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兰一定也有她保命的手段,但她之所以毫无惧色,还因为这场任务的特性。
虽然其中有灵异成分,但说到底还是个找杀人凶手的任务,警方在其中扮演着相当重要的角色。
那么,如果关厌和戚望渊真敢杀她,他们也绝对讨不了好。
所以即使那把刀锋利得刚刚放上她脖子就划掉一缕头发,她也并不怎么害怕,甚至依然紧闭着嘴,无论如何也不肯说出她的秘密。
关厌让戚望渊先看着她,自己走进了谢斯的卧室。
这间昏暗狭小的房间和之前一样充满了难闻的中药味,“谢斯”还像不久前那样仰面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薄薄的被子,双目紧闭脸色惨白,生死不明。
关厌按亮门口的灯,房间里终于亮了一些,但他毫无反应。
人已经死了吧——不管是上次还是现在,这都是她的第一印象。
而这个念头,在她走到床边,伸手去触碰了对方的脸颊时,一瞬间成了真。
那冷冰冰的死肉感,绝对不可能属于一个活人。
“谢斯”死了。
也许在这具身体里死去的那个灵魂是个作恶多端的恶人,但关厌心里竟隐约生出了一种惋惜感。
那种星辰大海皆在眼中的气度,温雅大方的性情,都随着这具身体一起死去了。
可是为什么呢?
谢斯只是半身瘫痪,又不是得了什么绝症,怎么会说死就死了?
关厌在房间内简单搜索了一圈,打开衣柜时,又想起对方躺在床上无可奈何地对她苦笑,连生气都温温和和地说:“不要这样”。
屋内没有任何线索,她只好出去。
客厅里,梁兰还是一言未发。
关厌盯着她问:“他是怎么死的?你杀的吗?”
梁兰不说话,用紧抿嘴唇来表示自己的决心。
关厌走到戚望渊旁边,伸手拿过他的长刀,手腕一转,一刀划向了对方腹部。
只是轻轻的划过,梁兰的肚子上就多了一条伤口。
她闷哼一声,下意识伸手捂住伤口,鲜血却很快顺着指缝流下来。
这一刻她终于慌了,不可置信地大吼道:“你他妈真的敢动手?!”
关厌没什么表情,淡淡说道:“这次的伤口不重,但下次就会看见内脏了。不信的话,我们就等十分钟再试试看。”
梁兰脸颊肌肉抽动了几下,咬着牙说:“别以为我拿你们没办法!”
话音未落,一道强大的力量扑面而来,如飞速射出的子弹般,迅速袭向关厌!
下一瞬,淡蓝色的光笼罩全身,轻松挡住了这次袭击。
关厌从头到尾甚至连动都没动一下。
梁兰愣住了,好一会儿才说:“这……这不可能……”
她的道具得来很不容易,在那次任务中九死一生才拿到,使用次数也只有两次而已。
之前为了保命用过一次了,当时的敌人是只已经杀死三个求生者的厉鬼,可她道具一出就直接将其打成了重伤,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才得以轻松完成任务。
可是……连厉鬼都能重伤的道具,这个人竟然毫发无损地挡住了!关厌扫了眼她已经被染红的手,徐徐道:“你要是想浪费时间在这种必败的事情上,那就请继续。再等九分钟,你就可以亲眼看见你的内脏流出来了。”
梁兰腹部的伤口虽然血流不止但也不算严重,只是鲜红的血水看起来非常恐怖。
她还是不肯就这么受人威胁,快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自己现有的道具,正想再试一次,却听见关厌说:“就算真如你所想我们不会把你杀了,但失血过多的话,你还有能力去查线索完成任务吗?”
梁兰刚刚涌起的杀意,很快消退了下去。
她目光闪了闪,开口道:“行,我可以告诉你们,但得先让我止血。”
关厌让戚望渊去卫生间扯了条毛巾过来,叫梁兰自己先按着:“说吧,这点伤要不了你的命,说完了就放你去治伤。”
梁兰咬了咬嘴唇,沉默片刻才开口说:“王阿姨一直在给谢斯吃有毒的中药,那些药混在一起不会马上致死,只会一点点破坏身体,最后导致人因为疾病而死,查都查不出来。”
关厌问:“为什么?”
她扯了下嘴角:“这周围的人都把王阿姨喊杀人犯,因为十几年前的一场车祸……”
关厌打断她:“车祸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是王阿姨在高速路上抢方向盘导致悲剧发生,对吧?”
“外人的确都是那么说的。”
梁兰说:“但实际上,当年的车祸是因为谢斯导致的。”
关厌意外的挑了下眉。
她接着说道:“那时候小孩在后座玩玩具,王阿姨因为晕车就在副驾睡觉,突然听见谢斯哭闹起来,吵着说要开车。”
当时年仅五岁的小男孩玩具就是一辆塑料小汽车,他玩着玩着突发奇想,就想试试爸爸正在开的这辆车。
开车的男人不方便安抚他,王阿姨回头说了不到三句话,就因为晕车太严重没忍住埋头对着塑料袋吐了起来。
没人管孩子,他就直接从座椅中间往前挤,吵着闹着要学开汽车。
男人没办法,只能趁着前面没车的时候回头吼了他两句,谁知道就在那期间,旁边车道有辆车超车过来了。
本来两车之间有距离,也不会怎么样,但偏偏小谢斯被骂之后反而越发凶了,竟然趴在座椅后面去扯他爸爸的头发。
男人脑袋被扯得朝后一仰什么都看不见了,慌乱之下一着急踩了刹车,轮胎跟着打滑,车子就撞到了隔离带。
在那一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猛打方向盘,让车身在被撞上去时左侧朝内。
于是当时在驾驶座的他,以及在他后面的小孩受到了最大的冲击,反而是被称为最危险的副驾驶被保护得好好的。
因此王阿姨完好无损地活了下来,撞击最厉害的驾驶座当场压扁,男人的尸体从车里弄出来时支离破碎。
当时王阿姨和谢斯都先被送去了医院治疗,警方暂时没有问话。
所以她有足够的时间去教孩子该怎么说——是的,那些把她称为“杀人犯”的说法,都是她自己亲口教孩子说的。
因为她是一个母亲,她不希望自己年仅五岁的儿子,从这么小的时候起就要背负害死父亲的罪名。
他现在是还小,可这件事会伴随终身,等他明事理之后,知道是自己间接害死爸爸,会有多难过多愧疚呢?
王阿姨信奉母爱就应该是“无私”的,为了孩子将来能够活得快乐,她编出了那样的故事,把一切罪责都安在自己身上。
而她只用了一个棒棒糖,就让懵懂无知的小孩完全照着她的话说了。
“这是写在王阿姨遗书里的一部分内容。”梁兰看着关厌,表情沉重的说:“她快要死了,胃癌。”
她顿了顿,叹了口气,才说:“其实还没到晚期,医生说做手术再好好休养,应该问题不大。但是……”
“没钱是吧。”关厌接下了话。
“是啊,没钱。”她苦笑:“不仅是没钱做手术,即使做了,她也不可能好好休养啊。如果她不工作,谁赚钱养儿子呢?”
然后,王阿姨就想,等到自己死后儿子怎么办呢?连二楼都下不去的他,以后是不是只能趴在路中央当个乞丐?
“所以她就开始在他喝的药里面加一些有毒的东西,中药材的用法有很多禁忌,我是不太了解,她也没写。反正就是说这不会让儿子太痛苦,等到谢斯走后,她料理完他的后事就可以放心去死了。”
梁兰说道:“这就是谢斯死亡的真相。”
关厌怀疑道:“不仅是这样吧,如果只是这件事,你根本没必要瞒得这么严实。我已经告诉过你可以帮你换一具身体,现在我的队友也以交换后的样子出现在你眼前了,但你还是不愿意松口。”
而且,梁兰知道“王阿姨”身体里原本住的那个人不是王阿姨本人,也知道谢斯被人替换了。
这些她都还没有解释。
梁兰用力咬了下嘴唇,犹豫片刻才说道:“因为我查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你卧室墙上原来贴的是什么?”戚望渊忽然打断她。
她微微一愣,眼神瞥向卧室方向,好一会儿才说:“就是……就是中药材的……”
“在撒谎。”戚望渊看向关厌。
关厌笑了:“看来我们今天来得太突然,你没有提前准备好说辞。”
梁兰垂了垂头,随后叹了口气:“我没想到,之前说好的暂时不合作,你们现在却用这种方式威胁自己的同类。”
因为说好了暂时不合作,她的隐瞒也是光明正大的,根本没必要编瞎话骗人,所以这段时间里完全没有考虑这件事,现在临时被问,实在很难编出个像样的谎言。
关厌用刀刃碰了碰她的身体:“到底说不说?”
梁兰皱了下眉,显然很讨厌这种被胁迫的感觉,但却只能认栽:“那是……一张日历海报。不是买来的,是那种保险公司印出来免费派送给大家的,上面印着与他们公司相关的很多信息。”
这种日历是很常见的,也不仅限于保险公司,还有房地产之类的也会印发。
关厌想了想,问道:“王阿姨给谢斯买过保险?她不是要杀了他之后陪他去死,而是要用保险赔付的那笔钱给自己做手术,对吗?”
梁兰撇了下嘴,满脸都写着好笑:“是这样没错,但我觉得很奇怪,世界上怎么会有母亲对儿子做出这样的事呢?”
……也不一定。
关厌心想,梁兰先前说的那段陈年往事多半是真实的,因为她说得很流利通顺,不是临时编出来的,表情语气也很真情实感。
这说明一开始王阿姨确实是个为了儿子可以付出一切的好妈妈,但……关厌从对门老两口那里听说的事情,刚好就能解释她心态的转变原因。
谢斯渐渐长大,也渐渐相信了那个谎言,对一直费心费力照顾自己的妈妈恶语相向,持续多年,且越发严重。
王阿姨带着一份沉重的秘密,被人叫了好多年的杀人犯,连房门上都有小孩写着“杀人犯”几个字。
到头来,却要被自己保护的儿子一天天无休无止地伤害。
在多年的互相陪伴中,这对母子之间的感情早就变质扭曲,成了一对相看两厌的“敌人”。
王阿姨本来还会努力压制着自己好好照顾儿子,可是这时候查出自己得了可以被治好的癌症……
于是,她终于为了自己,抛下了背负多年的“无私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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