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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月凌军分成了两支,一支军队由唐怒为主,蒋易修为辅进攻雪沁城,而另一支则由月弄寒亲自带领,进攻风幽城。风幽城是个边境小城,虽然繁华,兵力却不足,再加之云隐国和瀚海国同时进攻泷日国,原本驻守风幽城的兵力被调走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根本不足为惧,月凌军轻易的便攻克了风幽城。
凌汐池自然是跟着月弄寒的,月弄寒这次并未让她参战,只是让她在旁边看着,多学习一下战场上的经验,谢虚颐也跟在她身旁,不时的跟她讲解一些排兵布阵之类的事。
凌汐池看着月弄寒和谢虚颐,看着他们眼中那种运筹帷幄的自信光芒,顿时觉得不管什么样的男儿一旦上了战场,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意气风发却是一模一样的。
月凌军向来以仁义治军,攻下城池后,也只斩杀将领,不会伤及普通士兵,更不会惊扰到百姓,是以这场战争并未见有多惨烈,驻守风幽城的守军自知不敌,很快便向他们打开了城门。
风幽城的袁家和顾家同为九帮十二会的成员,早在月弄寒还是寒月国三公子的时候便已同他们见过面,他们也知道如今九帮十二会掌令的是凌汐池,在这两家的势力影响之下,风幽城破,月凌军进驻城中的那一刻,城里的百姓却也是丝毫未见慌乱,他们受泷日国苛捐杂税的压迫已经许久,早已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心中也希望能早日推翻泷日国的暴政,日子能轻松一些,现在有人真的这么做了,他们简直求之不得。
入驻风幽城之后,第一日便是顾家为他们举行的接风宴,顾家是泷日国最大的药材商,并且占据了泷日国药材产业的半壁江山,顾家家主殷切的介绍了族中子弟们同他们认识,凌汐池看着顾家家主眼中那精明睿智的光,想到了月弄寒曾经同她说过的话:“商人重利,只要你能将他们的利益最大化,他们便会站在你这一边。”
看着他们同月弄寒交谈甚欢,凌汐池突然明白过来,看来顾家能同意帮他们显然并不是因为他是九帮十二会的成员,而是月弄寒在背地里已经许诺了他们什么。
第二日仍是宴饮,只是做东的人由顾家换成了袁家,直到第三日,凌汐池终于吃不消,趁着他们在交谈的时候,偷偷的溜出了宴席。
远离了喧嚣的觥筹交错之后,世界突然变得安静下来,凌汐池漫无目的的走在长廊中,想找个有水的地方吹吹凉风。
今日设宴的地方仍是袁家的府邸,是一贯的岳凌州的建筑风格,小桥回廊,湖石叠山,山水相映,幽篁叠翠,贵精雅而不贵大。
她刚穿过一条长长的回廊,便同一个人狭路相逢,凌汐池抬眸一看,是闻人仙。
早在他们出发到风幽城的那一天,慕蓂牙便带着洛诺与闻人仙一同跟着大军出发了,这几日她们都安静的呆在房间中,并未惹事,甚至都很少露面,加之事情实在太多,就连她自己也差点忘了还有这几个人的存在。
凌汐池实在是对她们几个没什么好感,一见到她们,她总会想起之前她们引她去冥界时曾经对九珑阁痛下杀手,九珑阁上下几百人惨死于他们手中,还有那些肆虐的狼群以及风幽城里那些惨死的少女,她也总会想起萧藏枫,每每这个时候,她都恨不得亲手了结了这些人。
可碍于月弄寒母亲的缘故,她虽厌恶极了这几个人,却也硬生生的将杀心压了下去,只要她们不来惹她,她可以当这几个人不存在。
可闻人仙偏偏好像就是来找她的麻烦的,凌汐池往左走,她挡在左边,凌汐池往右走的时候,她便挡在了右边。
凌汐池干脆不走了,停下来看着她:“我若是你,便该知道此时来惹我并不是什么明智的行为,以你的武功,我要杀你,根本费不了吹灰之力。”
闻人仙拍手鼓掌,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语气不知是夸奖还是嘲讽:“几月不见,叶姑娘魄力真是越来越大了。”
凌汐池说:“你到底走不走。”
闻人仙继续道:“你就不想问问我,那日萧藏枫和你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故意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了蜜糖似的笑,接着说道:“你的姐姐,那日究竟是如何掉下冥河的吗?”
凌汐池心中波澜微漾,这段时间,她总是刻意避免想起自己的姐姐,不是因为她曾想杀了自己,而是因为,她始终觉得自己最为亏欠的人便是她,无论如何,她曾想抢占她的身体是真,她对萧藏枫有情也是真。
她也看出来了,闻人仙拦在这里,几次三番的提起萧藏枫,就是故意想要来刺激她的,她就是不想让她好过。
她问道:“你三番两次的在我面前提起萧藏枫,到底意欲如何,他是你什么人,用得着你眼巴巴的提醒我不要忘记了他是如何死的。”
闻人仙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表情甚是无辜,若非见识过她的蛇蝎心肠,她会认为这就是一个简单纯净的小姑娘。
昔日冥界的四大法王中,寒蓦忧最仙,如仙子一般超凡脱俗;洛诺最魅,如开在黄泉之上的罂粟花,妖异美艳;慕蓂牙最高贵,像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神女;唯独闻人仙看起来最纯,如晶莹剔透的水晶,犹带着一种自小养在深闺里的不谙世事,让人忍不住想要保护她,但她联合常缨灭了九珑阁满门,连小孩都没有放过,却也是四个法王之中最心狠手辣的一个。
闻人仙说道:“你问萧藏枫是我什么人?那我可得好好想想,每当我想起他时便食不下咽,寝不安席,只恨不得将他从冥河里面捞出来再将他挫骨扬灰,你说我这样记挂着他,那他是不是也勉强算得上是我的心上人,我为自己的心上人出头,不是天经地义吗?”
凌汐池骂道:“疯子!”
不止是她,整个冥界的人都是疯子。
闻人仙反问道:“我若是疯子,你又是什么?”
凌汐池不想再与她纠缠,说道:“我数到三,立马从我面前消失,在这里,你对我来讲没有任何利用价值,杀了你更不会影响到什么。”
闻人仙看着她不似假装的眸子,咯咯笑道:“我曾同你姐姐一起待过数日,同她比起来,你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魔女,至少她不会这么威胁人。”
凌汐池数道:“一!”
闻人仙退了一步,又说了句:“你便是不去祭奠萧藏枫,也不去祭奠祭奠你姐姐吗?”
凌汐池的手扬了起来,真气一凝,指尖出现了一朵白色的花朵,说道:“二!”
闻人仙转身便跑,边跑边骂,语气中充满了怨毒:“你比我更像个疯子!”
她的身影眨眼便消失在了长廊的尽头,凌汐池倚在栏杆上,望着漆黑的夜幕,心中想着,她确实是该去祭奠一下他们了。
她也知道,闻人仙是在故意激她去冥界,但她不得不承认,这个激将法很有用,她现在是真的迫不及待的想要去看看他们葬身的地方,看看冥河的水到底有多湍急,有多冰凉刺骨,难道她真的要任由他们的尸骨永远沉没在里面吗?
她连一刻也等不了了。
她这么想的时候,人已经不知不觉的出了袁府,她沿着记忆来到了百花坊,这座昔日的销金窟早已人去楼空,精巧的屋宇楼舍还残留着曾经繁华如梦,纸醉金迷的气息。
她沿着记忆一路走到了百花坊后面罂粟曾经住的那个小院,春风已经过了,小院里已是花红柳绿,就连小池塘里的荷叶也已经亭亭玉立,与几个月前的残破枯败相比,又是满塘的生机。
岁月总是催人老,可对于这些植物而言,岁月却能一年又一年的唤醒它们,只要春天一到,它们便能焕发新生,可人却不能。
她在池塘边驻足了一会儿,又走上了罂粟的小楼,机关还是曾经的那些机关,她很容易便找到了。
一路上她都如同行尸走肉一般,那条通往冥界的密道,有大半的机关已被毁去,只余那些壮观的钟乳石仍然矗立在那里,幽深的岩洞里,静地连一滴水落在地上都能清晰可闻,她就那样茫然的走着,像是在走一条轮回的路。
奇怪的是,她的心中既不是很悲伤,也不是很难过,她想,心死的感觉大概便是如此吧,也不是不痛,而是痛到已经感觉不到痛了。
幽暗的地底密道里,远处突然亮起了一抹昏黄的光。
凌汐池的眼泪猝不及防的流了出来,有一种强烈的念头在她心中叫嚣着,她急忙施展轻功,朝那抹灯光掠去。
灯火亮在曾经的四方阵那里,四方阵早已被毁,只剩下一地的残垣断壁,就连支撑那四方阵的十二根大柱子也倒了一大半,由于无数石门也被毁掉,凌汐池远远的便看见了那尊巨大无比的阿修罗神像,神像的几条手臂早已被砍断,脸上也被剑气斩出了一道深深的裂痕,那道裂痕使得它那凶神恶煞的脸上多了一丝丝的悲悯。
可即便如此,它依旧顶天立地矗立在那里,身越须弥山,九头千眼,口中喷着熊熊烈火,手托日月,八只如柱子一般的巨足踩在翻涌的大海之上,冷眼看着这如地狱一般阴暗的地方。
凌汐池觉得,此时的冥界才应该真正的被称作冥界,只是当日死在这里的那些人呢,尸骨又去了哪里?莫非还有人在这里为他们收尸?
她正这么想的时候,便看见冥河边上坐着一个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他背对着她坐着,佝偻着背,背影带着说不出的沧桑和孤独,在他身边还放了一壶酒,酒旁放着两只杯子,他一边叹着气,一边往其中的一只杯子里倒了酒,他颤抖着端起杯子与旁边那只空杯碰了一下,像是在与好友对饮一般,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声:“干!”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旁边的空杯子动也未动。
孤独的老人,诡异的场景,凌汐池却并不觉得害怕,她走到那老人家的身边,出声说道:“老人家,讨口酒喝。”
那老人家仿佛知道她会来,往旁边的空地拍了拍,示意她坐下,口中说道:“唉,我老人家在这里等了四个月,终于等到人来了。”
凌汐池走到他身边坐下,老人家执起酒壶为她斟了一杯酒,说道:“喝吧,这杯酒是给来的人准备的。”
凌汐池端起酒杯闻了闻,问道:“老人家,这酒可是叫孟婆汤吗?”
老人家依旧没有看她,浑浊的眼睛看着流淌的冥河水,回道:“不是,这酒叫君莫悲。”
君莫悲,三大绝世佳酿之一。
凌汐池将杯中的酒饮了,心中一直压抑着的悲伤突然全部都跑了出来,她苦笑道:“奇怪,冥界的酒居然叫君莫悲,奇怪,明明叫君莫悲,可一喝这酒,却让人忍不住悲伤起来。”
老人扭头看了她一眼,说道:“酒是断肠物,更是伤心物,伤心人配伤心物,哪能不悲呢?别的酒是让人越喝越醉,可这个酒,却能让人越喝越清醒。”
凌汐池点了点头,问道:“老人家,你叫什么名字?”
老人家的目光变得悠远起来:“别人都叫我阎罗。”
说罢,他扭头看她:“你可曾听过呀?”
凌汐池老实的摇了摇头。
老人家说道:“也是,你这么年轻的娃娃,怎么可能听过我呢,要是二十年前啊,提起阎罗这个名号,江湖上何人不知何人不晓。”
凌汐池说:“老人家,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老人家叹了一口气,环顾了一下四周,说道:“因为这里是我的家,曾经这里的一切都是我一手建成的。”
凌汐池知道这里曾经是诡天门的大本营,后来被闻人清改成了冥界,她有些奇怪:“闻人清是你什么人?”
老人家说:“他曾是我最得意的弟子,可他为了当上诡天门的门主,将我囚禁了二十年,让我在十方阎罗殿里过了二十年猪狗不如的生活。”
凌汐池在心中想,原来这也是个十分可怜的老人。
她问道:“冥界已被毁,那是谁将你放出来的?”
老人家笑着说:“是一个和你一样,眼睛里透着死亡,心中却有比死更重的执念的人。”
凌汐池心中一动:“是谁?”
老人家指了指她的身后:“喏,他在那里。”
凌汐池扭头一看,脑子里顿时轰的一声。
一个黑衣青年站在她的身后,像是一根僵立的柱子一般一动不动,愣愣的看着她,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失声道:“冰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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