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厌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个新的付知。
她重新躺下去,打了个呵欠:“怎么这时候才回来啊?昨晚我可担心你了,本来还想去找你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困得不行,跟吃了安眠药似的,一觉就睡到了现在。”
对方站在门边,深深看了她一眼,才说:“可能是白天干活太累了吧,没关系的,是鲍立哥找我有事才回来晚了。”
关厌嗯了声:“那我再睡会儿啊。”
“付知”没回答,过了几秒,忽然问道:“小关啊,我昨天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奇怪的话?”
闻言,关厌心中一动。
她想了一阵,摇头:“没有啊,我们都没怎么聊过天。”
“这样啊……”对方拉长了尾音,慢悠悠道,“那可能是我记错了,没事,你睡吧。”
关厌立刻就闭上了眼睛。
她确实又累又困,拖行一具一百多斤的尸体再加上清理现场,实在耗费了很大的精力。
看来杀人犯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没过多久,外面传来的嘈杂声响又将关厌再次吵醒。
还没睁眼她就意识到,应该是楼梯上的尸体被人发现了。
条件所限,她没办法好好毁尸灭迹,要么把它从窗口推下去,要么就只能找个合适的地方放着。
从窗口推下去的话,别人顺着尸体位置往上一看就能确定是哪几间宿舍有嫌疑。
而放在楼梯上,所有人就都得被怀疑了。
“付知”不在宿舍里,应该是在楼梯那边。
关厌拿着清理得干干净净的凶器——盲杖,扶着墙壁朝楼梯口的人群走去。
尸体被扔在了四楼到三楼的楼梯之间,那里已经围满了人,虽然什么也看不见,却都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们正在议论死的人到底是谁。
关厌没有往里挤,站在最外面等了片刻,就看见鲍立和胡营,以及昨天下午杀死小杨的两个男人都匆匆赶了过来。
在快要上楼的时候,他们才放缓脚步,敲打着盲杖装瞎。
只有胡营光明正大地跑了上来,大声问道:“怎么回事?!听说这里死人了?大家都让让,让我过去仔细看看!”
盲人们听见主教的声音,纷纷向两侧让开,露出了男人的尸体。
现在天已经亮了,窗口投射进来的阳光将一切照得分外清晰。
尸体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头朝下躺在倾斜的楼梯上,两只血红糜烂的眼眶内外全是鲜血,血液顺着额头往下,流到阶梯上,汇成了一片弯曲的树根。
那张脸上写满了恐惧和痛苦,一眼望去既怪诞又渗人。
胡营看到这一幕,脚下顿了一顿,才继续上前去查看。
当他在尸体旁边蹲下来仔细观察之时,关厌喉头滚了滚,心律有些不齐。
她忽然理解为什么很多凶手在犯案之后会重返案发现场了。
鲍立等人也慢慢走了上去,几人看到尸体后对视了一眼,随即立刻转头,目光从盲人们脸上一一扫过,仿佛在看有没有人心虚。
关厌紧张得心脏剧烈跳动,但表情却是木然的。
其实她有百分之九十的信心,他们肯定找不到凶手,毕竟这里没什么仪器可以查血迹验指纹。
不过信心归信心,她只是个普通人,做了这种事怎么可能不心虚不害怕?
好在心里再怎么慌张,她的表情却还是控制得非常好。
几分钟后,鲍立等人不知低声商量了什么,然后胡营开口叫人帮忙把尸体抬下楼,并承诺道:“大家别担心,这件事我们一定调查个水落石出,绝对不会让凶手再继续害人的!都散了吧,一会儿记得去食堂领早饭啊!”
他说完拍拍手,鲍立等人则黑沉着脸抬起尸体慢慢离开了。
关厌默默松了口气,转身拄着盲杖一步步返回房间。
回房之后,她立刻开始考虑接下来的行动。
根据现有的线索可以确定,“存活一周”这个任务并不是靠装瞎就能蒙混过去的——这一周的最后一天,所有盲人都将被杀死,她必须提前查清楚所谓的献祭是怎么回事。
作为一个时刻活在别人眼皮子底下的“盲人”,这并不容易。
“小关啊,我们去食堂吧?”假付知从门外探了个头进来喊道。
这个时候她没有装瞎,眼睛晶亮地看着关厌。
关厌说了声好,伸手去摸盲杖,却故意摸了个空,好一会儿才拿起来,跟着对方往食堂走。
食堂窗口的工作人员不是盲人,但关厌没在别的地方看见他们,大概这些人都住在食堂二楼没参与其他活动。
早餐是稀饭和馒头,见识了昨晚的“圣水”之后,关厌实在不想吃这些东西。可还得在这里待好几天,不可能一直饿着,只好硬着头皮往下吞。
正吃着东西,“付知”忽然低声问她:“喂,你有没有感觉食堂里有一股怪味啊?”
关厌眉梢动了下:“嗯?没有吧?”
“就是像肉腐烂了的味道……从我们头顶传来的。”她盯着关厌的眼睛说,“我怀疑这上面挂着什么东西,该不会是死人吧?”
关厌笑了出来:“付知,你想象力可真丰富。虽然我们看不见,但主教能看见呀,如果真有那种东西,他一定早就告诉我们了。别自己吓自己,听你这么说,我都快吃不下去饭了。”
对方闻言也笑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关厌低头去喝稀饭,低垂的眼眸微微一沉。
付知一定是知道了什么,那些人怀疑她告诉了自己,才派了这个假的付知过来试探。
昨天付知刚去宿舍的时候,鲍立还嘱咐过关厌带她去食堂,可见昨天之前她都不在这个地方。
而整个白天两人几乎没分开,那么,祈祷大会结束后她到底知道了什么?
不如今晚自己也晚一点走,说不定会有所发现。
早上半天盲人们似乎不需要干活,饭后在广场上散步闲聊,看起来都十分轻松愉快。
关厌没睡够,吃完就直接往宿舍走,刚进一楼大门就看见鲍立那伙人正在挨个搜查房间。
原本说要和她一起回房的假付知见状,立刻停下来找了个借口:“小关,我还是不回去了,一想到楼里死了个人就瘆得慌,我去外面走走。”
关厌当然巴不得她别跟着,立刻点头:“好,那你小心一点哦,凶手还没抓到呢。”
两人就此分开,不用想也知道,对方肯定是要趁机去和鲍立他们说点什么。
关厌觉得自己应该没露马脚,很放心地上了三楼。
然后就听见通往四楼的楼梯上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微响动。
她脚下一顿,正想装作什么都没察觉直接走开,可脑袋才微微扬起一点,目光就从一片鲜艳的血水中掠过。
层层阶梯之上,汇聚了比之前更多的新鲜血液。
关厌脖子一僵,没敢再往上抬头,转身便想走。
下一秒,后上方传来“嗒”的一道脚步声。
这就没办法当作不知道了……
关厌心中暗叹了声,回头放空眼神,做出稍稍侧耳倾听的姿势:“有人在吗?谁在楼梯上?”
说完她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往后退了两步,露出惊恐的表情,结结巴巴道:“难,难道是凶手……别杀我,我只是个瞎子,我什么都看不到!”
她边说边往后退,因为距离拉开,视野变得更加开阔,终于看见了楼梯上方的部分情形。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双修长的腿——属于某个男人。
那双脚,一只踩在阶梯上,另一只踩在……一具尸体的胸前。
令人惊讶的是,尸体的姿势竟然与之前被关厌杀死的男人一模一样。
不同的地方在于,这个死者的致命伤不在眼睛,而是脖子上有一条又深又长的裂口。
尸体旁边扔着一块染满鲜血的布——大概是凶手怕割喉时血液喷溅出来不好处理,于是在动手前就先拿它挡着了。
现在,不论墙壁还是那双修长的腿都干干净净滴血未沾,大量血液却顺着楼梯一直流到了三楼来。
关厌的视线没敢再往上看,尽管眼前的一幕令人非常意外,她还是在兢兢业业地装瞎,脸上除了恰到好处的恐慌外什么也没有表露出来。
当然她也不是真的害怕——现在可是大白天,楼层又不高,她只要喊一嗓子鲍立他们就会冲上来抓人。
“嗒”。
踩在尸体上的那只脚动了,往下踏了一步。
关厌继续后退,后背贴在了墙壁上。
她深吸了一口气,打算立刻大叫把人喊过来。
可就在她第一个字马上就要喊出来的一瞬间,却听见对方淡淡的说了一句话——
“怕什么,你不是也杀了一个么?”
关厌愣了,那个字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呛得她突然开始咳嗽起来。
与此同时,男人继续往下走,整个人终于全部进入了她的视线。
这是一个外在条件十分优秀的男人,但身上的气质却压抑又阴冷,嘴角咧着一抹兴奋的笑,浑身上下是藏不住的亢奋,再加上他身后那具血淋淋的尸体,活脱脱的一个……变态杀人狂。
是那种真正意义上的,变态杀人狂。
他停在第三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关厌。
随后慢吞吞的将手中镰刀扔到墙角,眼皮像睁不开似的半眯着,颇为不满地歪了歪头:“昨天晚上从你房间传出来的声音,吵得我一整晚都没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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