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走到结尾的时候,叶晚离开了安邑府城。
城门外的草木郁郁葱葱,春花却只剩寥寥几枝,不愿离开。
走出城门不久,路过一个茶摊时,叶晚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循声望去,才发现竟是陈漫漫。
“叶晚,真巧,居然又见面了。没想到你离开石矿后,来了安邑府城。可惜,我现在要离开这里了。”陈漫漫快步走了过来。
叶晚简单地回道:“我也要离开安邑府城了。”
这时,程宇付完茶钱也赶了过来,看到叶晚一愣,心想这黑衣女子看起来有些面熟啊!
他上前拉起陈漫漫的手,笑着对叶晚说:“你好,我是漫漫的男友,程宇。”
陈漫漫有些害羞地对叶晚道:“这是我男友程宇。”
然后又转头向程宇介绍叶晚,“三个月之前咱们去刘记面馆吃饭,我不是说看到一个人很像我同学吗?真的是唉,就是她,叶晚,我的同学。”
叶晚对程宇点点头道:“你好。”
自来熟加职业病,程宇脸上立刻挂上笑,询问道:“你也要离开安邑府城啊,是要去哪里?如果同路的话,我们可以一起……”
话还没说完,陈漫漫就一脚踩在程宇的脚上打断了他。
她对叶晚歉然一笑,“不好意思啊叶晚,我男友比较活泼。”
叶晚不在意地摇摇头,回道:“我去安京。”
“活泼”的程宇单腿站着,有些遗憾地小声说,“啊,我们去玄州,不同路了呀。”
陈漫漫有些无奈地回头瞪了嘀嘀咕咕的程宇一眼。
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陈老师,三人闻声看去,果然是来找陈漫漫的。
“谢昶念,你怎么来了?”陈漫漫瞪大眼睛,看着快步向他们走来的谢昶念。
叶晚也认出了,这是之前那个队伍里面唯一活着离开的人。
程宇的身体刹时紧绷起来,上前一步挡在陈漫漫身前。他听陈漫漫说过,这个姓谢的学生,和那几个死去的学生是同一个队伍的,担心对方是来此找他们麻烦的。
无视程宇防备的神情,谢昶念在陈漫漫身前三步外停下脚步,肃然道:“陈老师,我醒来后,从学弟学妹们那知道,是您带我离开石矿的。多谢!”说着,他对陈漫漫躬身行了一礼。
虽然语气冷冰冰的,但是看得出,应该是真心来道谢的,叶晚有些不着边际地想到,还算有礼貌难道就是他逃过一劫的理由?
直起身后,谢昶念又道:“另外,我队友他们遇害的事情与您无关。我已经向他们的家里和学院都说清楚了。您可以回学院继续教课,以后不会再有人找您麻烦了。”
叶晚挑了挑眉,她当初什么都没告诉陈漫漫,却没想到这件事还是牵扯到了她。果然,那群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把迁怒做得理所应当。
陈漫漫从程宇身后走出来,颔首道:“谢昶念,你的感谢我收到了。但我不会再回学院了,不过,还是要谢谢你,为了我向那些家长和学院解释。”
谢昶念怔了怔,垂首道:“我尊重您的决定。再见,陈老师。”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等一下”陈漫漫喊住他,“你说你都说清楚了,难道是已经调查出,那几个学生的死因了吗?”
谢昶念转过身,对着他们点了点头。
陈漫漫又问道:“我听说两年前刘知善意外死亡时,你给了他的家人一笔抚恤金,是吗?”
谢昶念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低声道:“同学一场,只是想尽量照拂一下他的家人。但是,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他不是意外身亡的。”
站在最后面的叶晚,感觉自己终于补完了剧情,谢昶念成为幸存者的原因找到了。
陈漫漫有些失魂落魄地道:“所以,他们会死,确实是因为两年前的那件事。”
阳光下,一直像个玉人一样,情绪毫无起伏的谢昶念,神色终于有了变化,他有些失神地道:“这是一场同归于尽的复仇。”
暗暗的叹了口气,叶晚觉得这个家伙总结的很对。同归于尽,也是无可奈何。
谢昶念临走前,眼睛扫过被陈漫漫和程宇挡住半个身子叶晚,顿了顿,还是什么话都没说,便转身离开了。
等谢昶念离开好一会儿后,陈漫漫才回过神来。先给满脸担心的程宇递了个安抚的眼神,又对被她冷落了好一会儿的叶晚道:“抱歉啊叶晚,耽误你的时间了。”
叶晚摇摇头,示意无妨。
虽然目的地不同,但是他们都要通过这条路,到允许乘坐飞行法器的地方去。毕竟,城内和城外方圆十里内,非特殊情况均不能驾驶飞行法器。
三人都是修士,步行的速度本就很快,又都没有心情聊天,闷头赶路速度便更快了。
途中休息时,一直跟在陈漫漫身后的程宇,趁机来到叶晚身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叶晚,漫漫说,你是她在半夏学院为数不多相处不错的同学。”
叶晚看着他没说话,静待下文。
“这次的事情,其实对漫漫打击挺大的。她一直都想改变现在学院内,家世好的学生,肆意欺负普通平民出身的学生的现状。之前在学院任教时,她真的特别努力,尽自己所能帮助那些被欺负的学生。但是出了这件事情之后,她认为凭她自己,根本无法改变这个事情,所以她现在,很消沉。”程宇满脸心疼地低声说道。
叶晚了然,直接问道:“你想要我去安慰安慰她?”
程宇讪讪地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我劝过她了,但是效果不大。所以想拜托你……”
“我不会安慰人。”
叶晚话音一落,程宇就失望地耷拉下了肩膀,他倒也没有继续强求,只是看着陈漫漫的方向,长长地叹了口气。
沉默了一会,叶晚还是站起身,一边向陈漫漫走去,一边无奈地道:“唉,我尽力试试吧。”
陈漫漫在发呆,既没发现男友离开去找外援,也没发现外援叶晚坐到了她身边。
身旁换了个人都不知道,看来受的打击确实不小。
“陈漫漫”叶晚轻声唤她。
陈漫漫这才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叶晚,“怎么了?”
“你的男友很担心你,希望我能来安慰安慰你,所以我就过来了。”叶晚直接说出自己过来找她聊天的原因和目的。
不具备安慰人的技巧,就只能有话直说了。
陈漫漫有些不好意思地咬了咬唇,对叶晚说:“我男友,他只是太担心我了。不好意思啊,叶晚”
叶晚不在意地摇摇头,目视前方继续说道:“没什么,天阙大陆这么大,能重逢也是缘分。你心情不好的话,可以对我说说,虽然说了应该也没什么用,你知道的,我不太会安慰人。”
陈漫漫笑出了声,有些好笑地道:“你还真是没怎么变。”
毕业才五年,却好像已经过了好久一样。
她叹了口气,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我就是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我算什么,又有什么,就胆大包天,妄想改变这个世界。结果最后不但落得个狼狈离开的下场,还连累了别人。”
陈漫漫双手抱膝,看向前方茫茫的草地,面上是同样的一片空茫。
叶晚淡淡道:“天赋、资质、家世,这些东西在人一出生时,就已经定好无可更改了。随着长大,每个人都会再得到一些从前没有的,失去一些已经拥有的。人们把这叫做命运,劝自己人各有命。不过再认命的人,也会不受控制地产生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叶晚看向不远处一棵孤独的杨树,它没有长在林子里,就这么独自矗立在草地上。
“人亦不过是天地一蝼蚁,很多事情无法做主,只除了自己的想法。即便是再厉害的法术和法器,也无法永远操控人的想法。所以,思想大概是人最后的自由了。”
叶晚极轻的笑了一声,转头看向陈漫漫迷茫的双眼,“难得的自由,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尽管大胆地想,把想法付诸实践也可以啊,就算失败了也不算什么。反正世人皆狼狈,区别只在是否为人知罢了。”
“至于牵连到别人。”叶晚看着不远处的程宇,揶揄道,“我看那个被牵连的人,还挺开心的。”
陈漫漫也看向一会儿伸着脖子看向自己,一会儿揪根草四处张望的程宇。
她的男友脸上没有不安和愤恨,只有自在和偶尔闪过的担忧。
笑容重新浮现在陈漫漫的脸上,她对程宇点点头,程宇马上回了她一个灿烂的笑容。
陈漫漫又看向叶晚,“谢谢你安慰我,真是难为你说了这么多话。”
叶晚不复刚才一副人生导师的神棍模样,面无表情地道:“就当日行一善吧。”
“我真的很希望,有一天,那些和我一样没什么背景的孩子们,在学校不会像我当初一样被欺负得那么惨。”陈漫漫叹了口气,“可如今,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叶晚摇摇头:“其实当初,你在学院把那些人欺负得也挺惨的。”
“这怎么可能?”陈漫漫震惊地瞪大眼睛。
叶晚向她解释道:“从入学开始,你就一直是我们那一届战修第一。那些世家费力培养的天之骄子,却被你这个野路子压得死死的,他们心里能不失衡吗?所以人都扭曲了。”
向后躺倒在草地上,叶晚看着高高的天空,轻声道:“你可以考虑,建个只收平民出身的学生的小型高等修士学院,不在羊群里混入狼,可能就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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