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月将手往后躲了一点, 避开关厌的视线,笑着走到她面前,抬起另一只手去整理她额前的乱发。
她皱了下眉, 想要退开躲避,可这时候却突然发现, 她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制了。
心中猛然一沉,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
在这段时间里,烛月不是没试过触碰她, 但每次她都会躲开,他也不会勉强, 更没有用过他的能力控制她。
可是现在, 关厌动不了了。
对方冰冷得像尸体一样的指尖划过她的脸颊,撩起凌乱的发丝,轻轻搭在耳后。
他就站在她眼前, 脸上始终带着温柔宠溺的笑,眼底里还多了一些之前没有的情绪——像是期待。
关厌想说话,想叫他滚, 却连开口的能力都没有。
她只能被动接受一切, 眼睁睁看着他牵起她的右手,把一直藏在手里的东西放在了她的手心里。
她的头也不能动,只能努力用眼睛往下看, 隐约看见自己掌心放着一块方形的物品, 却没办法看清到底是什么。
烛月注意到她的目光, 嘴角的笑意放大了几分, 显得比平常更加邪恶危险。
他慢慢抬高她的手,让关厌能够清楚的看到掌心中的东西,然后柔声细语地问:“还记得它吗?”
这一瞬间, 关厌如坠冰窟。
她看到了,手心里躺着的那件物品,是一个有着卡通图案的橡皮擦——与“儿童节”副本里那个一模一样。
不……不是一模一样,这分明就是同一个!
橡皮擦的能力她还记得很清楚,它会让所有认识她的人渐渐忘了她,等到别人不记得她了,她自己也会开始快速遗忘,直到变成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
当初在那个副本里烛月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可他却显然很清楚那时候发生的一切。
他现在把橡皮擦拿过来放在她手里,就是故意想让她忘记吧。
他微微弯下腰,让两人的视线平行,溢满邪气的眼睛里倒映着她的整张脸,语气中满含期盼:“厌厌,我们在这里,让一切重新开始。”
关厌没办法动,只能不断用眼神示意他,至少让她能开口说话。
他笑了两声,右手在她脸颊上轻轻抚摸了一下,柔声道:“你好可爱。”
话音未落,关厌便发出了唔的一声,终于能说话了。
她急道:“你到底要干什么,快把这东西拿走!我不想忘记任何事!烛月,你这样只会让我更加厌恶你!你记住,就算我真的忘记了一切,我也永远不会喜欢你这种人的!”
他却笑得双眼弯起,一点也没为此生气,还伸手去摸了摸她的头,笑眯眯的说:“那我们就试试看吧。不要担心,等到这场任务结束,你的记忆都会回来的。现在乖一点,不要闹了好不好?”
关厌被恶心得想吐,皱着眉道:“怎么会有你这种不知好歹的东西,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否则我迟早让你魂飞魄散!”
他笑出了声,冰冷的手指轻轻在她脸颊上捏了捏:“厌厌不要这么可爱,我快要忍不住想亲亲你了。”
关厌心里憋着一肚子气,却不敢再逞能了,只能恶狠狠的瞪着他,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附近的一切好像都变成了静止状态,之前一直持续不断的鸟鸣声不见了,也没有行人出现,远处的两个人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动作没动过。
这世界好像一下子就变成了烛月手中的小玩具,任由他随意折腾。他却什么都不在意,眼睛里只有关厌一个人。
他们对视着,一个目光满含情意,一个却像见了世仇一样凶狠愤怒。
关厌这样盯着他,垂在身侧的左手则悄悄地收起了刚拿出来的道具。
当她能够出声的那一刻,她就第一时间拿出了【鬼王的通讯器】,赶在阎忌开口之前大声说话。
看似是在跟烛月发火,其实也是在通知阎忌情况有变,她这边帮不上忙了。
她一直在吸引烛月的注意力,让对方看着她的脸,完全没发现手里的小动作。
“真的不说话啦?”烛月见她憋得气鼓鼓的,笑得更开心了,指尖抚上她的嘴角,轻轻向两边推上去,仿佛在玩一件任他摆布的洋娃娃:“厌厌,不要这么生气,你笑起来很好看。”
关厌心里既愤怒又憋屈,感觉从小到大受过的所有委屈加起来都比不上这一次。
尽管她一向都是很坚强的样子,几乎从来不会哭,但此刻却无力得只想大哭一场。
可在烛月面前,她还是要咬着牙坚持下去,绝对不能让他看到她的任何一点点软弱。
她闭上了眼睛,用眼不见心不烦几个字来麻痹着自己,但手心里橡皮擦的重量却时刻在提醒着她不幸的事即将来临。
她想了想,努力用平静的声音问:“烛月,我忘记一切之后,你要对我做什么?现在先告诉我,可以吗?”
他笑了一声,轻轻说:“不会做什么的,只是想让你知道,如果我们在另一种情况下相遇,没有姓戚的那个废物来碍事,你和我一定会相爱。”
关厌心中默默嗤了一声,十分不屑。
又听他说:“厌厌,我们打个赌怎么样?”
她咬了咬牙,才问:“怎么赌?”
他道:“如果失忆之后的你爱上了我,等到任务结束,就算你记起了一切,也要继续和我在一起。”
她依然闭着眼,冷冷问道:“如果没有呢?”
“如果没有……”烛月笑了:“不会没有的。”
她皱了皱眉:“如果没有,你就放了我,从此以后再也不要出现,怎么样?”
烛月沉默了几秒,似有若无的轻叹了一声:“好,我答应你,我想我赢的几率会比你大呢。”
关厌冷笑:“永远不可能。”
就算失忆了她也还是她,怎么会喜欢一个现在这么讨厌的人?
下一秒,冰冷的手指搭在了她的下巴上,微微用力迫使她抬起头来。
烛月的声音在眼前响起:“如果你真的这么确定,为什么连睁眼看着我也不敢呢?”
关厌皱了皱眉,睁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被放大了许多的脸,一时竟觉得有些好笑:“看西游记看多了吧?你不是女儿国王,我也不是唐僧。不看你是因为恶心,不是动心。”
他笑出了声,指尖在她下巴上轻轻摩挲了两下,口中道:“我们家厌厌什么都好,就是嘴硬得很。不过我喜欢,你的一切我都喜欢。”
一句话就让关厌体验到了活吃苍蝇的感觉,也算他的一种本事了。
她想了想,问他:“之前阎忌说过大家的未来都不好,屈吾也说过你告诉了他一个不好的未来,那现在,我们还在朝那条路上走吗?”
烛月难得的愣了一下,慢慢放开了手,笑着说:“不要听他们胡说八道,未来是没有定论的,我们现在做的每一个选择都会改变将来。否则,当初你们又怎么能阻止我降世呢?我又怎么会被你的道具吸引,然后开始爱上你呢?”
这似乎是他们第一次真正的好好谈话,谈除了“喜欢”之外的话题。
关厌自动忽略了他最后那一句,又问他:“那屈吾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跟他讲了什么样的未来?你死了吗?”
烛月听完,忍不住低笑起来,好一会儿才说:“厌厌是希望我死的,对吗?”
对对对。
关厌没说出来:“我只是好奇,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
避而不答就是一种回答,烛月眼眸微微低垂,瞬间掩去其中的苦涩,抬起眼睛时,依然是一成不变的温和与深情:“要让你失望了,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杀得死我,谁都不行。”
关厌倒也没有很失望,是意料之中的情况。
“如果你问这个问题,是在关心我多好啊。”烛月叹了口气,又说:“就像我说的,那个未来已经被改变了,你不需要知道结果。”
“那现在呢?”关厌问他:“你知道你现在这么做会出现什么样的未来吗?”
烛月笑了:“你猜我为什么要和你打这个赌呢?”
——因为他知道结果是他赢了?
关厌心中微沉,下一秒却又恢复了信心:“我不信。”
他轻轻握了握她放着橡皮擦的手,将她的手指一根根合上,慢吞吞的说:“你总是不信我,那就不要再问啦。”
手指全部捏合的时候,关厌恍惚了一下,感觉自己的记忆正在慢慢衰退。
她用力咬了下舌尖,趁着自己最后这一段清醒的时间,对他提了要求:“我们之间的赌约不要影响到其他人,你必须答应我,不可以伤害我在乎的任何一个人,否则就算最后你赌赢了,我也绝不会跟你在一起,哪怕要我死。你明白吗?”
烛月冰凉的手轻轻握着她,十分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橡皮擦的威力远比当初在儿童节副本里时强大太多了,那个时候花了好几天时间才渐渐完成的变化,此时却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开始生效了。
关厌的记忆由近到远开始消失,最先忘记的就是自己身在何处。
渐渐的,她已经不记得眼前这个男人是谁。
而烛月早已收起自己外散的气息,在她眼前化身为一个与人类并无差别的长发青年。
第一印象很重要,他想。
关厌忘记了副本任务,忘记了邀请函和出现在枕头旁的信件,也忘了进入副本之后才认识的戚望渊。
然后开始忘了自己的职业、学校、知识、常识、再到童年,最后是父母和其他藏在童年记忆里的亲朋好友。
她原本冰冷疏远的态度逐渐变得平和下来,带着厌恶之意的眼神一点点被迷茫取代。
最后,她站在那里,剩下的只有一具什么都不懂的、甚至不属于她的陌生躯壳。
她连站也站不稳了,好像从来没学过走路一样,整个人软绵绵地倒了下来。
烛月将她接住,顺势拍了拍她的头,像哄小孩一样说:“厌厌,从现在开始,我来陪着你重新长大。”
话音未落,便已经带着人飞上半空,踏着虚无走向天堂镇中的那一户人家。
伴随着他的动作,周围的一切都在瞬间发生了扭曲变化,仿佛身边突然多出了一条变形的时空隧道。
等到两人落在大橡树之时,前方的房屋中,刚好传来一道婴儿的啼哭。
烛月用左手揽着站不稳的关厌,右手一翻,掌心里就出现了一颗闪着细碎金光的石头。
这是从那个废物泥人身上取下来的东西,之前拿走它的原因是为了等到关厌肯听话的时候再将她自己的身体换回来,但现在它又多了另一个用处。
烛月偏头看了眼关厌,唇角掀起甜甜的笑意,目光向前方一看,便有一道飓风刮过,“嘭”的一声吹开了虚掩的大门。
房间里的一切响动也就此戛然而止。
他拦着关厌慢慢走进去,来到卧室,看到了刚出生不到半天的女婴。
她躺在婴儿床上保持着张嘴啼哭的姿势,脸颊上的一滴泪定格在那里,床边站着一对夫妻。
妻子正试图哄好孩子,男人站在后方一脸幸福地看着他们。
烛月无暇去在意这两个没用的东西,摊开手露出金石,催入一丝能量将其唤醒,闭上眼,认真地引导着金石中的那一缕力量去为关厌和女婴交换身体。
这花了将近半小时,等到交换结束后,被他揽在怀里的成年女性发出了婴儿般的嚎啕大哭。
他皱了皱眉,用食指在女婴额头点了一下,那个被定格着的女婴立刻便动了起来。
尽管脸颊的眼泪还在滑落,她的哭声却戛然而止,下一秒就恢复了平静。
那双黑漆漆的大眼睛里还含着眼泪,可再也没哭出一声来。
新生儿的脸还是皱巴巴的不怎么好看,烛月偏偏觉得非常可爱,一把推开靠在自己身上的“女婴”,任由其摔在地上发出尖锐的哭声。
他却在婴儿床前弯下腰,用一根手指去轻轻碰她的脸,温柔地喊道:“厌厌,厌厌。”
什么也不懂的小婴儿皱了一下稀疏得根本看不出来的眉毛,哇的一声便哭了起来。
烛月也皱起眉头,收回手想了想,又笑出来:“没关系,你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再大些就不会这样了。”
他走出卧室,站在门口环视一周,找到了自己需要的纸笔,在上面写下一行文字:她的名字要叫骆厌,否则我会来杀死你们。
他将纸条放到婴儿身上,目光扫过躺在地上大哭不止的“女婴”,手指一挑,便将其凭空拽起。
一具成年女性的身体迅速来到他眼前,脖子准确地被他的手卡住,他微笑着叹了口气,稍稍一用力,“咔嚓”一声,那刺耳的啼哭便瞬间消失。
“有些可惜,这具身体是我特意挑给你的呢。”他望着婴儿床上的女婴,慢慢说,“不过没关系,我们用不上它了。那么……厌厌,我去未来找你。”
话落他便带着尸体消失得无影无踪,而这个地方的一切也终于重新运转起来。
被定格的夫妻恢复行动力,弯腰望着婴儿床的妻子立刻就发现了不对劲。
她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下一秒发出尖锐的大叫:“啊……老公!老公!你看那是什么?!我们女儿的床上怎么会出现了这样一张纸?!”
后面的男人快步上前,一眼就看到了女婴身上那张纸。
他脸色大变,抓起纸条看了看,更是头皮发麻:“这孩子有问题,肯定有问题!我们不能要她!得把她给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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