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白茫茫一片，叶晚抱膝坐在中央，低声抽泣，“哥哥……”
她本来好好地在她哥怀里缩着，结果不知怎么，就到了这里，而她哥却不见了。
“别哭了。”一声轻喝吓得叶晚抬起头来，循声望去，她看到一个短发女子站在不远处，皱着眉头，满眼复杂地注视着自己。
叶晚眼圈里的泪水立刻就憋回去了，她擦了擦眼睛，站起身，抬头问道：“你是谁？”
女子沉默片刻，回道：“秦梦。”
自称秦梦的女子，向前走了一步，见叶晚紧张地往后退，便停住了脚步，她喃喃道：“你不记得秦梦了啊！”
叶晚摇了摇头道：“我不记得自己认识你，你要做什么？我哥哥哪去了？”
“哥哥？你叫温阁哥哥，你……”秦梦脸上的表情十分古怪，似是生气，又似是认命。
叶晚握着拳，暗暗给自己打气，“嗯，温阁是我的哥哥，你，你有看见他吗？”
秦梦垂下眼皮，淡淡地道：“温阁，现在大概正在忙吧。”
而此时，温阁确实正在忙。
同样是一片白茫茫的空间，一身月白色长袍的俊秀男子，手持铁扇，正在与一人打斗，动作行云流水，轻松写意。而与他打斗那人，同样一身月白色长袍，只是长袍多处破损，鲜红的血在淡蓝的衣袍上纵横交错，下手招招狠辣，似有雷霆之意。
“温阁，你急了。”衣服整洁的男子躲过温阁劈来的一掌，“心不静，则势不稳。你这样，真的能破阵吗？”
温阁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向对方攻去，可对方每次都能精准地预判他的下一步攻击，所以打到现在，温阁连对方的衣角都没碰到。
对方一边应付着温阁的攻击，还能分出心思说话，“叶晚还等着你去救她，可我看你这一时半会恐怕是出不了阵了，唉，不知道叶晚会不会一直哭啊？”
温阁动作一顿，立马被对方抓住破绽，一拳击向他胸口，温阁勉强让过胸口，却还是被对方一拳打在了肩膀上。
“嘶，”温阁急退几步，喘着粗气道，“要打就打，你的话也太多了，我平时战斗时可没这么多话，你这个复制品实在是失败。”
与温阁打斗那人停了下来，和温阁一模一样的脸上，露出一抹柔和的笑容，“失败的复制品都能把你困在这里，看来你本人也没有多成功。”
温阁懒得再跟他废话，二话不说又冲了上去。
而那个复制版温阁，却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温阁，世人都说你是年轻一辈的第一人，你觉得你担得起吗？”
“你的父母，还有师父师兄对你这么好，你又回报了他们什么？”
“和柳苏酥偷偷在一起的那段时间，你开心吗？靠软玉温香疗愈你的丧母之痛，用过后却又抛弃了对方，你不觉得自己很卑鄙吗？”
“还有叶晚，她始终不肯接受你这个哥哥，难道就没有你自己的问题吗？你一开始对她那么好，真的只是因为她是你的妹妹叶晚吗？”
一个个问题当头砸下，温阁的额头上渐渐布满了汗珠，脸色也苍白了下来。
他拼着受伤，击飞了对方手里的铁扇，而他自己的左手臂也颤抖着垂了下来，鲜血滴滴答答地从袖口滴落。
二人短暂地分开，温阁站在一边，看着对面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沉声道：“我从不觉得我是什么第一人，我也更不是什么圣人，完人。”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只是个普通人，确实，对不住过一些人，也做错过许多事。”
咔吧一声，温阁右手握着自己的左手臂，用力向上一顶，将脱臼的胳膊复位。闷哼声被压在喉咙里，他垂着头，低声道：“但不是圣人，完人，便没有活着，并获得幸福的权利了吗？”
“我会打败你，”满身狼狈的温阁，平静地看向对面衣衫整洁的那个人，或者，应该叫他阵眼，“我会打败你，破掉这个阵，然后去找我妹妹。”
温阁他妹，现在正在地听秦梦讲故事。
秦梦讲故事的水平很一般，平铺直叙，毫无亮点。“最后沉香劈开了华山，把三圣母救出来了。”
“怎么劈得山？”叶晚追问道。她本来坐在离秦梦很远的地方，但后来渐渐就凑到了秦梦身边。
“用斧子劈的。”秦梦看了看身边的叶晚，暗叹这孩子心大，之前还有点怕她，这么一会儿就敢问问题了。
叶晚捧着脸道：“那得多大的斧子能把山都劈两半啊！”
秦梦一手杵着脑袋，歪着头打量叶晚，嘴上道：“这是神话，神话懂吗？都是假的。”
“你怎么知道是假的，”叶晚鼓着脸道，“你不知道，没见过的就都是假的吗？”
秦梦一怔，随后叹了口气，怜爱地看着天真的叶晚，“你说的对。”
小孩子果然比大人可爱多了，大人犯傻是缺心眼，小孩子犯傻就是天真。
这天真本就稍纵即逝，只会犯傻的大人又何必急着摧毁它。
叶晚觉得这个女人看着自己的眼神怪怪的，于是悄悄往后退去。
秦梦自是发现了她的小动作，但她什么都没说，而是转过头不再看叶晚。
“谢谢你给我讲故事，”身后传来叶晚稚嫩的声音，“我自己一个人其实是有些怕的，谢谢你陪我。”
眼前白茫茫的一切似是起了雾，秦梦低声道：“你总要习惯自己一个人的，叶晚。”
叶晚坐在地上，抱着双腿，前后摇了摇，“为什么呀？哥哥说会一直陪着我的。”
“你相信他吗？”
“我当然相信他，他是我哥哥啊！同父同母，如假包换！”
秦梦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叶晚有些不安地道：“秦梦，你怎么了吗？”
“我，”秦梦顿了顿，“没什么，只是，我小时候，也曾相信有人会一直陪着我，但等我长大了才发现，不是那样的，他们会离开我，或着，因为各种不得已的原因，不能一直陪着我。”
叶晚其实没太听懂，她皱起小眉毛，想了一会儿道：“那长大不好，我不要长大了。”
“是啊，”秦梦叹了口气，“长大不好，但人总要长大的。”
她转过身，看向叶晚，斟酌良久，还是道：“叶晚，你能不接受温阁吗？别靠近他，也别依赖他。”
叶晚茫然地问道：“为什么啊？”
秦梦苦涩一笑，“因为，也许以后他也会离开你的。如果发生这样的事，你肯定会很难过的。”
“可是，”叶晚眼圈一红，“如果不和哥哥在一起，我现在就会很难过。”
她擦了把眼睛，低下头道：“现在看不到哥哥，我就已经很难过了。”
秦梦怔怔地看着叶晚，心中只有一句话：重蹈覆辙，无可避免。
她站起身，走到叶晚身边，轻轻抚摸她的头，“照你想做的去做吧，反正人不管怎么活，最后都会后悔的。”
一向讨厌和人有身体接触的叶晚，却并不排斥秦梦的触碰，她主动把头靠在秦梦的胳膊上，抽了抽鼻子道：“虽然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我有点难受。”
叶晚把手放在胸前，小声道：“闷闷的。”
秦梦轻拍叶晚的肩膀，长出一口气道：“好了，我不说了。”
此时，温阁那边的战斗也接近了尾声。
这是他经历过的最艰难的一场战斗，对手是另一个他，知晓他所有的招式和弱点，想要赢，真的很难。
但温阁还是赢了，靠着不要命的打法，赢了他自己一贯谨慎求全的战斗方式。
那个复制品身上的衣服也终于布满了血迹，这样一看，他们两个更像了。
“温阁，你赢了。”他躺在地上，望着温阁的双眼里却满是悲悯，“我希望你一直赢，一直守护你心爱的人和东西，但那可能吗？”
“温阁，如果有一天你输了，要让爱你的那些人怎么办？”
这个问题让温阁心神俱震，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答不出来。
小孩子觉多，叶晚困倦地揉了揉眼睛，蜷进秦梦的怀里，嘟囔道：“我困了。”
秦梦拍了拍她的背，调整了一下抱着她的姿势，轻声道：“困了就睡吧，等温阁出来了，我会叫你的。”
“谢谢，”叶晚抓着秦梦的衣服，小声问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秦梦一怔，为什么？
因为无人真的爱我，所以我只能自己爱自己。因为没有人全心全意对我好，所以我只能尽量对自己好一些。
秦梦垂头看着怀里小小的叶晚，笑着道：“我希望你幸福，叶晚。”
她现在是天阙大陆的叶晚，而不再是秦梦，那么，她是不是就能拥有，秦梦一辈子都求而不得的，一份毫无理由，不需要条件，永远都不会变的爱呢？
“我希望你能得到你想要的，”秦梦的声音微微颤抖，“但我也怕，你得到后，又再次失去。”
怀里的叶晚没有听到这句话，因为她问完问题后就睡着了。秦梦看着怀里的叶晚，脸上露出似哭似笑的表情，重活一世，是幸还是不幸，她也不知道。
这个阵本是用来考验修士，让其突破其自身极限的。但叶晚并不是修士，所以阵法自动调节成突破人类心理障碍的模式。
叶晚最大的心里障碍，就是她不敢接受温阁这个哥哥，害怕和这个世界产生联系。
她本是想死的。
只是，失去记忆的叶晚，重新回到了她面对感情最勇敢的年纪，所以，这个阵从一开始就被破了。
秦梦，也就是前世的叶晚，留在这里这么久，也不过怕她一个人会害怕，想要陪陪她而已。
“叶晚，醒醒。”秦梦叫醒叶晚，“温阁出来了，你去找他吧。”
她指着一个方向，告诉叶晚，“一直往前走，就能看到温阁了，走吧。”
叶晚立马爬起来向前跑去，但跑了几步，她却停下来，回头看向秦梦，抿着唇，说了一句：“谢谢。”
没等秦梦再说什么，叶晚便继续向先跑去，她很快跑出了这个白茫茫的世界，然后一眼就看到了温阁。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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