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城是东州最北的城市,紧邻玄州,每年十月份就开始下雪了。
据花言卿说,雪梅会从这里开始,依次向北开放,所以,他们早早就来到这里,等待第一场雪的到来。
来漠城前,叶晚找来了宗明空,然后把时圳介绍给了她。结果不出叶晚预料,宗明空凭借她出色的口才和人格魅力俘获了时圳这个小屁孩。
而且这家伙十分贪心,不只收了时圳这一个小弟,连人家的母亲和妹妹也没放过。
后来宗明空还向叶晚感叹道:“李凝霜真不像是李家的人,她实在是太适合做我的左右手了。”
上一次听她说种话,话里的主人公还是自己呢?叶晚瞥了宗明空一眼,倒也没生气。她就说吧,这世界这么大,想找几个想法异于常人的怪胎还是很容易的,所以宗明空完全没必要非揪着她不放。
总之,稀里糊涂地把这一家三口都托付给宗明空后,叶晚就马不停蹄地离开了陵都。
七月、八月、九月,叶晚在漠城度过了一个十分平静的秋天。
她没有选择住在城里,而是在城外找了个隐蔽的山洞,在各种灵器法器的加持下,把一个空荡荡的山洞变成了舒适的住所。
然后,在里面吃吃睡睡,专心修炼。
“你今天有什么想吃的吗?”早上刚一掀开门帘,叶晚就迎面撞上了透光的花言卿,当然,因为身上穿着一件长袍,这位大兄弟现在只是脑袋透光。
修炼一整晚后,叶晚还有些晕乎乎的,“没有,我什么都不想吃,我想睡觉。”
花言卿无奈一笑,“睡觉可以,但得先吃完饭才行。”说着,他从腰间挂着的江南里取出几样食物,放在的桌子上,“这些怎么样?”
叶晚瞟了一眼桌上吃的,兴致缺钱地摇了摇头。
“那我去城里买些新鲜蔬菜,等会儿吃暖锅怎么样?”花言卿收起桌子上的食物,好脾气地又提出了一个建议。
“嗯,”叶晚放下揉眼睛的手,脑袋上下点了两下,后脑勺竖起的呆毛也跟着一起晃悠,“这个可以,我要辣的锅底。”
看着叶晚的毛脑袋,花言卿觉得手有点痒。他用拳头抵着唇,掩住唇角的笑意,轻咳一声道:“那我去城里一趟,你在家等着,不要乱跑。”
“需要我陪你一起去吗?”嘴里这么说,但叶晚此时整个人已经瘫在了一旁的躺椅上,眼睛也半眯了起来。
花言卿戴上斗笠,看了她一眼,笑着道:“不用了,你要是困就睡一觉,但别忘了盖上毯子。”
“唔,”叶晚含糊地答应了一声。
洞口的门被打开,与洞内照明灵器截然不同的阳光直射进来。
叶晚眼睛眯成一线,她从睫毛的缝隙中,仰望花言卿高挑的背影,心里满满都是羡慕,她也想要大高个、大长腿。
门再次被关上,刺目的阳光被隔绝在外,叶晚在洞内昏黄的暖光中昏昏欲睡。
半梦半醒间,她看着这个由她和花言卿亲手布置的山洞,蓦然想起刚刚花言卿临走前说的那句,让她在家等着。
家?叶晚将头埋在躺椅的垫子里,泪如雨下,她还有家吗?
不到中午,花言卿就回来了。他站在山脚,望着半山腰的山洞,沉沉地叹了口气。随后,他将面上的沉重抹去,带着笑意向山洞走去。
洞门口有一个防御阵法,虽只是低级阵法,但足以防住一般的野兽和普通人。
花言卿挥手解开禁制,低头迈入洞中。
山洞内部被分成两个部分,中间用两扇屏风和一面门帘隔开。里面是叶晚的卧室,外面白天是两人吃饭的地方,到了晚上则是花言卿的休息之处。
其实花言卿现在不需要睡觉也不需要休息,所以最开始叶晚提出给他也隔出一个卧室时,直接被他拒绝了。
“回来了?”听到动静的叶晚从里面出来,伸手接过花言卿手里拎着的新鲜蔬菜,“谢啦。”
花言卿摘下斗笠,“不用谢,我挺喜欢进城的。”
他们到了漠城后,花言卿经常一个人进城,有时候是买东西,有时候是卖东西。作为一个器修大佬,花言卿靠着卖一些他自己做的小东西,攒了不少钱。
虽然身体透光,但花言卿穿戴好全套的装备后,看起来与常人并没有太大区别。天阙大陆上的蒙面大侠虽然少,但也不是没有。
一开始叶晚还有些担心花言卿会露馅,但这三个月来他一直没出过什么事,她便也渐渐放下了心。
“城东的葛大娘今天嫁女儿,没有开张,我是找王婆婆买的菜。”花言卿挽起袖子,从江南里掏出个木盆,走到叶晚身边,一起帮忙洗菜。
叶晚侧头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道:“怎么?不怕王婆婆硬要拉你去做孙女婿了?”
哪怕遮住了面容,但花言卿凭他那副身板,还有正直平和的嗓音,仍然招来了不少大姑娘小媳妇的喜欢,但年轻女孩大多脸嫩,所以才有了长辈代为出马的情况。
花言卿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小声道:“王婆婆的孙女现在又看上了她家隔壁教书的先生,所以……”
“所以你这是被抛弃了吗?”叶晚忍着笑意道,“没事,别泄气,等你不透光了,到时候把斗笠一掀,肯定有成群的小姑娘扑上来。”
关于这一点叶晚从未怀疑过,毕竟花言卿长了一张妖精似的脸,而女人的好色程度可是不输男人的。
“那可未必,”花言卿摇了摇头,长眉一垂,故意叹了口气,“也不是没有小姑娘看过我这张脸,但人家不但没往上扑,还往后躲来着。”
叶晚啪的一下把手里菜扔到花言卿面前的木盆里,溅了他一身的水。
她红着脸,一手掐腰,一手指着花言卿道:“你要是再敢笑话我,我就对你不客气了我告诉你。”
花言卿拍掉衣服上的水珠,举起双手,笑着道:“好好好,我说错话了行了吧。我哪敢笑话你啊?误会,误会,这真的是误会。”
“哼,”叶晚狠狠瞪了他一眼,埋头继续洗菜去了。
他们两个现在之所以会如此自然地谈论起这个问题,是因为叶晚主动向花言卿坦白了自己的不轨之心。
在谢家偶遇韩逸之后,叶晚一下就想明白了,有些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所以在离开陵都的路上,叶晚便郑重其事地告诉了花言卿自己为色所迷的事实。然后不等花言卿做出任何回复,她就特别诚恳地道了歉,还表示自己以后一定会注意分寸和距离,保证不会做出一些过分的举动。
最后还和花言卿说,如果她以后有任何让他感到不适的言行举止,请他不要顾忌太多,直接提出来,她会认错并改正的。
听到这些话,花言卿整个人都麻了。
他就知道,在谢家碰到那个冷面男人不是个好事,果然,他努力了这么长时间,刚刚有了点成果就一夕之间化作云烟,全没了。
当时他试探性地问叶晚,就没想过他其实可能也对她有意思吗?叶晚的回答就干脆利落的三个字:不可能!
于是花言卿彻底熄了提前告白的心思,只能顺着叶晚的话表示自己不怪她。
把这件事说出来后,叶晚就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头。
虽然因为神降和契约的原因,她没法和花言卿保持太远的距离,但诚实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后,她终于敢直视对方的双眼了。
自觉已经把话说明白了的叶晚,自此后又恢复成了之前在雨林时,她和阿飘形态的花言卿的相处模式,自然了许多。
花言卿内心郁闷不已,却也只能安慰自己,好歹这次没像之前那次一样,要保持距离不说话什么的。
暖锅所需要的用具都是齐全的,菜洗好后,就可以开吃了。
叶晚将洞门打开,初冬冷冽的空气一进来,暖锅上方蒸腾的水汽顿时凝结成雾。
两人相对而坐,却只有叶晚一个人在吃。没办法,花言卿现在透光,要是吃东西的话,整个消化过程都将同步呈现,那画面着实太美了点。
“你到底在看什么啊?”吃到一半,叶晚抬起头问对面杵着下巴看得津津有味的花言卿。
“看你吃饭啊。”花言卿理直气壮地回道。
叶晚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花言卿,虽然我确实是个好色之徒,但我这人脾气可不怎么好,你要是再敢持靓行凶,我可是会翻脸的啊。”
“哈哈哈,”花言卿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用靓来形容一个男人,叶晚,你这是已经翻脸了吗?”
看着对面脑袋透光,却明显不太灵光的男人,叶晚无力地叹了口气,算了,男人什么的都是浮云,她还是专心干饭吧。
吃饱喝足后,叶晚霸占了花言卿的长椅,靠在洞口望向洞外。
透光男问叶晚:“你在看什么?”
“看它什么时候下雪。”叶晚眺望着远处被乌云笼罩的天空,明明早上还是阳光普照,但现在太阳却被乌云遮得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花言卿双眼微眯,低声道:“快了。”
飞升到上界那些人的嘴不知道是不是都被开过光,当天晚上,外面就下起了雪。
叶晚迅速收拾好洞里的东西,连夜就出发了。
“你不回江南里面吗?”叶晚顶风冒雪地往前走,看着身旁又换了一身白色装备的花言卿,惊讶地问道。
花言卿头上戴的不再是垂着长长纱幔的斗笠,而是一个白色的面具。纯白色的面具将他的整个头都罩了起来,没有露出一丝缝隙。
“不,”花言卿摇了摇头,“我喜欢留在外面。”
于是叶晚没再说什么,顺着花言卿指出的方向闷头赶路。
雪下得越来越大,他们在雪地上留下的脚印很快被覆盖。身后的痕迹逐渐消失,但前方的路会留下新的印记。
走过的路,其实一直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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