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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十七日,太守杨佺期巡视属县完毕回归棘阳城。处理完公务回到内堂,看到案几上摆放着黑色的木匣,是刺史府转来的军中谍报。
用钥匙打开密匣,里面有两封谍报,一是前秦攻占屠各部落的姚奴堡、帛蒲堡;另一是后燕动用四州之兵向西燕进军,大战在即。
杨佺期放下谍报,双眉紧锁,北方战局紧张,朝庭偏偏将自己调离洛阳,夏侯宗之治理政务是好手,但却不熟悉兵事,不知洛阳城有没有危险。轻叹一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管不了了。
新野郡是北兵南下的必经之地,郡中原有的三千兵马训练不足,原太守韦仁克扣粮饷,驱使兵卒种地、做生意谋利。
自己到任后补足粮饷,加紧操练,又在军中推行新的操练法,可是这些兵马多数不堪造就,只是混兵饷,要是大战来临恐怕没有大用。
真正能倚靠的还是自己麾下的五百族兵,新练八百新军不知能否用上。看到操练的成效后,杨佺期越来越重视这两只新军,略思片刻,提笔拟定了下次新军比试的内容:阵列、射箭和较技。
三月一日,阳光明媚、春风和熙,旌旗飘舞,隆隆鼓声中杨佺期等人登上将台。
鼓声停歇,两只新军肃立如林、不动如山,威武雄壮。杨佺期满意地点点头,一个半月的时间,两只新军训练初见成效,杨氏操练法在军中推行,效果不错。
金鼓响,旗帜挥动,两队新军在不同的旗帜指挥下或进或退,或左或右,称得上进退有度。
杨广捋须道:“不错,两只新军都操练得不错。特别是安远,这一个半月都住在军营之中,没有丝毫懈怠,方有今日成效。”
杨佺期没有作声,他知道大哥素来与安远亲近,有机会便替他说好话。安玄虽然没有常住军营,但为了定品也不轻松,四处奔波。单说杨氏操练法和杨氏犁就为杨家提品带来契机,功劳远在安远之上。
鼓声止、旗帜凝,队列横平竖直地重新排列整齐。得了杨佺期授意,杨思平大声宣布阵列的比试结果,不分胜负。
第二场比试射箭,两军各择六十名弓箭手,二十人一组分射三十步靶、五十步靶和八十步靶,以中鹄的多少论胜负。
这半个月来,赵田加强了射箭的训练,三十步靶两军相差无几,五十步便略输,到了八十步靶,杨安远队胜出。
结果宣布,杨安远队欢声雷动。
赵田、严壮等人面色难看,阴绩紧咬牙关,脸上的肌肉直跳,回去后得让士卒多练半个时辰箭术,哪怕手肿了也得练,下次比试绝不能再输。
杨安玄暗自叹息,这半个月来众人的辛苦他看在眼中,只是基础差不是短时间内可以改变的。
麾下的这些士卒训练的强度增加了,食物补给能跟上,已经比以前强壮了许多,杨安玄相信,等到三个月训练结束时,自己的新军绝对会胜出。
赵田低沉地声音道:“第三场较技,只能赢不许输。要是输了,包括我在内,今晚不得食,每日加仰卧起一百、俯卧撑一百、深蹲一百。”
较技,即技击,格斗杀敌。四百余人列成方阵,手持木棍,徐步向前。军中阵法源自《孙膑兵法*十阵》描述,新军操练时日尚短,只习得方阵一种。
对于阵法,杨安玄并不了解,听从赵田和严壮的指挥。方阵呈回字型,四周兵力强且多,中心兵力少,指挥者在中间。阴绩在方阵最前面,左手盾,右手棍,跃跃欲试。
杨安远队同样摆出方阵,岑明虎笑道:“两军相较,他们更不是对手,杀他们个落花流水,让他们知道吾等的厉害。”
另一名军侯是杨向。杨向道:“不可轻敌,听说三少又弄点新东西来了。”
岑明虎不以为然地道:“花里胡哨的东西没什么大用。杨校尉,末将请求到前列去。”
相隔二十步,岑明虎冲着对面的阴绩挑衅地扬了扬手中木棍。阴绩目光一凝,低喝道:“兄弟们,随我前冲。”
齐声呼喝着“一二一”,赵田所部在阴绩的率领下开始冲锋。
杨思平在将台上沉声道:“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深得兵法之要。二哥,新军练成,可堪重用。”
岑明虎见对方如墙推进,气势如虹,高扬手中木棍,不甘示弱地高喊道:“杀!”
杀声四起,威武雄壮。
两块方阵撞在一起,棍棒齐飞,惨叫连连,不断有人被木棍前端的灰包点中要害,退出比试。
阴绩挑飞面前的一名士卒,看到岑明虎朝自己扑来,大吼一声,朝岑明虎迎去,手中棍向前点直刺岑明虎的胸口。
两人较量过不下百次,岑明虎对阴绩的招式了然于胸,不慌不忙地扬棍往外一摚,将来棍挑开。接着棍向下沉,刺向阴绩的小腹。
阴绩左手盾前磕,棍点在盾面之上,白灰扬起。岑明虎抽棍下扫,挥向阴绩的小腿。
被盾挡住视线,耳边尽是嘈杂的呼叫声,阴绩躲得稍慢,被棍尖从裤腿处扫过,算是脚折了。
恨恨地扔了手中棍,阴绩气鼓鼓地瞪向岑明虎。岑明虎哈哈笑道:“绩弟,对不住了,下回请你喝酒陪罪。”
阴绩一败,岑明虎势如凶虎,率领麾下直突,赵田一方颓势已显。
杨广道:“安远毕竟领兵多年,多次在沙场率军杀敌,非安玄纸上谈兵能比。”
杨安玄发觉不妙,对赵田道:“赵司马,呜号紧缩成团,我率人去挫敌之锋。”
低沉的号角响起,士卒们学过军纪,一长一短的号角意味着缩阵,分而合之的操练众人已熟,面向敌方脚步后挪,露出后队,等后队成为前队站住脚,等前队再度后移。
初时略显混乱,孙忠、何青等队长约束什长,什长约束伍长,伍长喝斥士卒,很快队型稳定下来,阵列向中间紧缩。
杨安玄不退反进,穿过人墙的缝隙来到阵前,岑明虎率先冲至。杨安玄也不多话,棍挂风声,横扫一片。
岑明虎棍风呼啸,知道棍劲不小,不敢大意,双手竖棍来挡。
“咔嚓”一声,岑明虎手中的棍被折腰扫折。岑明虎一惊,踮步往后跳去,杨安玄收住棍,笑道:“换棍再来。”
岑明虎换棍在手,面色凝重,右手握实棍尾,左手轻握棍身,用力抖出斗大的棍花。刚中带柔,柔中生变,击向杨安玄的面门,变幻莫测。
杨安玄稍后撤步,手中棍直戳,棍梢点中岑明虎手中的棍梢,棍花立消。岑明虎心中一凛,手中棍再振,棍花再起,划弧劈向杨安玄的左腰。
棍离腰身尺许,杨安玄出手如电,棍身一吐,再度将扫来的弧线切断。
岑明虎憋闷至极,只得撤步收势,杨安玄并不进击,笑吟吟地等岑明虎再鼓锐气挥棍砸来,斜托外拨,化解了棍势。
一鼓作气,再而竭,三而衰,杨安玄见岑明虎锐气尽失,身棍合一,势如长虹饮涧,劈向岑明虎的头顶。
岑明虎横棍相迎,两棍相遇,“咔嚓”声再起,岑明虎手中棍从中而折,而杨安玄的棍梢亦断。
趁着岑明虎微愣,杨安玄身棍合一,断棍迅如疾电,直点岑明虎胸口,轻轻一触便收回。
岑明虎叹息一声,将手中断棍丢弃,正容道:“我岑家世代习刀(1),希望以后有机会与三少在马上较技。”
杨安玄点头,岑明虎退走。伸脚挑起地上的一根木棍,杨安玄势如疯虎,勇不可挡,片刻功夫就扫出一片凹空来。
赵田大喜,传令道:“敲鼓前进。”
鼓声振奋人心,赵田队势不可挡,杨安远队节节后退。
将台之上,杨广面色凝重,杨思平啧啧赞叹,杨佺期捋须微笑。
这些新军操作才一个半月便有如此威势,假以时日到战场上生死历练一番,便是一支强军了。安远、安玄是吾家两虎,杨家族军不愁后继无人。
杨安远高声厉喝,“稳住,退后重责”,边说边与杨向一起向前抢去,左右夹击杨安玄。
赵田、严壮等人纷纷向前扑去,杨安玄喝道:“你们不用过来,在一旁观战。”
周围的士卒停下交战,纷纷围拢过来,等待主将分出胜负。
杨安远看着丈许外长身峙立的三弟,心中百感交集。不到半年时间,那个惹是生非的三弟变得自己都不认识了,想想老三最近这段时间的作为,着实让人气沮。
念头刚一闪过,便被蓬勃的战意一扫而空。
自小娘就告诉自己要改变命运便要努力去争,身为庶子自己付出倍于兄弟们的努力,杨安深在饮酒聚会的时候自己在练武,杨安玄在骑马打猎的时候自己在沙场杀敌,早起晚睡,从不敢懈怠。
杨安远目光坚毅地望向杨安玄,自己若不去争,娘和漓儿将来靠谁,难道要靠杨安玄发善心来施舍吗?权势唯有握在手中才不用仰人鼻息,即便是父子兄弟。
向杨向扫了一眼,杨安远跃身而起,棍挂恶风,劈头而下。杨向略一迟疑,闪步向左,棍子横扫,奔杨安玄的腰间。
杨安玄脚步错动,向右避让,真气透体而出,气机牵引之下,杨安远和杨向的棍子轨迹、力道、变化无不了然。
身形迅速挪动,真气沿棍而上,掌中棍有如灵蛇吐信,激点杨向的面门。杨向本有些迟疑,见棍点来忙往外封,不料杨安玄手中棍一颤,棍梢下点,奔向咽喉。
杨向大惊,连忙闪身后撤,杨安远忙用棍扫向杨安玄的后侧,围魏救赵。
杨安玄将棍一立,身形却借势荡起,脚尖踢向杨向的胸口。
“呯”的一声,将杨向蹬出丈许外。还好,杨安玄收了劲,杨向感觉胸口一紧,并未受伤。
杨安远的棍击在竖起的木棍上,杨安玄已经将杨向踢退,轻巧地落在地上。一踢地上的棍梢,棍梢带着沙尘向杨安远激射而去,杨安远不得不侧身避开。
杨向犹豫了一下,没有再向前夹击,退后两步让出战场。虽然杨向退却,杨安远斗志不减,手中棍上下翻飞,呼呼挂风,步步紧逼。
杨安玄以前同杨安远交过手,经常被教训的鼻青脸肿,如今形势逆转,看似连绵不绝的棍势在杨安玄眼中变得缓慢,长棍一振,直刺圆弧的中心。
“啪”的一声,立时棍花消散,杨安远感觉手中棍颤动不已,仿如变成活物要脱手而走。想起教习自己武艺的师傅说过,江湖中有内家高手,能借物传力,伤人无形。
退后两步消去棍劲,双手仍感酸麻。杨安远惊疑地看向杨安玄,族中兄弟练武都是同样请来的师傅,杨安玄何时学会了内劲,莫非是自己感觉有误。
人群分开,杨佺期大笑着走进来,左手拉住杨安远,右手揽住杨安玄,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你们都是我杨家好儿郎,有本事到沙场建功立业,不必在校杨上分你死我活。”
拉着两个儿子,杨佺期面向众人,高声道:“今日比试,皆胜,各犒赏肥猪一头。另外,本官决定,两队各给军马二十匹,学练骑射。”
欢呼声四起,逐渐汇合成“威武、威武”的喊声,震动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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