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宜都太守庾仄叛乱,桓玄不以为意,讥讽道:“跳梁小丑妄图掀风作浪,自寻死路。”

    紧接着,冯该兵败的消息传来,桓玄惊出一身冷汗,大骂冯该该死,急令江州刺史郭昶之派遣一万兵马援助荆州,让驻军夏口的皇甫敷从汉江北上做出攻打鄀县之势,逼迫杨安玄回师救援。

    待得知杨安玄并未攻打江陵,率得胜之师回转襄阳,桓玄松了一口气。

    这时想起冯该重伤生死难测,冯该是他麾下最得力的将领,不能不救,若是漠视其生死,也会引得其他将领不满。从京中派出御医前往江陵为冯该治伤,随行带去一船药物。

    接连败给雍州,桓玄对杨安玄重视起来,看来杨安玄之祸犹在其父之上。

    想起世人把杨安玄当成继谢玄之后的又一名将,自己手下头号将领冯该两败在其手中,看来名不虚传。

    冯该不是杨安玄的对手,若是战事再起,自己手下何人可敌杨安玄。桓玄想起北府军来,自己下手太狠,早知就该留下三两人为自己效命。

    如今北府军中最得力的莫过刘裕,年初派刘裕征讨卢循,刘裕不负所托,连败卢循,六月自己以朝庭旨意任命刘裕为彭城内史、抚军中兵参军。

    前几日收到刘裕送来的捷报,在晋安郡大败卢循变民军,卢循被迫出海南逃。

    变民之乱告一段落,是时候召刘裕进京述职了。桓玄打定主意笼络刘裕,将来就让他前去对付杨安玄,两虎相遇,分个高下。

    击溃卢循后,刘裕率军北返,在会稽山阴县驻屯休整。

    八月二十五日,好友何无忌暗中来访。何无忌是刘牢之的外甥,刘牢之身死之后被桓玄禁锢,后托记事参军羊孚替为说项,被释放归家,在京口闲居。

    何无忌深恨桓玄,看到雍州杨安玄讨伐桓玄的檄文后大喜,认为天下忠义之士会应檄而起,重演当年十八家诸侯讨董卓故事。

    果然不久之后,传来宜都太守庾仄起兵反桓的消息,何无忌感到机会来临,悄然起身前往山阴,劝说刘裕起兵,讨伐桓玄。

    看过何无忌带来的檄文后,刘裕沉吟不语,他与杨安玄虽只见过两面,但印象十分深刻。

    初次是在沙洲,杨安玄纵火烧贼,彼时杨安玄不过是都水监缉贼使,巡江所两条船,不足百人。

    不久之后巡江所变成巡江营,有艨舯两艘,战船数条,有水师五百人。王恭起兵清君侧,杨安玄坚定地站在朝庭一面,封锁京口前往建康江面,事后得了会稽王的赏识。

    秦军东犯洛阳,朝庭决定派北府军北援,杨安玄与自己在京口比武,争夺救援洛阳的统军权。

    说实话,刘裕没有将杨安玄放在眼中,无论从天时、地利、人和各方面刘裕都胜过杨安玄。不料杨安玄创出天地三才阵,出人意料地获胜,赢得了机会。

    从此之后,杨安玄一飞冲天,救下洛阳,成为汝南主簿兼司马,接着接任汝南太守,再败秦师;丁忧募军时击败魏军,改任颍川、荥阳太守;接着奉诏夺取襄阳,擢升雍州刺史。

    这一连串快速的升迁让人眼花瞭乱,刘裕暗中拿自己与杨安玄相比,自叹不如。

    “英雄趁势而起,杨安玄借救洛阳败秦师之机崛起,坐镇一方。刘兄你英武盖世,岂甘人后。”何无忌慨然劝说道。

    刘裕怦然心动,他以数千之众击溃孙恩十数万变民大军,逼得卢循南逃,与杨安玄并称“双雄”。

    何无忌说中刘裕的心事,若当年率军救援洛阳的是他,刘裕自问也能像杨安玄那样建立功业。

    刘裕一直领军在外作战,对京中情形并不清楚,他生性谨慎,没有冒然听从何无忌的建议,而是找山阴孔氏族长、山阴县令孔靖探听虚实。

    数年前刘裕征讨孙恩,曾多次经过会稽山阴,孔靖每次都隆重款待,供给军粮,用心交好。

    孔靖对桓玄表露出的篡位迹象十分不满,认为桓玄如同董卓,暴虐骄奢,终将祸国秧民。

    得知刘裕有意起军讨伐桓玄,孔靖道:“山阴离京邑路途遥远,不仅经过吴兴郡和义兴郡,要夺取曲阿城,突破岗渎到方山,再破方山过朱雀航才能抵达京城,德舆有多大把握能一路突进,毫无阻碍?”

    刘裕沉吟不语。

    孔靖继续道:“德舆军中诸将多是京口人氏,桓修坐镇京口,若闻德舆起军讨桓以军中家眷胁迫,有多少人会跟德舆同心同德攻打建康?”

    刘裕脸色一变,道:“若是如此,义军恐怕不战自溃。”

    “其三,会稽内史虞啸父为桓玄所任,虞氏在三吴之地影响极大,德舆若在山阴起兵,仆恐会稽士族并不会响应德舆,届时军粮辎重难筹,后方不固,何以为战。”孔靖沉声说出心中担忧。

    刘裕悚然而起,对着孔靖揖礼谢道:“多谢孔公提醒,愚差点酿成大错,时机未至,尚需隐忍。”

    孔靖捋须笑道:“德舆雄才大略,当纵览全局。桓玄篡逆之心虽昭然,但毕竟尚未成恶,师出无名。若桓玄挟天子以令门阀,让士族奉朝庭旨意对抗,德舆如何处置他们?”

    刘裕回席坐下,思索片刻道:“如此说来,愚不如先回京口,待桓玄篡逆事彰,再寻机发动。”

    孔靖抚掌笑道:“善。”

    次日,刘裕所住的驿馆外有一少年求见,自称是吴兴沈氏。沈氏是吴兴大族,刘裕命其入见。那少年见到刘裕后跪地请罪,刘裕方知少年是沈穆夫之子沈林子。

    当年孙恩作乱,吴兴沈氏(1)沈穆夫随孙恩叛乱,被孙恩任为前部参军、振武将军、余姚令。孙恩为刘牢之所破,沈穆夫战败被辅国将军高素擒住诛杀。

    沈穆夫之父沈警欲带族人躲藏,结果被同族沈预告发,沈警与四子遇害,而沈穆夫五子沈渊子、沈云子、沈田子、沈林子与沈虔子在其父被诛之后先行逃离,避开此劫。

    沈氏五子夜行昼伏,躲避官府追缉,矢志杀沈预报仇。五子之中以老四沈林子最为聪慧,时年仅有十三岁的沈林子敏锐地察觉到北府诸将放纵部下掳掠,唯有刘裕军纪严格可成大气。

    趁刘裕驻师山阴,沈林子前去自首,流涕哽咽道:“妖贼扰乱,仆一门悉被驱逼,父祖诸叔,同罹祸难,犹复偷生天壤者,正以仇雠未复,亲老漂寄耳。今日见将军伐恶旌善,是有道之师,谨率老弱,归罪请命。”

    刘裕被沈林之的话打动,暗中收留沈林之兄弟五人,大军回归京口之时将沈家兄弟带回。

    …………

    建康,桓玄收到桓石康的奏报,得知杨安玄回师襄阳,荆州危机解除,紧崩的心弦松驰下来。

    多日未举办酒宴,桓玄召聚桓谦、卞范之、王谧、殷仲文等心腹于大将军府欢聚,司马道子的会稽王府改成了桓玄的大将军府。

    席间,桓玄问该如何处置桓亮、庾彬等叛乱之人。

    桓谦建议道:“荆州初遭大乱,人心未稳,安抚为上。宜诛首恶,胁从不问。”

    荆州是桓家的大后方,桓玄对桓亮、庾彬等人的叛乱并未放在心上,事实上这几人连风浪都未掀起就被擒入牢中,当即点头同意,只诛杀庾彬、杨道护数人,桓亮贬于岭南,其他人放归。

    卞范之忧道:“臣担心有人被杨安玄所惑,稍不如意便起军反叛,此风绝不可涨。主公要再派精兵平定雍州,安定人心。”

    王谧猜中桓玄的心事,笑道:“平定雍州不过是治标之法。要想治本,只需主公早登大宝,大义已定,天下自会归心。”

    殷仲文伏地拜倒,禀道:“臣已拟定加授九锡的诏命,请主公定夺。”

    卞范之也起身拜倒,道:“四月天降日食预兆,天授不取,反受其咎,请主公早做决断。”

    桓玄仰天长笑,道:“天意如此,吾自当顺天行事。”

    在殷仲文和卞范之的劝说下,桓玄加快了篡位的步伐,首先对朝堂百官进行了一番调整。

    琅琊王司马德文解除司徒之职,迁太宰,加殊礼。表面上琅琊王尊崇胜前,其实将司马氏的最后一点权力剥夺。

    桓谦由尚书令改任侍中、卫将军、开府、录尚书事;王谧由中书令、领军将军、吏部尚书改任散骑常侍、中书监、领司徒;桓胤由秘书监改任中书令,桓胤是桓冲长子桓嗣之子,桓谦、桓修之侄;桓修由抚军将军升任抚军大将军,加散骑常侍;卞范之由丹阳尹改任征虏将军、散骑常侍。

    紧接着,桓玄下令重开因战事停开的国子学,命二品官员的家族子弟悉数入学,实际上将这些世家子弟当成人质控制在手中。

    朝中一切安排妥当,桓玄授意卞范之矫诏加其为相国,总百揆、扬州牧;以南郡、南平郡、宜都郡、天门郡、零陵郡、营阳郡、桂阳郡、衡阳郡、义阳郡和建平郡十郡建楚国,封楚王,加九赐,楚国建台置丞相以下官职。

    可笑的是桓玄按程序再三拒绝。第一次朝庭策授,桓玄拒受;第二次廷议策授,桓玄拒受;第三次百官劝进,桓玄拒受;第四次天子“亲降銮舆”,表示桓玄不接受就不当皇帝了,桓玄“勉为其难”地接受了。

    对于桓玄来说,只剩下最后一步禅让了,天下人皆知桓玄篡位在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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