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已至,清水清推开门,未开灯的客厅漆黑一片,他摸黑站在了他与琴酒正住着的那个房间前,却迟迟没有做出下一步动作。
身前的门突然被打开,灯光从房间内泄露出,又投射在地板上,突如其来的光亮让他忍不住眯了眯眼睛,清水清抬头看向握着门把手的高大的男人,想起贝尔摩德的话,那只提着购物袋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淡定地略过那个高大的身影,将购物袋放好,一言不发地在桌旁坐下。他余光中看了一眼桌上关闭状态的电脑,突然思绪飘忽地想到:琴酒今天晚上竟然没有处理工作,真是难得,可喜可贺。
清水清又回头看了一眼琴酒,对方的表情一如往常地冷漠,他勉强笑了笑,随口打开话题:“我下午去买了点东西,顺便和贝尔摩德见了一面。”
听到某个耳熟的名字,琴酒的眉头立刻皱起,提高音量道:“离那个女人远点。”
“贝尔摩德和我认识好多年了,聊聊天而已。”清水清略感头疼,补充道:“而且贝尔摩德也算是你的前辈,多少友好一点啊。”
琴酒只是冷笑一声,并不答话。
感觉气氛调整的差不多了,清水清拍了拍身旁的另一个座位,温和道:“过来坐,琴酒,我们谈谈吧。”
琴酒敏锐地注意到了那个词,是“谈”,而不是惯用的“聊”,以他对那人的了解,这说明对方接下来是要严肃地讨论一些事情。
清水清是一个公认的讲话相当直白的人,事实上也的确如此,所以当琴酒坐下的那一刻,他用着像是和平常闲聊时一般无二的语气,半开玩笑地说道:“你不会是对我有什么超过了上下级之外的感情吧。”
清水清承认他是有些迟钝,但是面对贝尔摩德的几近明示的暗示,如果再一点头绪都抓不到,那就不是迟钝而是蠢了。
他是一个习惯有问题就要问出口的人,无论事实到底如何,把问题直接挑明说开,即使猜错了,也不过是尴尬几天,没什么大不了的。
“对。”
对方不假思索地应下令清水清笑容一滞,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不由猛地抬头看向对方,沉默半晌,挣扎道:“亲情?”
他干笑两声:“把我当作叔叔还是爸爸什么的吗?也好也好……”
琴酒用他的实际行动证明了那份超越了上下级的感情到底是属于哪一类。
清水清眼睁睁看着那张熟悉的脸越靠越近,他没有躲,随即一个微凉的唇贴了上来,几缕金色的发丝顺着它们的主人的动作垂到了他的脸上,有些痒,他忍不住快速地眨了眨眼。
当感受到对方正逐渐加深这个吻时,他的睫毛轻颤,终于意识到他们这种行为的不合理性,匆忙做出动作将人推开。
琴酒的确是他身边最重要的人,但是这不代表他能够做到坦然地接受这份出格的感情。
两人依旧凑得极近,彼此的呼吸声几近可闻,当目光再一次相对时,清水清略感不自在,视线率先游离开。
这个动作不知是触到了对方的哪根神经,一只大手猝不及防地掐住了他的下颚,迫使他转过头,紧接着熟悉的气息再次压了下来,清水清不由得怔住,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后,微恼着挣扎起来。
但对方臂力惊人,而力气又一向不是他的长处,他一时间竟然没能成功挣脱开来,反抗的动作被逐步镇压,带着毫不掩饰的占有欲的吻一寸寸加深,清水清只觉唇上几乎要失去知觉,呼吸随之逐渐被夺去,而对方的索取却依旧无所顾忌,这个称不上大的房间内的时间仿佛一度停滞。
不知过了多久,这个充满掠夺的吻终于结束,清水清扶着桌角大口喘着气,视线上移,对上一双毫无歉意的绿色深眸。
“你——”
他咬牙正要训斥,却被对方一口打断。
“我看了实验室里的记录,你没听到。”金发男人语气不明,伸手想替那人理一理凌乱的额发,却被对方侧头避开,他手指蜷了蜷,最终将手放下。
清水清皱眉,不明所以道:“什么?”
“那晚,我向你坦白时。”琴酒慢条斯理将人压回座椅上,淡淡地陈述着:“你的后遗症犯了,听觉失灵。”
清水清瞬间回忆起了对方口中的“那晚”是哪一晚。
“对,我当时……听不到。”他突然开始觉得那时的听觉失灵来的正是时候,琴酒口中所谓的“坦白”指的是什么他隐约可以猜到,如果那晚真的听到了琴酒的话,他大概率是无法妥善处理好那个局面的。
虽然现在的局面也很难处理。
“没关系,我可以重述一遍。”
“琴酒。”
清水清深呼吸,平静地打断对方,他注视着站在身前的男人,认真道:
“我很看好你,我一直都把你看作是我的接班人。”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唯一的接班人。”
卡尔瓦多斯为金发红唇的女人面前的杯中添上酒,不解道:
“我不太懂,为什么一定要让清酒知道琴酒对他的感情?”
贝尔摩德轻轻摇晃着酒杯,观赏着其中紫红色的液体,听到这个问题后忍不住勾了勾唇,喟叹着道:“为了留住清酒,boss目前还不想放他走。”
“可是……”卡尔瓦多斯欲言又止。
“你是想说琴酒已经可以代替清酒了吗?”
“需要我帮你复习一下清酒几年前的那些事迹吗?”她浅酌了一口,细细品味着,不紧不慢道:“况且清酒走了,谁敢保证琴酒不会跟着他一起走。”
卡尔瓦多斯恍然大悟。
“不过,现在的清酒一定不会接受这份感情的,琴酒对他来说……”她顿了顿,轻笑一声:“过分年轻了点。”
“过分年轻?”卡尔瓦多斯一愣,迟疑着说:“清酒看起来和琴酒年龄差不多大,应该差不了几岁吧。”
贝尔摩德此刻心情还算不错,不吝啬于再多解答几句。
“但是清酒成为清酒可不止是几年前的事了。”
“琴酒没见过过去从组织里长大的那个清水清,他现在只能看得到他正追随着的那个清酒。”
女人眯起眼睛,玩味一笑。
“清酒未必不会继续纵容琴酒,他也未必真地离得开琴酒,只可惜,琴酒来的太晚了。”
卡尔瓦多斯对话题中多次提及到的有关“时间”的问题很感兴趣,好奇道:“清酒在遇到琴酒之前的事,我只听说过他曾经的搭档是个卧底,代号是日本威士忌,而且已经死了,再往前的话……?”
“嘘。”贝尔摩德将食指竖在唇前,神秘道:“这可是秘密哦。”
男人迅速意识到这种八卦大概是他听不得的,也不追问,而且顺势转到另一个话题:“听说清酒对下属相当重视,他前段时间不是还新收了两个下属吗?而且刚刚清酒也说了会推迟卸任。”所以为什么boss还要担心清酒近期会轻易离开呢?
“卡尔瓦多斯啊。”贝尔摩德摇了摇头,叹息道:“但那两个新人终究不是日本威士忌,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在那么完美的时机出现在他身旁的。”
“无论是那两个新人,还是……琴酒。”
boss未尝不知道现在的清酒根本不会接受琴酒的感情,但是这都无所谓。
如果清酒下定决心要卸任退隐,那么他与琴酒所谓的上下级的关系就会就此失效,一切都将成为未知。
但只要让他明白琴酒对他的感情并不局限于上下级,作为清水清的柔软的一面就会立即占据上风,哪怕不会接受这份感情,他也再也放不下与琴酒的羁绊。
“羁绊啊……那家伙可是最拒绝不了这种东西了。”
那个人无论是作为清水清还是清酒都是一个十分简单的人,但偏偏他的身世和过往相当复杂,这导致他在厌恶虚假的同时,却又已经不愿意再相信所谓的真实,在纵容自己的同时又对自己紧紧相逼,所以时常会进入进退两难的死角,哪怕表面表现得再轻松,心里的那根弦都在死死绷着。
而琴酒吃的亏便也源自于此,他来到清酒身边的时间太晚,对清酒的过往根本无从得知,而清酒更是不可能主动提及那些往事的。
她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估摸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带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理,饶有兴趣地给琴酒发了条短信。
突如其来响起的手机提示音打破了空气几近凝结的安静。
清水清眨了眨眼,主动问道:“不看看吗?”
琴酒拿出手机,看到短信发件人标注着贝尔摩德几个字后手一顿,但是在身旁那人的注视下,他还是忍着不耐烦将其打开。
【还记得那天我提醒过你什么吗?——贝尔摩德】
琴酒紧抿着的唇唇角下压,握着手机的手指逐渐攥紧,依旧是那一晚发生过的对话,女人带着嘲讽的风凉话在他的脑海里重响——
“你只是跟了他三四年,就自以为是地觉得已经了解他了,你根本不懂他,却任由自己产生一些不该有的念头。”
“当你第一次站到他面前时,他对你的印象就固定了,就永远是个孩子,是下属,是接班人……是另一个他自己。”
清水清担忧地看着不知为何神色瞬间凝固起来的男人,张了张口,最终却一个字都没说。
他莫名感觉自己仿佛突然就对插手琴酒的事情失去了立场,但琴酒明明还是那个琴酒,他也还是那个他,可是顷刻之间仿佛什么都不一样了,他甚至第一次后悔起来自己的直白。
琴酒抬起头看了身前的人一会儿,沉默地抬起手抚平了对方凌乱的头发,这一次银发青年身形静止,没有再躲开。
“很晚了,去睡觉。”
清水清点点头。
熟悉的对话,熟悉的姿态,仿佛今天依旧是普通的一天,仿佛那场激烈的吻和紧张的对话都未曾发生。
但是两个人都明白,他们的关系将就此转折。
凌晨时分,清水清感到身后有一具身体靠了过来,透过两层被子却依旧能感受到贴在背部的那颗心脏蓬勃的跳动,一条手臂横在他的腰间,将他带到一个炽热的怀抱中。
睡梦中,他迷迷糊糊地想,和记忆中一样,无论琴酒的表情看着有多冷,但他的怀里是暖的。
如果是琴酒的话……
他再次沉沉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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