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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弄寒赶到冥界之时,冥河边上除了一个酒壶两只酒杯以外,已经空无一人,他神色茫然的走到冥河边上,掀开酒壶的盖子闻了闻,看着那滚滚流淌的河水,冷凝的神色化作了无尽的悲伤,喃喃道:“你在里面吗?”

    谢虚颐在他身后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一抹悲悯之色,可他却完全感受不了月弄寒此时心中的悲痛。

    自小以来,他便知道谢家是与众不同的,江湖上传言谢家人聪慧如天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一不精无所不晓,只有生灵涂炭,哀鸿遍野的乱世才能看到谢家人的踪影,谢家人就是专门拯救黎民苍生于水深火热的仙人。

    所以他从小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所接受的教育也是如何去爱天下,他理解不了这种儿女私情,也理解不了到底什么样的感情才会让人生死相随,他尝试过去了解,冷眼看着别人的爱恨情仇,感受到的只是无趣,心中越发觉得为小情小爱而死太过痴愚。

    天下情有千万种,朋友之情也是情,亲情也是情,人也不只是为情而活,除了情之外,还有责任,于他而言,轰轰烈烈的做一番大事业比爱一个人爱得死去活来有趣多了。

    月弄寒起身,又朝河边走了一步,突然问道:“虚颐,你说她真的会扔下自己的族人不管吗?”

    谢虚颐轻咳了一声,回道:“大概是不会的吧,可阿寻姑娘做事一向不能用常理来推断,或许她原本只是来祭奠祭奠故人,可故地重游,触景生情,酒越喝越痛苦,就……你也知道,伤心难过的时候喝酒难免……”

    月弄寒扭头看他,眼神冷厉,他默默的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这是他第一次在月弄寒的眼中看到这种冰冷无情的眼神,那眼神充满了毁灭,毁灭自己,也毁灭别人,让人不寒而栗。

    谢虚颐安慰他:“或许她会没事,北山矿场她都能走出来,一条冥河又怎能奈何得了她。”

    月弄寒的唇角勾起了一抹苦笑,他望向冥河,眼中的冰冷褪去,变成了一抹哀莫大于心死的苦涩,自言自语道:“或许我就不该让你离开我的身边。”

    “阿寻!为什么!”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留在你身边,为什么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离开我!”

    “几日前你才答应了我永远不离开我,你为何要食言!”

    他发出了一声悲痛得几乎不是人声的长啸声,全身往前一扑,就要跳进冥河中。

    谢虚颐被吓得肝胆俱裂,连忙扑上前去紧紧的抱住了他:“你冷静一点,你连她的尸身都未看到,如何断定她死了!万一她还活着呢?”

    月弄寒此刻压根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冥河中那么冷,他要去陪着她!

    谢虚颐一边费尽全力死死拖住他,一边破口大骂:“你这个懦夫,为了个女人要死要活的,你现在死了,你让月凌军怎么办!你让凌云寨怎么办!你让那么多来投靠你的人怎么办!你让阿寻姑娘好不容易救回来的无启族人怎么办!你俩死就死了,为何还要让那么多人为你们陪葬,你这样去死,我若是阿寻姑娘,我都看不起你!”

    月弄寒反手一掌击在他的身上,谢虚颐眼疾手快,一拳打在他的脸上,月弄寒本就是从宴会上急急赶来的,已经喝了不少酒,再加上他此刻悲痛欲绝,一心求死,竟被谢虚颐一拳轻易的打倒在地。

    谢虚颐看了看自己的拳头,仿佛也在震惊自己为何一拳便能撂倒他,见自己的拳头有效,他紧跟着又扑上去,死死的摁住了月弄寒,左右开弓,又在他脸上狠狠的挥了两拳。

    月弄寒被他打得发怒了,一脚掀开了他,两人都未动用功力,全凭手脚的力量拳打脚踢,两人脸上很快便挂了彩,谢虚颐人比他清醒,看准了时机咬牙一掌砸在他的后颈上,将他砸晕了过去。

    月弄寒一晕,他也仰躺在地上,摸了摸自己被打得肿起来的脸,痛得咝了一声,狠狠的吐了一口血沫,骂道:“犟得像头牛一样。”

    等到他稍稍的恢复了体力,他起身将月弄寒扛了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埋怨道:“我堂堂天人谢家,居然来干这种事情,老天你可长点眼吧,下次你的王气可别轻易的放在一个只知道儿女情长的人身上。”

    他一边抱怨一边在心中骂自己眼瞎,选来选去竟然选了这么一个人,这可好,选了还不能退,老天这是在告诉他,自己选的人跪着也要走完吗?

    想着日后若是成功了,自己还可能真的得跪这个人一辈子,他心中顿时生出一种想把他立马扔进冥河里的冲动。

    天很快亮了,太阳高高升起,天空一碧如洗,没有一丝浮絮,炙热的阳光直泻而下,洒在一条宽阔的河流之上,河面上波光粼粼,浮光跃金,映得河岸边翠绿的芦苇熠熠生光。

    阳光透过芦苇密密麻麻的叶子,形成一道道光束,落在了躺在芦苇丛中两个昏迷不醒的人身上。

    昏迷的是一男一女,男子身着黑衣,女子身着一身红衣,男子紧紧的抱着女子,手还护在她的头上,可他身上却布满了大大小小许多伤口。

    在他们身后,是一大片倒下去的芦苇,像是被巨力扫倒向两边,蜿蜒出一条弯弯曲曲的路,路直通河里。

    率先醒过来的是红衣女孩,她有些迷茫的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紧紧抱着他的男子,由于两人贴得太近,她很轻易的便感受到了他有力的心跳,她舒了一口气,看来两人都还活着,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正被他紧紧的搂着。

    她连忙伸手去推他,试图掰开他的手,可他双手紧紧的扣着她,像是缠绕在树上的藤蔓,她试了几次都没能让他的手松开。

    她无奈,只得伸出手摇了摇他,唤道:“冰冽,快醒醒。”

    冰冽终于睁开了眼睛,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他对上了一双清澈明亮的眸子,那眸子比直泻而下的阳光还要灿烂几分,里面有担忧,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却没有芥蒂,也没有恨意。

    他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两人初遇之时,那个时候,她看着他时的眼神便是这样的,像天上的明星一样璀璨,这一刻他突然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若是还活着的话,那双眼睛看着他又怎么没有恨意呢?

    他将手缓缓的从她的后脑勺移到了她的脸上,手指轻轻的描过了她的眉眼,睫毛在他的指腹下眨动,带来了一阵酥酥的麻意,她的脸是温热的。

    他几乎是触电一般松开了她,避到了一旁,有些尴尬的问道:“我们还活着?”

    凌汐池点了点头,脑海中突然回忆起两人昏迷前的那一幕,那个漩涡太大,他们两人根本抵抗不了,就在两人快要被卷进去的时候,好像有什么东西朝他们游了过来,死死的缠住了他们,将他们拉离了那个漩涡,之后她便失去了意识。

    她问冰冽:“到底怎么回事?”

    冰冽甩了甩头,揉了揉眉心,回道:“大概是小乖救了我们。”

    “小乖?是什么?”

    冰冽说道:“以前冥界养着两条巨蟒,据说是养了很多年,平日里就生活在冥河里,那日冥界那场大战,慕蓂牙用笛声将它们召唤了出来,其中一条被琴家的后人用火阳诀当场烧死了,还有一条受了重伤,误闯到了十方阎罗殿,被我师父救了,师父见它性格温顺,又通人性,便将它养在了身边,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叫小乖,这几个月来,小乖一直在冥界陪着我们。”

    凌汐池想着自己竟是被一条蛇所救,全身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中暗中庆幸,幸好当时自己昏迷了,否则的话,不用小乖救她,她估计也会被活活吓死。

    世人皆认为她艺高胆大,天不怕地不怕,可除了她自己之外,没有人知道,她其实最害怕的东西便是蛇。

    冰冽见她面色发白,急忙问道:“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凌汐池摇了摇头,看了看四周一望无际的芦苇丛,说道:“我们先出去再说。”

    两人起身,离开了芦苇丛,冰冽在前,凌汐池在后,冰冽不时的扭头看她,这一幕,像极了他们当初从仙水镇一路跋涉到烈阳城时的场景,他开始希望这条路越长越好。

    可不一会儿的功夫,两人便走到了大路上,冰冽踟蹰着问她:“你……要去哪里?”

    凌汐池回道:“我要回风幽城,他们还在等我回去。”

    冰冽的脸色微微变了变,埋头说道:“你们做的事我知道了,你们为何要这么做?这可是犯上作乱的事。”

    凌汐池知道他说的是他们起义的事,她想了想,问他:“冰冽,你知道我们现在的兵力是多少吗?”

    冰冽摇了摇头。

    凌汐池冲他伸出了五个手指:“五万。”

    然后她又问他:“你知道我们发展到五万兵力花了多长时间吗?”

    冰冽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凌汐池道:“一个月的时间,若非泷日国视百姓如草芥,又怎会有那么多人来投靠我们。”

    冰冽急道:“可你们不可能会是朝廷的对手的,你知道泷日国的兵力有多少吗?你们这是自取灭亡。”

    凌汐池抬眸看他:“你还记得仙水镇吗?”

    冰冽一时语塞。

    凌汐池正色道:“那你知道泷日国有多少人吗?吃不饱穿不暖的有多少人吗?物不平则鸣,被压迫得久了,百姓自然会反抗,千古兴衰,历来如此,这件事情不是我们做,也会是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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