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意糖庄的位置虽不在西京最繁华的商贸中心,但也算是搭了点边。在这么个寸土寸金的地方,单凭司徒恬自己还置办不下太大的宅院,因此合意糖庄的面积并不大。
两进的院子中间夹着个小花园,娇贵的名花与不知名的野花在里面相处得十分和谐,也不管外人看到是会赞还是会贬。
叶晚没怎么用心学世家那一套赏花赏雪的高雅课程,倒是在温家族学中,学习丹修的基础课程——识别药材时十分认真。所以当她看到这个花园时,第一反应就是其中不少花草都可以拿来炼丹。
但很快,叶晚就发现这些花,她很眼熟。
其中那株六瓣兰应该是从她的秋箜居出来的,毕竟是她亲手挖出来,交给温阁拿去追女朋友的,所以印象很深;
那棵高高的桂花树,是温阁偷偷从叶芷晴的故居中偷出来的,事后温执知道了差点揍他;
至于那些贴着地面生长、花香如蜜糖的粉色小花,不就是温阁之前遇险受伤,却还不忘揣怀里带回家的棠莲花吗?当时叶晚收到花,又气又感动,不知道心机哥用这花哄女朋友的时候,有没有挨揍?
……
原平察觉到身边这位和司徒小姐告别后,就显得有些沉郁的大小姐,紧绷的肩膀微松,忽然间整个人的气质都平和了下来。虽不明就里,但想到自家那个已经开始忙着准备后事的逗比下属,他还是咬了咬牙,低声请示道:“大小姐,属下能否耽误您一点时间?”
“嗯?”叶晚被这声音惊醒,终于从回忆中抽出身来。原平作为温阁安排到司徒恬身边所有暗卫的首领,叶晚自是识得他的,遂立刻就同意了,“可以。”
为了避免暴露身份,或者一不小心给司徒恬带来麻烦,叶晚走的时候还是得翻墙,于是二人的谈话地点又一次定在了墙边。
和原乐那个脑洞飞起的下属不同,原平实在是个靠谱的暗卫首领。
他虽然和这位被少主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大小姐不熟,但观其以往行事,也并不是个跋扈爱惹事的性子,所以原平倒是并不担心原乐会性命不保。只是不管怎么说,原乐的行为也够得上以下犯上了,所以他们也不能跟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装死。
“大小姐,属下御下不利,致使您被原乐误伤,在此向您请罪。”原乐面向叶晚,两手紧紧并拢在身侧,直接来了个九十度大鞠躬。
天阙大陆的礼仪和叶晚前世略有不同,但这种深鞠躬同样算得上是十分隆重的歉礼了。
叶晚立马侧过身,直接贴在了墙上,让过正面,“不必如此,你先起来。”见原平没起身,她加重语气道,“起来,你现在是司徒姐姐的人,怎可随意向外人低头。”
原乐闻言不得不直起身,讷讷道:“属下……”
“你又不是我的下属,在我面前不必如此,卑微。”叶晚实在不愿对司徒恬的人指手画脚,便放过了这话个题,问道,“你找我所为何事?”
已经跃上墙头的太阳将叶晚脸上的金色面具照得亮光闪闪的,原平无法从这张严密又刻板的面具上看出她的丝毫情绪,而经过变音器更改的冰冷合成音更是绝了“闻声识人”这条路。
他想,大小姐好像比从前更难懂了。
原平毕竟不是原乐,他很快收敛起不必要的情绪,清晰又流畅地表明了自己的来意,“少主是我们的前任主上,而您又是少主嫡亲的妹妹。我们虽然被少主送到了司徒小姐身边,但又岂能轻易忘却旧主,更何况司徒小姐亦是十分看重您。所以,原乐此前冒犯您之事,还是要有个处理的。”
若只是为了送个人,根本用不着原平这个暗卫首领亲自出马,他又不是原乐那个闲的没事非要找事的家伙。
本来嘛,擒拿偷偷潜入宅中宵小之徒这种事是轮不上原乐的,毕竟他大小也算是个暗卫小头目。熟料这厮不知道脑子抽什么疯,一时手欠,结果给自己惹了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而叶晚听完原乐这番话后,倒也理解了他们的为难。
天阙大陆毕竟与她前世不同,这里侍卫侍从和主上的关系,与她前世员工和老板之间的雇佣关系还是有着些许的不同的。一般情况下,不念旧主是会受人鄙薄的。
“咳,我这次的伪装确实是下了一番功夫的,那个,是叫原平是吧?没能认出我也在情理之中,所以,不知者不怪……”眼瞅着眼前这位暗卫首领,脸上苦大仇深四个字都要破皮而出了,叶晚不得不把将要冲出口的免除处罚改成了,“那就罚他一个月,呃,不,是半个月的月钱吧。”
听到这么个结果,原平心里松了口气,既然大小姐已经开口处罚过了,此事日后再无后患,原乐那小兔崽子也没有理由拿着“身后事”折磨他们了。
“是,属下回去之后就按您说的处置,”原平想了想,还是多嘴问了一句,“就半个月的月钱吗?”
叶晚敏锐地察觉到,眼前的暗卫首领对自己提出的处罚方案还算满意,但似乎是认为她罚得有些轻了。她不着痕迹地扫了对方一眼,心中暗自猜测,那个“原乐”莫不是得罪过上司?
感叹了一番哪个世界都有职场倾轧之后,并不想当人手中刀的叶晚语气十分肯定地答道:“就半个月。”
不知道已经被贴上“职场斗神”标签的原平,恭恭敬敬地送走了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小姐,转身撸起袖子回去哄下属去了。
嗯,熊下属原乐现在正一边安排后事一边哭呢!就算以后要教训,当下也只能按捺着性子哄他先别嚎了!
因为世界观不同引发的滑稽剧于无人知晓处上演,没能看到完整剧本的演员自顾自地表演着自以为的“正剧”。
这世上,荒唐却真实的又岂只此事。
西京的顶级住宅区,汇集了大部分西京的权势之家,其中又夹杂了不少西京之外世家的别院。
此刻,一座幽静的别院中,面容苍老的项先生拄着拐杖把自家徒弟堵在了屋里。
“阿铭啊,叶家那个小姑娘,是叫叶颦吗?”项南鹏脸上热切的笑容,生生将自个仙风道骨的气质毁了个一干二净。啧,恐怕就是真神仙,八卦起来也都没什么仙气了吧?
皇甫铭倒是知道自家师父不是个会催婚催育儿的长辈,毕竟师父他自己这两样也是一样没干。人家主要是好奇,好奇的还不是自个徒弟喜欢的姑娘是什么样的,而是人家姑娘又因为什么没看上自家蠢徒弟。
咳,这个,倒也不怪师父为老不尊,见不得徒弟好,而是皇甫铭的情路,确实比较坎坷。不论是没当上天榷公会会长之前,回回铩羽而归,还是当了之后那几次阴谋多过感情的恋爱经历,都充分证明了皇甫铭的悲催爱情路。
好在师父知道的都是之前那些无疾而终的经历,不然现在要被笑话的事就更多了。勉强安慰了自己一番后,皇甫铭故作淡定地道:“什么小姑娘,叶颦的年龄和我差不多,早就过百了。”
在弄死叶晚这个不确定因素之后,项先生就不再参与天榷公会的事务了。虽是时日无多,但他本就生性豁达,尤其是对自己的事儿,心更是宽到没边,所以这一年来,天榷公会的项长老又变回了曾经那个教导继承者的项先生,生动,且真实。
“哈哈,你瞧你这话说的,莫不是在嫌人家年龄大?这般不会说话,难怪次次都搞砸。”项先生一边拄着拐杖慢吞吞地往桌边走,一边乐颠颠地吐槽徒弟。
皇甫铭立马上前弯腰搀扶师父,嘴上却不肯落了下风,强撑着道:“我又不傻,才不会当人家面这么说呢?”浑然不知自己这番话已经间接承认了自己确实对叶颦有意。
项先生看破不说破,嘿嘿一笑道:“嗯,嗯,有进步,比之前强多了。”
想到傻徒弟当初和人家姑娘表白,居然说什么“虽然你脸上的肉有点多,但是瞅时间长了还挺顺眼的”,项先生笑得牙都要掉了。
听着师父这个笑法,皇甫铭也回忆起了曾经的囧事。
其实他这人双商都挺高,不然也不可能从残酷的冥谷活下来后,还能在明堂里混得游刃有余。但也不知为何,一碰到喜欢的女孩,他就双商掉线,要不是武力和逃命的本能还在,恐怕连命都要被捶没了。
项先生笑够了之后,终于说出了来找皇甫铭的用意,“眠山那里,我一个人去就行了。阿铭你难得出趟遥城,想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吧。”
眠山,就在西京城外一百里处,山上除了一大片会产生让人昏迷浓雾的迷荼树之外,并没有其他资源。
而迷荼树发出的那种浓雾,虽然并不会对人产生什么严重伤害,但一大片迷荼树所发出的浓雾,就连尊者级别的强者一不小心都容易中招。因此,许多年来,很少有人主动上眠山。
但项先生此次外出求医,之所以第一站选了西京,就是因为眠山在这。
“师父,那位姓秦的法师,虽然和公会有些渊源,但他真的会出手吗?”皇甫铭显得十分不确定,毕竟那边的人,不光神神叨叨的,性子也都有些古怪。
项先生眯着眼睛扳了扳手指,慢悠悠地道:“唔,我算算啊,从前我帮过他五次还是六次来着,他好像只帮过我一次。这回我主动前来,看在从前的情份上,他应该会出手吧。”
老头子虽然爱玩笑,但轻易不骗人,皇甫铭提着的心放下了几分,但他还是不放心让师父独自前去,万一……
负责任又和孩子处得好的长辈,都是他们肚子里的蛔虫。项先生都没看皇甫铭,半闭着眼继续道:“姓秦的虽然修为没有你高,但本事却并不比你低,再说医者不可逼迫,否则一不小心吃亏的可就是我这个病人,把你脑子里那些危险的想法都给我收一收。”
皇甫铭闻言一凛,他也正是因为这个顾虑,才没干脆豁出去到处抓人,就连叶家那边,他想的招也是□□,而非威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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