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长的路都有走到尽头的时候,夕阳彻底消散在天际时,他们终于回到了府中。

    一下马车,盛露嫣就走向了寻厉。

    见她笑了,寻厉也笑了。

    两个人并排朝着内院走去。

    走了一会儿,盛露嫣扯了扯寻厉的衣袖,撒娇道:“你走慢一些,我跟不上了。”

    寻厉适时地放慢了脚步。

    不过,走了十来步,他的步子又不自觉加快了。

    “太快了!”盛露嫣索性这回不走了,站在原地控诉寻厉。以后的路还有很长,两个人还要并肩走很久,她得把他这个习惯改过来。

    寻厉回头看了过来,略一思索,往回走了几步。

    盛露嫣笑了,只见她突然伸出来手,握住了寻厉的。

    “这样你就不会突然走快了。”

    寻厉微微一怔,瞥了一眼周遭的下人,被他一看,所有人都低下了头。

    “走吧。”宽大的衣袖下,寻厉握紧了掌心的小手。

    晚上,两个人一起吃饭、看书……睡觉。

    事后,盛露嫣靠在寻厉的肩膀上,抱着他的胳膊跟他说着话。眼睛一瞥,看到了寻厉手腕上的痕迹,她顿时有些心虚,抬起了寻厉的手,看着他的眼睛,问道:“疼不疼啊?”

    寻厉瞥了她一眼,道:“不疼。”

    “真的?”

    “嗯。”

    “既然不疼……那我再咬一下!”说着,盛露嫣作势放在了嘴边,看起来似乎真的想要咬一口。

    寻厉就这么看着她,不躲不避,不言不语,任由她胡闹。

    盛露嫣也没真的想咬,她知道自己早上过分了,手腕放在嘴边,但却没咬下去,而是亲了亲。

    “若无大事,早上不许再吵醒我,听到没?”

    她打小便有起床气,被人吵醒了可能一整日心情都不好。

    她要慢慢把自己不喜欢的的事情说与他听,这样他以后就不会做了,她也就不会因为这样的小事与她置气。同样的,他不喜欢的事情她也不会去做。

    当然了她自己喜欢的也要说与他听,若他做了她可能就会多喜欢他一点。

    “嗯。”寻厉应了一声。

    “若是你再吵我,你就去榻上睡!”

    “好。”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渐渐地,盛露嫣睡意来袭,打了个哈欠。正想着就此入睡,她忽而想起来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对了,你为何要给我买这件红色的斗篷?”

    寻厉的手本是放在盛露嫣的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听到这话,手微微一顿。

    “因为这个颜色衬夫人。”寻厉道。

    “可还有别的原因?”盛露嫣问。

    她记得那日她穿上时,他的眼神不太对劲。往常若是她穿得好看了,他的眼神是惊艳的,那那日的显然有些不同。而今日,不对劲的人又增加了,承恩侯府老夫人和她身边的夏嬷嬷。她不知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原因,总想着问清楚一些。

    寻厉顿了片刻,启唇沉声道:“父亲醉酒后,曾在纸上画过一个女子的画像,那女子身着一件类似斗篷的衣裳。”

    他一直以为画中是个雨天,那女子身上穿的是蓑衣,雨过花落,纷纷扬扬。直到那日在铺子里看到了那件红色的斗篷他才恍然大悟,当时那女子穿着的不是蓑衣而是斗篷,那从天而落的是雪花和梅花,至于那件衣裳是什么颜色,他就不清楚了。

    他那日的确是被款式所吸引了,不过,最终决定买下来是因为这件衣裳是红色的,衬自家夫人的肤色,适合她所以才买的。

    盛露嫣心里顿时一惊,脑子也没那么迷糊了。

    应该……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吧。

    “画中之人可是母亲?”盛露嫣问。

    寻厉道:“我曾问过父亲,父亲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盛露嫣想,多半就是了。

    “那你可曾看过母亲的画像?”

    “不曾。”

    盛露嫣有些失望。若是见过母亲的画像,便可以让人画出来认一认。不过,她这个问题问的也太傻了,若寻厉手中真的有母亲的画像,岂不是早就找到人了。

    “夫人今日为何突然提及此事?”寻厉问。

    盛露嫣想了想,道:“没什么,只是今日大家都称赞我这衣裳好看,所以想问问夫君当时是怎么想的,眼光这么好。”

    她不是故意不说的,只是觉得自己想法太过离奇,又没什么证据。万一是假的,岂不是让人空欢喜一场?她还是再打听打听,找到一些证据再跟他提吧。

    “是夫人长得美,穿什么都好。”

    听到寻厉的话,盛露嫣又笑了起来,在寻厉怀中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睡了。

    盛露嫣晚上睡得极好,她昨晚还做了个梦,梦到她与寻厉在梅林里追来追去的,很是快活。可在出了梅林之后却突然看到了谢赟,她怕寻厉误会,一直跟他解释着。

    盛露嫣失笑,摇了摇头,果然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突然,她怔了怔,把孙嬷嬷叫了过来。

    “你去打听一下承恩侯老夫人的行踪,不,还有她身边的夏嬷嬷的。”

    孙嬷嬷看出来自家夫人的慎重,也没多问便出去了办事了。

    “是。”

    刚刚与谢赟定亲时,老侯夫人便不给她好脸色了。那时她以为自己要嫁入承恩侯府,所以打听了府中所有主子的喜好,以期能转变老夫人对她的看法,这些事情颇费了她一些功夫。

    那时她便知晓老夫人有上香的习惯。有时不到初一十五也去上香,她去,或者夏嬷嬷去,也没个缘由,不知给谁上的香。直到后来她探了探承恩侯夫人的口风才知道是怎么回事。按照承恩侯夫人的意思,这位老侯夫人年轻时做了不少亏心事,年纪大了便开始害怕了,每每做了噩梦就会去上香以求心安。

    等到吃午饭时,孙嬷嬷来回话了。

    “夫人,您真的料事如神,老夫人今日果然去寺里了。”

    盛露嫣心里一紧,问:“老夫人亲自去的?”

    “对,老夫人不顾众人反对,亲自去的。”

    老夫人竟然会亲自去……若是因为做了亏心事的话,那这件事应当不小,不然不会亲自去。

    “但她到底做了什么却不知道了,暂时还没打听到。”

    “嗯,继续盯着。”盛露嫣道。

    如此看来老夫人很有可能是心中有愧,不知是否与昨日见着她有关,若是能知道她去寺中做了什么就好了。可惜,承恩侯府没有她的人,那府中的下人又都忠于主家,很难探听到什么。

    后半晌,寻厉和邹子川再次去了黑市上,今日他们运气着实好,遇到了一个卖家。不过,这卖家与李瘦子一样,不肯轻易给他们看货。

    他们不欢而散。

    第二日一早,盛露嫣刚刚起床,就见春桃火急火燎地从外头进来了。

    “夫人,不好了,姑太太来了。”

    盛露嫣微微一惊,她那姑母怎么来了。难不成是发现她私底下给表妹相看人家了?这事儿吧,说起来也与她无关,她插手确实不对。不过,她也不后悔就是了,姑母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是知晓的,既然能帮,她定是要帮的。

    很快,盛露嫣平复下来心情,道:“先把她安排在花厅里吧。”

    “是,夫人。”

    荣昌伯爵夫人一进门就开始骂骂咧咧的,看这里不顺眼看那里也不顺眼,话里话外都在嫌弃他们这个府穷酸。

    “你们就给堂堂侯府的嫡出姑娘住这样的破院子?”

    “你们莫不是在诓我吧,这是人住的地儿?”

    盛露嫣吃着饭,那边她姑母做的事情说过的话便传入了她的耳中。

    “伯爵夫人嫌咱们的茶水不好喝,说茶叶太差了,一口水喷了出来。”

    盛露嫣慢条斯理地吃着饭,道:“那就把茶水撤了,给她端一壶白开水。”

    “是,夫人。只是……”小丫头有些犹豫。

    “但说无妨。”盛露嫣道。

    “伯爵夫人还在那里骂夫人……”

    孙嬷嬷一听这话就怒了,问道:“她说什么了?”

    小丫头看看盛露嫣又看看孙嬷嬷,道:“说夫人不孝,说夫人故意怠慢她。”

    孙嬷嬷立马骂道:“我呸!哪有她那样的长辈,也不瞧瞧她从前都做了什么事儿,配不配做咱们夫人的长辈。”

    盛露嫣继续吃饭,丝毫没受影响,嘴里说道:“不必理会她,别让她乱跑,让她在花厅里待着。”

    “是,夫人。”

    小丫头走后,孙嬷嬷又骂了起来。

    孙嬷嬷当真是烦死荣昌伯爵夫人了,当年侯夫人在世时,荣昌伯爵夫人就没少找侯夫人的麻烦,后来又找他们姑娘的麻烦,天底下就没见过这样做人姑母的。

    吃过饭,盛露嫣去了花厅。

    远远地就听到伯爵夫人在屋里骂人,骂得那叫一个难听,训得小丫头们都不敢说话。

    盛露嫣一出现,荣昌伯爵夫人的视线就落到了她的身上。

    “呦,大侄女终于想起来我这个姑母了?”

    盛露嫣微微福身:“见过姑母。”

    说完,不待伯爵夫人说什么就自己起身了。

    伯爵夫人正欲说她,又被堵了回去。

    “姑母这是说的哪里话,您是我姑母,我自然是不敢的。我知道姑母是个讲究人,就在后面好好收拾了一番,收拾妥当了这才来见姑母了,生怕哪里没做好又被姑母说轻视、怠慢。”

    说着,盛露嫣就坐下了。

    “你这丫头如今倒是伶牙俐齿的,眼里究竟还有没有长幼尊卑?”伯爵夫人怒斥。

    盛露嫣端起来茶抿了一口,道:“人人都说侄女像姑母,我是您嫡亲的侄女,自然是像您的,我眼里有没有长幼尊卑,难道您不知道吗?”

    荣昌伯爵夫人被气得不行,她发现这个侄女如今是真的一点面子都不给她了,从前在侯府时她可是要巴结她的。如今还不是仗着自己的夫婿得盛宠,仗着自己颜色好得了夫婿的宠爱。

    “你莫要觉得如今你那夫婿疼你你就能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不认自己的长辈。你须知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等哪一日你被你那夫婿厌弃了,就知道世道艰难了。你能依靠的,还是我们这些娘家人。”

    这种话盛露嫣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哪一个来找她求情的不是这么说的。

    “那还是算了吧,姑母不害我便是好的了,我可不敢求到姑母头上去。”

    荣昌伯爵夫人气得要站起来骂人,一旁的嬷嬷连忙按住了她,给她使了个眼色。见状,荣昌伯爵夫人忍了忍,又坐下了。

    看着这情形盛露嫣渐渐明白过来了,今日姑母并不是因为表妹的事情来兴师问罪的,怕是有别的目的。

    很快,她便听到了荣昌伯爵夫人的目的。

    “一笔写不出来两个盛字,你我既然同出盛陵侯府,那便是一家人。你须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说到这里,荣昌伯爵夫人故意顿了顿。

    盛露嫣仿佛没听到一般,一个字都没答。

    荣昌伯爵夫人很是尴尬,又自顾说了下去。

    “如今快到年底了,你那明表哥如今还是个七品的主事,也该动一动了。”

    前面盛露嫣还算是淡定,听到这里,她情绪有了些波动。明表哥,便是那个二表哥。当年若不是杨白芷提前告知她消息,说不定她就要失了清白。想到这些王氏,盛露嫣抬眸看向了面前的荣昌伯爵夫人。

    说起来儿子,荣昌伯爵夫人很是得意。

    “前两年他的考核都是优,今年若再是优的话,定能往上升。”

    盛露嫣假装听不懂荣昌伯爵夫人的话,面无表情地道:“哦,那就恭喜表哥了。”

    荣昌伯爵夫人:……

    她当真是要被面前这个侄女气死了,若不是兄长如今去了边关,她能低这个头来求她?但为了儿子,她忍了。

    “如今还不是呢,你去让侄女婿跟吏部打一声招呼。”

    盛露嫣嗤笑了一声。她这姑母是不是伯爵夫人当久了,这种事情见多了,所以才说的这么顺。官员调动仿佛是买大白菜一样,任他们挑选。

    “我说你笑什么?”荣昌伯爵夫人生气地问道。

    对着旁的亲戚盛露嫣还姑且装一装,对着自家这个嫡亲的姑母,她着实装不下去。因为一看到她这张脸,她就能想起来小时候她是如何伙同柳氏和盛晨曦来欺负她的。她现如今没去报复她已经是她的仁慈了,没曾想对方还想要蹬鼻子上脸。

    所以,盛露嫣直截了当地道:“办不到。”

    荣昌伯爵夫人更气了,看着面前给她冷脸的侄女,气不打一处来。

    “男人都是贪图新鲜的,趁着你如今还在得宠还有些用,赶紧给自己捞些好处,别等着年老色衰了再想起来求他帮忙,你看他到时候帮不帮。”

    盛露嫣淡定地喝着茶,看着荣昌伯爵夫人气急败坏的模样,觉得非常讽刺。

    荣昌伯爵夫人见盛露嫣软硬不吃,气得不行,骂道:“你也太不懂事了,怎么能愚蠢到这个地步?你是不是听不懂我说的话?”

    盛露嫣听烦了,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放,开口道:“姑母莫不是忘了小时候的事情了?”

    荣昌伯爵夫人微怔。

    “您让二表哥做过什么事情难不成都忘了吗?不过,您忘了,我可没忘。莫说是帮着二表哥升迁了,我不落井下石就已经是对你们的仁慈了。”

    荣昌伯爵夫人手指颤巍巍地指着盛露嫣,不敢相信这样的话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

    “我与夫君成亲时姑母都不曾来,如今有了麻烦了想起来找我了,姑母可真是无利不起早。刚刚我说侄女肖姑母当真是说错了,我自问脸皮可没姑母这么厚。姑母既然觉得我们府穷酸,那就不装您这座大佛了。来人,送客。”

    荣昌伯爵夫人气得倒在了嬷嬷身上,指着盛露嫣破口大骂。

    盛露嫣动都不动一下,朝着下人抬了抬手。

    下人们连忙上前,欲送荣昌伯爵夫人出去。

    荣昌伯爵夫人也是有自己尊严的,她甩开了下人,整了整衣裳,看着盛露嫣怒斥:“咱们就等着瞧吧,等着你夫君被众人拉下马,等着你荣光不再,我看到时候你怎么办!我告诉你,你就算是跪在我府门口我都不会出来看你一眼。”

    盛露嫣笑了笑,道:“那就不劳姑母操心了,我若是真有那一日说明盛陵侯府也倒了,咱们都是侯府的姑娘,我下场惨,难道你就能好到哪里去?”

    荣昌伯爵夫人被噎了一下,看着盛露嫣说不出来话,甩了甩袖子,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她在气,盛露嫣也很生气。

    有些事情吧,不想还好,一想起来就觉得生气。虽说已经过去多年,可那种气闷的感觉仍在。

    晚饭时盛露嫣少吃了几口,寻厉有些担忧,问了句,盛露嫣没答,只说中午吃多了。

    寻厉察觉到异常,饭后,把董管事叫了过来。

    听着董管事的话,寻厉的脸色难看得很,吩咐道:“查一查荣昌伯爵夫人和夫人之间的事情。”

    “等下!”寻厉又补充了一句,“顺便查一查荣昌伯爵夫人为何突然求到了夫人面前。”

    “是,主子。”

    数日后,瞧着查到的事情寻厉冷笑了一声。

    这些世家总是仗着自己家大业大,皇上一时又不能连根拔起,便做些龌龊的事儿。主子犯了错,拿奴才来顶包。这一招用的着实好,若不细查难以查出来。

    第二日一早,朝堂上,御史弹劾了杨二公子。

    强迫良家妇女并逼死人丈夫,还让身边的小厮顶罪。

    那边荣昌伯爵夫人还在各个府中说着盛露嫣的坏话,这边她儿子已经入了刑部大牢。

    得知此事后,孙嬷嬷问:“夫人,咱们还继续查二表少爷吗?”

    盛露嫣抬了抬手,道:“不必了。”

    那日她越想越气,便觉得姑母不会无缘无故来求她。只可惜那日她只顾着跟姑母拌嘴,没来得及探问她找上门的缘由。事后她让人去查了查二表哥的事情,没想到竟然查到他和身边的奴才一起出门,结果奴才逼死了人。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若当真是身边的奴才逼死了人,对二表哥升职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再一细查,才发现了端倪。

    那逼死人的是二表哥!

    可恨她手中没有证据。

    没想到她刚找到死者的家人还没去京城府衙告状,那边二表哥就已经入狱了。

    当真是大快人心的一件事情。

    “真是老天开眼啊,恶有恶报!”孙嬷嬷开心地道。

    盛露嫣却觉得这事儿过于巧合了些,她这边刚开始调查,那边二表哥的事情就被御史弹劾了。不过,马上到年底了,那些想要升迁的人互相举报也是有可能的。

    不过不管什么原因,总之是件开心的事儿,她中午多吃了半碗饭。

    当天下午,孙嬷嬷又给她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夫人,终于打听出来了。前些时候承恩侯老夫人去寺中是因为做了噩梦,她在寺里不知为谁点了长明灯,还捐了一百两银子,让人足足点七七四十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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