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旁卖烤红薯的摊贩,一边收摊一边抱怨道:“隔壁平城的樱花都开了,咱们这儿却还在下雪,唉,真是十里不同天啊!”

    对面扛着糖葫芦棍的老者,抬头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叹了口气,“最近这几年天气越来越无常了,荞城也不是年年三月还都还在下雪的。”

    宽大的油纸伞下,女人的脚步一顿,她身侧一手撑伞,一手与她相握的男人便也跟着停下了脚步。

    花言卿顺着叶晚的目光看去,然后低头问她:“想吃糖葫芦了?”

    “嗯?”叶晚收回若有所思的目光,冲着花言卿摇了摇头,“没有,我们走吧。”

    这场雪下了一下午,但白天的时候,雪落地就化,直到晚上,才留住了薄薄的一层。而这雪下面就是白天化掉的水凝成的冰,因此走上去特别滑。

    街上的行人此起彼伏地摔倒,即便叶晚是个修士,下盘还算稳,也好几次趔趄着差点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若非打算和花言卿体会一把雪中撑伞并行的浪漫,她都想直接飞回家了。好在花言卿靠谱,伞撑得稳,路也走得稳,一路牵着叶晚安安稳稳地回到了家。

    暖阁里,花言卿主动问起了回来时听到的事情,“天阙大陆这些年,气候变化挺大的吗?”

    叶晚神情淡淡地道:“我已经好多年没有注意过天气了,可能是有了些变化吧。”

    见此,花言卿便没再追问。

    二人坐在长榻上,中间隔了一张小炕桌,上面摆了两壶酒、两个杯子。其中一壶酒置于温酒器中,被里面的热水一激,浓郁的酒气蒸腾而起,散了半个暖阁。

    叶晚被这酒气熏得眯起眼,看着面不改色饮尽一杯酒的花言卿,奇道:“你不觉得辣吗?”

    花言卿放下酒杯,笑道:“还好,你要尝尝吗?”

    “不用了,”叶晚吐了下舌头,“之前参加宴席的时候喝过几次,每次都是为了不丢脸才强咽下去的。”

    “哦?”花言卿长眉一扬,唇也抻得平平的,“是谁强逼你喝酒的?”

    六年前叶晚参加群英会的时候,还没有找到魂焱,花言卿也还没有来到她的身边,所以他对于那些过往,自是一无所知的。

    叶晚抿了一口甜甜的梅子酒,满不在乎地道:“没谁啊,但那样的场合,以我的身份确实不能随心所欲。”

    她趴在桌子上,笑眯眯地道:“花言卿,其实你不喜欢我酿的这些甜腻腻的轻酒,对吧?”花言卿现在喝的烈酒还是他们回来的路上现买的,毕竟叶晚这里只有轻酒。

    花言卿收起目中的冷意,笑问:“何以见得?”

    “因为你除了那天之外,就没怎么喝过啊!光看着我喝来着。”叶晚皱着鼻子道。

    “唔,那为什么,”花言卿抬起上半身,隔着桌子凑近叶晚,将声音压得很低,“不能是我看醉美人看得太专注,忘了杯中酒呢?”

    墙壁上那盏造型别致的梅花灯,染红了叶晚的脸颊,或者,是她红了脸。

    “我也不是每次都醉的。”叶晚底气不足地垂下头。

    花言卿重新坐回位置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含笑道:“确实,有时候我都怀疑你是不是真的醉了,总是坚持回自己房间睡,而且每次都不忘把我关在外面。”

    叶晚下巴一抬,理直气壮地道:“我这叫有安全防范意识。”

    “嗯,你说的对,”花言卿先是点头以示赞同,然后又故意做出一副苦恼的模样,“但我有些担心,待我们成婚后,你会不会每次喝醉了都把我赶出门啊?”

    “讨厌!”叶晚白了他一眼,接着自己也撑不住笑了,“我喝醉了之后,干了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反正我哥说了,只要吃亏的不是我,怎么闹都行。”

    窗外的雪停了,云开雾散,一弯月便露出了真容,柔柔的月光洒下,零星几缕从窗户钻进来,不着痕迹地触碰屋内的人。

    “嗯,你哥说的对。”花言卿看着对面笑盈盈的姑娘,喉咙发干。他侧头饮尽杯里的烈酒,想要借此平复心中的燥热,不料却是火上浇油、雪上加霜。

    叶晚并未察觉到异样,也跟着抿了一口酒,“这个多甜多好喝啊,为什么你们男的都喜欢那些烈酒呢?又辣又苦。”说着说着,她便想起了自己当初硬着头皮干掉一杯又一杯的烈酒,嘴巴、喉咙和胃都火辣辣,实在是难过得紧。

    “我知道这些烈酒怎么喝起来不辣喉,你想试试吗?”花言卿半垂着眼,瞳孔被浓密的睫毛遮去了一大半。明明他嘴角上挑,笑意温软,叶晚却不知为何察觉到一股隐隐的压迫感。

    她放下杯子,抓了把头发,讷讷道:“啊,这个,就不必了吧。”

    花言卿抬起眼,目光纠纠缠缠地勾在了叶晚身上,本来平和的嗓音也变得低沉,“真的不想试试吗?”

    被那双魅惑的狐狸眼一看,叶晚顿时就撑不住了,“那,那就试试吧。”

    像是终于得到冲锋指令的士兵,眨眼间,花言卿就来到了叶晚的面前,二人之间的桌子顺从地被灵力托到了一旁,只是速度过快,壶里的酒液摇晃得厉害,只差一点便要洒了出来。

    两人鼻尖相抵,轻轻摩擦时,产生的电流顺着叶晚后颈窜过脊背,让她不自觉挺起了腰。花言卿顺势叼住了她的唇,牙齿咂摸许久,直到她难耐地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才开始教她如何品尝烈酒。

    不知是因为酒,还是那人太过灵巧的舌头,叶晚的呼吸越来越急,脸越来越烫,最后腰一软,险些倒在榻上。

    花言卿一把揽住叶晚的腰,把她带进自己的怀里,仔仔细细、里里外外,耐心十足地传授着自己的“知识”。

    屋外一阵风吹过,树枝上半融的雪便滴滴答答地掉了下来,只可惜砸在地上的声音太轻,没能惊动屋内吻得难分难舍的两个人。

    夜已深,长长的毯子裹住了两个人,花言卿从身后环住叶晚,和她一起看向窗外。

    “是因为决定过两天就离开这里了,所以有些难过吗?”花言卿轻声问道。

    叶晚闻言一怔,回过神来后,摇头道:“难过倒是不至于,只是有些恍惚罢了。”

    “我从半夏学院毕业后,在这里住了两年。”她顿了顿,垂下眼帘,低声道,“因为我哥除了上魔兽战场之外,大部分时间都留在平城,而这里距离平城近,所以……”

    花言卿等了等,没等到叶晚接下来的话,他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抱紧怀里的小姑娘,柔声道:“所以你住在这里,是想离你哥哥近一些,这样万一他遇到什么事儿,你也能及时赶过去。”

    片刻后,怀里的小脑袋轻轻点了点。长发随着叶晚动作滑落肩头,暴露了她脆弱的后颈。

    “那是我最相信尚北真人批语的两年,后来,温阁不乐意了,就把我赶去了岁城。所以不算温家主宅的话,我在岁城住的时间最久。”叶晚声音发飘,但好歹说完了这段话。

    尚北真人的批语,花言卿早已知晓——温阁的死劫,唯有手足可解。而温阁最亲近的手足,就是叶晚。

    “你哥哥他,为什么把你赶去了岁城?”花言卿拿捏着语气,试探着问道。

    叶晚沉默片刻,才回道:“我哥说,我不应该把那个批语当成我活着的全部,那样他会愧疚。”她顿了顿,哑着声音说,“我那时候太傻,完全被他牵着鼻子走,他这么说,我便傻乎乎地听话离开了。”

    “你没做错什么,叶晚,”花言卿转过叶晚的身体,捧起她的脸,果然发现她眼眶已经红了,他注视着叶晚的双眼,认真地道,“你哥哥和你都没有做错什么,他是个负责又爱护妹妹的哥哥,而你是个听话的妹妹,你们都没有错。”

    “错的是那些挖空心思算计着别人性命的人,叶晚,不要把这些错误背到你自己身上。”花言卿心疼地抚摸着叶晚的脸,叹息着道,“温阁不会想要看到你这般为难自己的。”

    高悬于天空的月牙,被不知从何而来的云挡住了上面那一半,只剩个尖尖的尾巴,似是想要勾住什么,却又心有余而力不足。

    叶晚抬手抹掉眼角的水分,清了清嗓子,问道:“你说我快要晋级了,所以才要找个适合闭关晋级的地方,可我为什么一点预兆都没有感觉到?”

    花言卿配合地跟着转移了话题,“你这几年不是进雨林就是爬雪山,总是处于这种恶劣的环境中,对四周环境高度敏感,反而降低了对自己身体的感知。再加上如今征兆还不明显,你察觉不到也情有可原。”

    修士晋级到了宗师后,再想晋级一般都是十年打底,当然,像温阁那样的变态除外。但叶晚自觉她不是个变态,此时距离她晋级宗师还不到六年,她哥从宗师到中级宗师还要七年呢。

    “我强烈怀疑你就是不想我去找天榷公会麻烦,才骗我闭关修炼。”叶晚瞅了花言卿一眼,然后鼓着脸用脑壳敲他的下巴,可惜对方的下巴也跟气球似的,敲起来连个响都没有。

    花言卿抱着叶晚左右摇了摇,忍着笑,故意说道:“你这怀疑好像也没多强烈呀,我一说走你就同意了,不怕我把你卖了啊?”

    叶晚翻了个白眼,“切,你有本事把我埋了。”

    “那我可舍不得,”花言卿抱着她,轻吻她的耳廓,在她耳边轻声道,“叶晚,我倒是想把你埋在我心里,但这不行啊,你生来自由,我怎敢妄动。”

    叶晚抬起一只胳膊环住花言卿,另一只手慢慢移到他的胸口,感知到了他若有似无的心跳。

    她侧头亲吻他的下巴,告诉他:“花言卿,自由并不妨碍我爱你。你当然可以把我埋在你的心里,埋得越深越好,最好,永远不要放我出来。”

    花言卿喉咙一紧,嘴巴张合几次,终于挤出来句话,“好,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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