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煦恩低头系安全带时,  季巍一直看着他。

    季巍左手搭在方向盘上,手指轻叩了三四下,按捺不住似的朝他靠过去。昨晚上在车上干的事,  汤煦恩还记忆如新,  往边上躲,  说:“这是白天。真会被人看见的。”

    季巍怔住,微微笑了一下,  一派清风朗月,俨然正人君子,  说:“我只是闻着你身上味道好像和平时有点不一样,  想闻一下。”

    汤煦恩自己闻闻衣领跟袖口,说:“没什么味道啊,  就是又洗了个澡。”

    季巍:“我闻着像是擦了什么香水。”

    汤煦恩:“没有。”

    他哪有那么讲究,擦个花露水还差不多。倒是因为常年在后院熬甜汤,衣服上皮肤上像是侵浸着点腻人的糖味,烟火气,他自己察觉不到,偶尔会被别人说,  所以特意再洗一遍澡,清爽就好。

    季巍看着他,  眉头微皱,  说:“是吗?难道是我鼻子出错了?让我闻闻好不好?”

    汤煦恩被他说得纳闷:“那你闻。”

    季巍往他的方向倾身下去,  微微侧头,  嗅他的颈弯,然后忽地亲了一下。

    “!”汤煦恩像被电到,  转过头去,他有点恼,  又被季巍耍了!季巍怎么成这个样子了,好像变坏了。

    季巍已经坐正了,正含笑地看他,汤煦恩一抬头就像是整个人撞进他温柔的眼眸中。

    季巍握住他的手,摸摸手背,说:“小煦,你可算正眼看我了。”

    “从今早上开始,你就不看我。刚才从店里出来,一直走到车上,你也没看过我一眼。我还在想,是不是我哪惹你生气了。”

    汤煦恩感觉自己的目光像是被季巍捕住,挪不开了,他说:“没、没生气。”

    他那是害羞。

    ——而他会害羞这件事也让他觉得害羞。

    天啊,他一个大男人的羞什么?

    季巍在摸他的掌心,问:“昨晚没弄疼你吧?”

    汤煦恩脸红:“没。我天天干活,体质很好的。”

    他很不适应季巍这样跟他说话,好别扭啊。

    既然是跟季巍谈恋爱,那就得重新定位彼此的关系吧,但是他从没谈过恋爱,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谈。

    还是作为朋友相处更舒服。

    汤煦恩觉得。

    而且,季巍怎么就上手了?

    汤煦恩悄悄地把自己的手抽出来,说:“你别问这问那了,我一个男的,我不会怎么样的。”

    不知道是不是他今天格外敏感,他注意到季巍把手收回去以后,捻磨了下指尖,好像还回味摸他手的触感。

    汤煦恩顿时感觉被手心被季巍摸过的地方痒丝丝的发热,他自己也摸了摸,想不通,在心底嘀咕:这有什么好摸的啊?

    他的手挺粗糙的,又不滑嫩,就是男人的手啊。

    再看一眼季巍。

    季巍已目视前方,认真地驾驶车辆。

    汤煦恩迷惑,难道是他多心了?

    可能只是个习惯性的小动作而已。

    他们自黄昏出发,驶入悄然落下的夜幕中。

    昨天的一场雨像是把天空洗了一遍,高低不齐的城市高楼轮郭线如犬牙交错,层次不齐的边缘洇着夕霏云霞,一片淡淡轻柔暝色。

    今天季巍带他来的是一家新开的音乐餐厅。

    还没推开门就听见了悠扬动听的音乐,站在门口的服务员为他们开门,清凉的冷气拂面而来,驱散夏日的燥热。

    大厅的穹顶上用装饰跟灯光营造出星空的效果。

    汤煦恩却在心底不怎么浪漫地想:估计这顿饭不便宜,且钱的大头是花在氛围上,要做好饭不好吃的心理准备。

    其实本地好吃的馆子他们俩基本已经吃遍了,贵的有人均五六百的黑珍珠餐厅,便宜的苍蝇馆子他俩也一起坐在路边吃,好吃就成,这是他俩联络友情的一种方式。贵的餐厅去的不多,那三四个月去一次贵点的餐厅,汤煦恩自认为也算负担得起。

    小时候,在书上看到“酒肉朋友”这个成语是个贬义词,后来长大了,季巍不在、弟弟也不在的时候,他都找不到一个足够相熟的人一起简单快乐地吃顿饭。

    因为,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吃饭几乎是跟应酬等同的。

    要是许久不曾联系的老同学突然找上门问他要不要吃一顿饭,他就知道,多半是有事相求,没有例外。

    所以,跟季巍一起吃饭真的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

    只是为了享受美食而已。

    不过汤煦恩以前也不管他们之间的关系叫酒肉朋友,而是饭搭子。

    每回他看到有新的感兴趣的店了,就叫上季巍,季巍从不缺席。

    兴许是放低了期待,尝了菜以后,他觉得还行,没他想得难吃,满意地点头。

    季巍笑了一声:“怎么了?好吃吗?”

    汤煦恩说:“还行,这个奶油蘑菇意面好吃,我看他装潢得花里胡哨,已经做好拔草的准备了。”

    季巍说:“我当然是尝过一次才带你来啊,这是我们第一次约会,不能出差错。”

    他说“约会”的时候态度格外理所当然,汤煦恩含糊地应了一声,他不知道季巍怎么能把关系转变得丝滑流畅,都没有一丁点不好意思的吗?

    差不多快吃完了的时候,季巍把服务员叫过来,在他面前,悄悄跟服务员不知道说了什么。

    服务员认真听着,点点头:“嗯,好的,那我们这边把您的预约安排上。”

    汤煦恩顿生,看了一眼服务员离去的背影,再看季巍正在解开西装扣子,问:“怎么了?你还预约了什么?”

    季巍从容地说:“没什么,就是我问了下他们的经理,能不能让我上去给我的男朋友唱首歌。”

    汤煦恩脑袋一空,耳朵一红:“啊?”

    季巍知道他脸皮薄,在桌面上伸过手来,握住他的手,深深注视着他,压低声请求:“让我给你唱首歌好不好?小煦。”

    “你说你愿意跟我谈恋爱,我真的太高兴了。”

    “我今天高兴了一整天,不知道该怎么发泄好。”

    “我想来想去,想给你唱首歌。”

    又说:“不怕,不给你丢人。我不点名道姓。”

    “你只坐在下面听就好。”

    你非要说的话,我也不会觉得你丢人。

    汤煦恩想。

    要是不说也没关系,他不好宣张。

    汤煦恩半晌才闷声闷气地问:“你能行吗?好久没唱歌了吧?”

    季巍很自信:“怎么不行?”

    汤煦恩觉得自己也该大方点,说:“那你去唱吧。”

    季巍起身,很随意地上台,脚步轻松,他在一张高椅子上坐下,显得一双腿特别长,西装外套解开纽扣,看上去潇洒不羁,舞台灯光落在他身上,英俊得像是在发光。

    汤煦恩听见隔壁桌刚落座的一对闺蜜在笑嘻嘻地议论:“哇,今天这个歌手好帅啊,等下去要个联系方式吧。”

    “待会儿再说吧,也不知道唱得好不好。”

    “长成这样,唱得难听也变好听了。哈哈。”

    季巍抱着一把白色的木吉他,修长手指拨动琴弦,先试了试音,然后边弹边唱起来。

    "so  drea  are  big,  so  drea  are  s-ll~"

    有些梦很大,有些很小。

    "i"ve  got  a  whole  lot  of  drea  and  i    dreanbsp; for  you~"

    我做过了很多的梦,却总是梦见你。

    "i"ve  spent    life  混g  up  on  drea~i  float  along  like  a  suer  cloud  or  so  it  see~"

    我便沉浸梦中打发时光,飘飘荡荡,像夏天里的一朵云。

    汤煦恩认出来了,这是民谣allan  taylor的《so  drea》。他们读书的时候民谣音乐较为流行,他跟季巍都爱听。他更喜欢抄背如诗一般的歌词,而季巍学会了弹吉他。不是报班学的,是自学的,就这一点,汤煦恩挺佩服季巍。

    不过到底生疏了,一开始,季巍不得不暂且将注意力放在不弹错音上,垂睫看琴弦。

    但唱功不减,男低音深沉温柔,犹如在讲一桩心底情/事娓娓道来。

    "i"ve  got  a  whole  lot  of  drea  and  i    dreanbsp; for  you~"

    我做过了很多的梦,却总是梦见你。

    "sobsp;it  fate,  sobsp;it  ce~"

    有人把这叫做宿命,有人说是偶然。

    这勾起了汤煦恩的回忆。

    他记起来了,学生时代,他不是天天跟季巍晚上一起回家吗?以前学生的娱乐方式不多,听歌都算是个奢侈事。

    彼时还是磁带时代,一张磁带要十几块钱,汤煦恩没钱买。

    但季巍有当时最先进的3,每天回家时分半个耳机给他,播放最时兴的音乐,一起听,两人走一路听一路。

    "sobsp;wai挺  around  for  sooo  ask  you  to  dance~if  i  had    way,  if  i  could  call  the  tune~"

    有人说这是在舞池里等待邀请,如果当时我没有迷失,如果我可以挪动脚步,

    "you  wouldn"t  have  to  wait,  because  i  would  dance  you  around  the  摸on~"

    你不必等待,因为我会像月亮的卫星,围绕着你跳舞。

    季巍已经慢慢找到状态,终于有空可以往台下看一眼,望着他。

    这首歌为什么汤煦恩会记得呢?因为当初季巍参加校园歌手比赛,拿冠军的歌就是这首歌,也是自弹自唱。

    那次季巍像是在学校里一举成名,简直像个大明星,每个班的学生都认识了他,讨论纷纷。

    而他坐在台下,傻乎乎地看季巍唱歌。现在隐约想起,好像那时季巍也是像今天这样,一边唱,一边在看他,一下来也不管评委和同学怎么说,只问他:“好听吗?”

    他没多想,真情实感地夸奖:“好听。”

    季巍便笑了笑,说:“你觉得好听就行。”

    季巍唱完这首歌。

    台下响起掌声。

    他又不是来卖唱的,只微微颔首,没有过多感谢,把吉他还回去,神清气爽地下台去。

    一如少年时,季巍笑着问他:“好听吗?”

    汤煦恩还是说:“好听。”

    季巍笑意更深:“你喜欢就好。”

    他们结伴离开。

    见季巍要走,一位蠢蠢欲动的女士站起身,走过来,大胆地拦住他,问:“我很喜欢你刚才唱的歌,还以为你是这里的歌手,请问,能交个朋友吗?你的微信号是什么?”

    汤煦恩没多奇怪。

    说实话,他跟季巍出门吃饭,也不是第一次遇上有女生问季巍要微信号。但季巍一次都没给过,以前都是直接睁眼说瞎话,说没有。

    季巍牵住汤煦恩的手,说:“不好意思,那首歌是我唱给我的男朋友听的。”

    对方愣了愣,脸红,慌张说:“啊,好,好的。对不起,误会了。”她再看向也在脸红的汤煦恩,吐字烫嘴似的飞快说,“原来如此,你男朋友也很帅。你们好般配,祝你们恩爱。”

    对于在大街上两个男人手牵手这事,汤煦恩是觉得有点羞耻的。

    但是,季巍刚给他唱了那么好听的情歌,他现在被迷得晕晕乎乎,便默默地顺从了,紧张得手心一直在冒汗。

    总觉得路人在看他们,一紧张,反而握得更紧了。

    上车后。

    季巍扭动钥匙,引擎嗡嗡作响,像是顺理成章,说:“小煦,我觉得没唱过瘾,去我家我继续给你唱歌听好不好?”

    “去你家?”笨兮兮的汤煦恩突然脑子灵光一下,清醒过来,很是警觉地问:“啊?只唱歌吧?”

    “……”

    季巍没立即答话。

    啧。

    果然。

    确定关系以后反而不好骗了。

    他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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