物出现时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力道在他身后一推,差点撞到那怪物身上时他只听到脑袋里嗡地一声,从胸腔里发出了野兽般疯狂愤怒的吼叫。
意识里推他上前的徐二宝蜷缩起尾巴球,深藏功与名。
“还算有点血性。”龙尸评价,绕开发疯一样对着怪物一通乱砍的龙昊。
徐饮棠示意徐三花的蝴蝶看顾着点这个新手,也选择从遍地粘液的分尸现场绕着走,又追问龙尸故事的后续,“阿交打伤了你,然后呢?”
“然后……”龙尸恍惚了一下,跳过了一大段打斗拉扯谈判的情节,“然后她就把我们都带了回去。”
两条修为高深距离化龙只有一步之遥、又满脸写着单纯好骗的蛟龙,现在回想起来,就连他自己都不会放过。
鲛人村说是村,实际却是个富裕繁华海滨桃源般的地方,阿交更是鲛人中的佼佼者,实力强大面目姣好,性格又大方热情,轻而易举就迷住了他们两个没见识的山里蛇,同时鲛人本就是母系社会,一妻多夫才是村里的常态,于是稀里糊涂的说不清是怎么个流程,他们两个就都成了阿交的丈夫。
只不过对比一下肉肠村长和死了这么多年还姿态凛然的龙尸,但凡有点正常审美的都知道阿交会更喜欢哪个。
所以没多久阿交就怀有身孕,孩子是谁的连猜都不用猜。
村长情场不顺,事业上却更加失意,不仅自己的修行数年来毫无寸进,常年被他压得抬不起头的龙尸还抢先一步蜕角生爪,一朝扶摇直上化为真龙。
如此多重刺激之下,村长终于在阿交又一次宣布怀孕时彻底发了疯。
他从背后偷袭杀死了那令他嫉妒到仇恨的“好兄弟”,披上那张光鲜亮丽的皮,又杀死了怀着孩子实力大减的阿交,把鲛人村一点一点变成了现在的交村。
“所以说,”徐饮棠忍不住扭头去看被龙昊砍得七零八落的怪物,“她们其实是你和阿交的后裔?”
“不,这些怪物不是。”龙尸被这个猜测恶心到了一般,露出厌恶的神情,“它们是那个畜生的后代。我也是死的时候才知道,他那般异种天生就不能使女子有孕,只能分出些蛊虫般的东西吞噬旁的生命,养出些供他驱使的傀儡来。”
而他和阿交的孩子自然无一例外全都被寄生了个遍,外貌看似没有变化,内里的芯子早就被换了个彻底,一扭脸也会变成那副扭曲肮脏的丑陋模样,再不是他和阿交的孩子了。
那都是怪物,要赶尽杀绝,彻底从这世上抹去全部痕迹的怪物。
兴许是沉尸海底的时候已经愤怒仇恨过太多太多遍,龙尸讲起往事反而跟之前对那些怪物喊打喊杀的样子截然不同,几乎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还会提起些曾经跟阿交的夫妻生活,仿佛怀恋而又释然般的平静。
只是在他亲眼看见那静静躺在地下湖泊最深处的尸骸时,再也遮掩不住地激动起来。他的身体颤抖着低低垂下头,眼尾滑落下猩红的血泪。
“阿交……”
“我带你回家……”
……
徐饮棠抱着崽崽往后退了点,把探头探脑对别人感情过分感兴趣的崽按下去,给龙尸让出抒发情感的空间。
他没退几步,就感觉后背撞上了温暖的躯体——时月白从背后抱着他,手摸索着握住了他的手,脑袋靠在他的肩上,轻轻地吻着他的颈侧。
时月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徐饮棠已经摸了摸他的头发,抢先开口,连带着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男小三竟嚣张至此的崽崽们一起教育。
“太蠢了,不准跟他们学。”
不管是枕边的情人还是亲生的崽,无论是哪个干出这故事里任何一个人干出来的蠢事,徐饮棠都觉得自己会被气到理智检定。
“你没有嫉妒过谁吗?”时月白蹭了蹭他的手心,像一只温顺的猫。
“没有。”徐饮棠眨眨眼,觉得手感不错,于是又摸了一把。
“我知道我想要的,最后都会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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