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  请进吧。

    婚礼纯白色的大门就在那里,装饰着气球缎带和鲜花。断续的音乐声从虚掩着的门扉传出,花朵——大多是玫瑰的香味在空气里化为了某种浓烈而醺然的气息,  如同无形的邀请函,为客人指引正确的方向。

    钟鸿卓站在这扇门前,几乎要以为自己身上穿着昂贵得体的礼服,周围的一切都写着他的名字,他才是这场婚礼上真正的主角了。

    ——他喜欢这个幻想,他决定放纵它。

    神明喜欢有想象力的信徒。

    甚至世界本就是那尊贵的、无以名状的伟大神明所进行的一场规模宏大的妄想,  精巧绝伦而又拙劣敷衍,赐予规则又施以悖论……

    或许他与生俱来的想象力,本就是神明眷顾的证明。

    他幻想事实如此。

    所以——抬头挺胸地推开眼前的门走进去就好,  里面的一切都为他而准备,  鲜花、音乐、礼服还有戒指,普通人无法想象的奢华婚礼,红毯的那一边,他会看到神明为他准备的夏娃。

    钟鸿卓瞳孔放大,眼神恍惚地盯着面前狭窄的小门。

    虽然徐饮棠把婚礼现场的入口设在这里方便客人进出,但出于隐蔽考虑外面没有做任何装饰,看上去就只是间普通老房子,  很符合如莫夫莫夫那样低调社恐人士的出行需求。

    个别几个体型过大的进门都得低头弯腰吸紧小肚子,门头小到最有好奇心的路人都不会想多看一眼。

    钟鸿卓的幻想愈发真实,红色地毯迎接他一般铺到他的脚边,  闪光灯如雪花瀑布般在他周围亮起,那些他曾经的拥护者们站在红毯两侧,  激动而崇拜地为他献上祝福。

    ——来吧,  请进吧。

    钟鸿卓整理领结一般整了整自己的领口,  又用手顺了顺头发,向着幻想中那扇洁白厚重的大门伸出手……

    “您好?”一道声音在他身后响起,顿时,所有的幻想惊叫着躲藏进他的脑袋里,钟鸿卓宛如被重击了一般眩晕起来,巨大的落差令他难以遏制自己的怒火。

    杀掉——

    他转过头,匕首锐利的锋芒在他指间闪现,那个身影在他的视网膜上烙下虚幻的意象。

    阴影从梦境深处侵蚀,恐惧将理性焚烧殆尽,空洞的空洞泛滥而上,他的记忆如泡了水的旧文章,刹那间模糊成一团团污浊墨迹。

    他的眼底深处,血红色的月亮狰狞扭曲,是超越了这世间一切想象,犹如恐惧本身的怪物。

    ……

    “请敲一下门。”

    该如何形容那个声音……

    任何生物都不可能否发出那样的声响,那就像虫子在吞噬他的大脑时发出的咀嚼音,冰冷机械的异质感从他的意识最深处蔓延。

    ——他站在另一扇门前。

    门上贴着徐饮棠三个字,倒是不需要他额外的幻想装点,也庄重古典极为漂亮的一扇门。

    钟鸿卓抬起手,轻轻敲了一下门。

    房间里说笑的声音突然安静下来,倘若是平时,钟鸿卓大抵已经开始想象自己要如何享受接下来的过程,他带来的恐惧、绝望、血腥。

    可是此时此刻,他如同空洞的提线木偶,只是机械地蠕动着脸上的每一块肌肉,展露出疯狂而阴暗的笑容。

    “不太像么……”

    清浅的叹息如掠过湖面的月光,照亮了他眼中与狂热背道而驰的恐惧。

    门里传出了男人清朗的应答声,“请进吧,门没有锁。”

    他似乎还在安抚门里面的什么东西,门缝里传出嗡鸣尖锐的嘶鸣,以及某种软体动物蠕动般湿滑粘稠的滋滋声响。

    由所有这些响动所连接起的,是关于触手、虫巢、怪物等等怪诞诡异之物的幻想,可他脑海里的声音像是听到了什么极有趣的事情般,发出了轻柔的笑声。

    钟鸿卓的身体抽动痉挛起来,他脸上的表情不断在恐慌、空洞与疯狂间切换,落在墙上的影子回应着他颤抖的身体,扭曲着变幻出一个个奇异的姿势,仿佛在跳一支悚然可怖的舞。

    他的骨头在超过人类极限的动作下发出断裂破碎的脆响,他眼中的恐惧与痛苦愈盛,脸上的笑容就愈发疯狂痴迷。

    觉察到钟鸿卓似乎是快要坏掉了,他脑袋里的声音才猛地反应过来一般放过他,而后命令道:“推开门。”

    钟鸿卓的手臂拧成极不自然的角度,打开了眼前的门。

    没有寒暄没有客套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粗壮的触手闪电般向他袭来,刺耳的嘶鸣从梦境的边缘撕咬他的灵魂,阴影深处,那些脆弱得经不起一握的蝴蝶群起而攻,绚烂的磷光几近淹没整个世界。

    还有一股与之相比弱小稚嫩的,连小幼苗都算不上的力量搭乘着那些攻击的特快列车,稳稳当当落在他灵魂脆弱的原点。

    虐待他的父母,看不起他的恋人,蔑视他的朋友,现实的自卑与幻想中的自负被游戏的出现激化崩盘,那些无法控制的愤怒、仇恨和杀戮欲望——

    真是个可怜虫。

    徐四喜砸吧着寄生后吃到的第一口营养供给,如是评价。

    先天遗传与后天环境共同早就的变态杀人狂吃起来有着它形容不出来的独特风味,用崽崽里文学修养最高的徐三花的话来说,就是发酵食品的味道,那种本来很好吃的东西非要放到发酸还有点发臭,感觉吃多了可能会消化不良的味道。

    理所当然,徐小乖第一个放弃了这个不够新鲜的食物,啃一啃使其失去行动能力,给弟弟留足寄生的空间后就收回了触手,接着给妈妈捏肩捶腿贴贴蹭蹭去了。

    徐二宝也只是象征性的品了品,要说味道其实还挺合它的口味的,但吃一口就得被迫欣赏一遍对男小三的十八禁意淫,娇柔造作还嘤咛撒娇的男小三ooc到吐了呀!

    徐二宝飞一般撤回妈妈怀里,呜呜咽咽哭诉着吃到了脏东西。

    呸呸呸!

    恶心心!

    徐三花那个臭弟弟都不要吃!

    ——毕竟在绝大多数文化里影子和梦境都与灵魂相通的概念影响下,它看到了多少ooc到恶心的男小三,徐三花就得吃下多少狐狸精的小娇妻文学。

    yue。

    徐三花的蝴蝶比来时更快地飞走了。

    幸好,这是徐四喜的宿主。

    徐饮棠好笑地揉搓着徐二宝幸灾乐祸的小圆脸,把吃好喝好养出来的婴儿肥揉得像个小面团,同时关注着徐四喜那边顺利落地扎根开始吸收营养之后,视线转动着看向空无一物的大门口。

    “多谢帮忙。嗯……还是需要我再说一次请进?”他弯起眉眼,语气柔和。

    幼崽们疑惑地看着门外,不管是从现实之中,还是梦境与阴影的角度去看,那里都没有任何东西存在,就连一丝风一点空气的流动都没有,阳光安静地落在地板上。

    然而伴随着徐饮棠的话语,下一秒,幼崽们惊讶地发现那一小片空间显现出了奇异的不协调感,那里明明什么都没有,却又的确有着什么,切实地存在于那里。

    在意识到这件事的同时,那种存在感变得如此强烈而鲜明,乃至于那存在的模样在“看到”之前就先在意识里留下了意象。

    从阴影的更深处,从梦境的更深处,从未知的混沌的不可被碰触的地方,祂的身影如月色而来。

    与那狰狞怪物般的血色圆月相比,徐饮棠意识中的血月愈发黯淡。

    祂在徐饮棠面前化为了更接近人类的形态,密密麻麻的触须在祂脚下蠕动攀爬,为主人裸/露的身躯披上衣袍。

    徐饮棠微笑着示意这与自己来自相同根源的客人落座,祂庞大而诡异的本体与巢穴无异,他能感觉到那里面数不清的生命注视着他,嗫喏呢喃,顺从而忠诚。

    它们并不如自己的几个崽一样活泼,会惊讶地发出“跟妈妈一样”的叫声,依偎在他身边又好奇地观察这位客人,就连徐四喜都支棱起小嫩芽般的意识探过来,吸收营养早日出生的努力暂缓。

    和母亲真的好像哦……

    祂坐在徐饮棠面前,就像是徐饮棠在照镜子一般,连嘴角微笑的弧度都没有半分差别,只除了徐饮棠穿着结婚的白色礼服,而祂身上的黑袍垂坠到脚边,犹如夜幕撕扯下的一角。

    “你想要这么形容也无妨。”祂的口型与声音并不能对上,仅仅在模拟着更接近人类的动作,却反而增添了非人的诡异之感。

    “纳夫是吞噬了黑夜的孩子。”伴随着祂的介绍,黑色的衣袍探出细小的触须,一瞬间所有的光亮声音——世间所有的一切都消失在那黑色的衣袍之下般,空洞冰冷的死寂蔓延。

    徐小乖触手抖动着,口器发出应激般的尖锐啸叫。

    “乖乖乖,没事没事。”徐饮棠哄着幼崽,向另一个自己投去不甚赞同的眼光。

    别以为孩子孩子的叫他就看不出来,纳夫绝对已经成年都不知道多久了,刷了一身黑也装不成徐小乖,还在这里欺负自家出生几个月的幼崽。

    另一个自己是怎么教孩子的。

    祂接收到徐饮棠的视线,幽幽叹了口气,“我倒觉得,你是不是太溺爱它们了?我的孩子要是出生三天还不能独立,可是会被直接吃掉的。”

    “还好?我更喜欢慢慢养,培养它们依赖我也是很有趣的过程。”徐饮棠并不和祂争论教育理念问题,转而问,“它叫纳夫的话,其他的孩子叫……”

    “弗科,思普恩,普雷特……”祂慢吞吞地按顺序数到第四个,停顿半秒后断然道,“之后的太多了,就没取名了。”

    反正祂想要找哪个也不需要知道叫什么,心念一动那个孩子就会接到祂的命令。

    从未出错。

    徐饮棠摸摸自家的崽,让它们对隔壁孩子的同情不要表现得太明显,“这是小乖、二宝、三花,那边的是四喜。”

    跟另一个自己刀叉勺盘的取名相比,果然还是自家崽的名字比较好听。

    而祂对徐饮棠四个崽的名字沉默了一下,才道:“还是我取的名字更好听。”

    一听就知道,全都是实用又方便的进餐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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