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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城王家族,在兰州或者说整个嗢末部族当中,都是一个比较特殊的存在。昔年吐蕃攻陷河西陇右之后,把经营的重心,放在了河西节度使所在的凉州和陇右节度使所在的鄯州。
这两个地方,一个是天下要冲、五凉精华所在,另一个地方由于靠近大非川,以及西海也就是青海,受吐蕃影响巨大。
所以,吐蕃帝国的贵族们,在这两地方投入了大量的精力。
而比起它们,兰州在后世虽然是甘肃省的首府,是西北数得上号的大城市,而凉州所在的武威和鄯州所在的青海乐都县,已经窘困的几乎不为人所知。
但在这个时代,凉州和鄯州,不管是从人口经济还是地理位置,都要远超兰州。
所以,兰州是吐蕃人攻陷河西陇右之后,一个并没有花大力气去经营的小州县。
这里的部族在吐蕃势力退却后,也被称为嗢末,但是吐蕃化的程度并不是很深,更别提唐朝还短暂收服过这里。
所以兰州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政治面貌,这些部族中河西陇右的将士后裔并不多,主体是各种羌人。
没有跟拓跋家迁走到夏州、庆州的拓跋党项余部,吐蕃化的慕容部羌人,甚至汉晋时期白羊羌留存。
这些来源和成份都非常复杂的羌人,加上一些汉人和吐蕃人后裔,在脱离中原朝廷控制后,形成了嗢末式的民族混合体。
金城王家族就是这样的家族,他们并不是单一的汉人家族,或者可以说,汉人在这里并没有占到多数。
他们中的大多数是来自昔年沙陀人的一支余部加上其他羌人部落混合而成。
以王家族为名号,是因为曾经汉人后裔王家强大时,确实领导过各部落。
同时也是一个信号,朝廷要是能给他们好处,或者收服这里,他们马上就都可以姓王。
但很可惜,朝廷没来!
与张昭想象中,金城王家族为首的兰州大族是想要对抗他不同。
实际上他们现在反应这么慢,完全是被自身的权力决策模式所阻碍了。
因为他们本身,不过就是一个部落缝合体而已,彼此为了各自的利益都经常内斗,联合起来就显得困难了一些。
所以当张昭在凉州对他们发出命令之后,这些人的第一反应,并不是认为张昭要借着天使被袭的事情发飙,而是认为他们当中有人勾结了张昭。
那么是谁勾结了张昭呢?这个问题就很明显了,他们认为是部族中,以金城王氏为首的汉人勾结了张昭。
而王氏为首的汉人部族自然就想到另一边去,这是有人要接着这个事情害他们。
双方因为彼此怀疑和不对付差点大打出手,部族大会上,王家等汉人家族为了自证清白,自然不提要派人去凉州解释的事。
而怀疑王家部族,也没有把这当回事,劫掠朝廷天使的部族根本不归他们管辖。
再说了,凉州的河西节度使,凭什么管到他们陇右节度使的地盘上来?
而且虽然掌握兰州的嗢末部对外宣称的名号是王家族,但实际上掌权的并不是汉人,更不是金城王氏。
他们之所以还把金城王氏这个牌子顶在头上号称王家族,是因为王氏家族还有后唐朝廷册封的银青光禄大夫兼兰州刺史两个官职。
对于兰州来说,这两个官职就是他们与中原打交道的凭证。
没有了银青光禄大夫和兰州刺史这两个官职,那么他们无论是去中原地区卖马还是贩卖购买其他货物,都不会得到许可。
简而言之就是原本掌握了兰州的金城王氏,在一百多年之后,已经衰弱到目前只能靠着中原朝廷册封的两个官职,勉强混饭吃的地步了。
目前掌控兰州最大的势力是李氏家族,不过,这个李氏家族可不是汉人,他们实际上是沙陀人。
而且这个李嘛,也是自称,后世人看待这个时代的民族情况,经常会产生沙陀人建立的后唐,肯定更会照顾沙陀族人的认知。
但实际上不是,因为在此时后唐朝廷看来,他们可不是沙陀归化贵族,耶耶可是正牌李唐宗室,郑王一系的。
而且不管是沙陀人,还是粟特人,亦或是回鹘人,他们只会认为自己是唐人,并不会对原本的族裔产生多少的归属感,甚至很忌讳别人提起他原本的出身,可以说是一种皈依者狂热了。
所以李克用的的后裔们,才不会多么喜欢提到沙陀人这个词呢,怎么?嫌自己胡人身份不够明显是吗?
要知道在不管是在李存勖时期还是李嗣源时期,手下都不少唐人至上的民族主义者,当年李嗣源想跟耶律德光做亲家,就是被他们搅黄的。
于是远在西陲的这一支沙陀人哪怕自称姓李,但他们也没从后唐王朝身上捞到什么好处,反而还是要继续靠着金城王氏这个老招牌和中原朝廷交往。
与他们比起来,同为兰州大族的苏论家,虽然人数更少,但明显就比王家族这个大缝合部落要团结得多,反应也要快的多。
从凉州回来后,苏论禄心直接就进入了部族族长和长老们在兰州议事的宅子中。
而他的兄长苏论延则直接被李存惠扣押在凉州,当然,这也不叫不叫扣押,实际上是苏论延为了让李存惠以及李存惠背后的张昭放心,主动选择留在了凉州。
他这个举动的意义就表示,至少在他苏论延这个苏论家少族长层面,愿意充当张召进宫凉州的内应。
“族长诸位长老,凉州张司空麾下至少有甲士四千,擅骑射者数万,比整个兰州加起来还多,更有从一种天竺佛国来的神马。”
说着,苏论禄心让人把张昭赐给他的那一匹高大折耳马拉了进来。
苏伦家是三国魏晋时期白羊羌的一支遗留,作为一个半游牧民族,鉴别马儿的好坏,当然是基本功。
族长苏论兴和一众族中长老围着这匹战马啧啧称奇,兰州和凉州历来也是养马之地,凉州马更是闻名中原。
类似苏论禄心带来的这匹折耳马这种品相的,他们并不是没有,只不过数量要稍微少一些。
“凉州似此等战马有几何?这张司空真有四千甲士?他的四千甲士俱是铁甲吗?
咱们苏论家就是从六谷部中迁移到兰州的,六部各族的首领有多么难缠咱们都清楚,你确定张司空已经把他们全部收服?”
族长苏论兴神色凝重的问道,在他看来,六谷部的嗢末是所有嗢末部中最强悍者。
六部一共能抽出三五万勇士,还能自造刀剑甚至盔甲,凉州马则闻名天下,使得他们机动性非常强。
十几年前,他们还聚集精锐骑兵七千跟中原朝廷的灵武节度使火并过,这样的部落哪是那么容易收服的?
更别说四千铁甲士,苏论兴只在父祖辈口中听说,昔年吐蕃赞普拥有过,超过四千的铁甲士。
要知道,当年兰州各部响应洛门川讨击使论恐热,在大非川以东和尚婢婢大战的时候,一共也才凑齐七百甲士,还多是皮甲。
现在兰州各部还不如那时候了,四千铁甲士,那是想也不敢想。
苏论禄心彷佛没看见族长苏论兴脸上的怀疑似的,他重重点了点头。
“临走时,张司空特意让我见识过他在凉州的马场,这种档次的战马少数也有六七百匹,稍差一点的怕不得有数千之数。
四千甲士,当然都是铁甲,因为在凉州没有身穿铁甲的勇士,根本就不能称为甲士。
据说这是张司空纵横西域,打杀西域数个大国,连波斯帝国,都为他所灭之后留下来的精锐。
没有四千铁甲士,大兄也不可能主动留在兰州,只让我回来报信。
咱们打不过张司空的,王家族那些一盘散沙更当然也打不过。
况且,张司空已经同意,若是他拿下了兰州,那么兰州刺史的官职就会属于我们苏论家。”
苏论兴摸着下巴思考了起来,他可以不相信苏论禄心,但是对自己儿子苏论延还是很信任的。
他这个儿子,可不是苏论禄心这样的单纯武夫,那是去过东都洛阳朝贡,会说汉话,懂得汉人礼仪和诗歌的聪明人。
现在他没有亲自回来,那就只有两种情况。
一是被凉州张司空扣押了。
二就是真如苏论禄心所说,凉州张司空已经收服了六谷部,实力强横的让自己儿子起了投靠的心思。
这不管是那种情况,都必须要迅速做出决断了,是前者就以投靠换取儿子自由,是后者那就赶紧抱大腿。
不过,仍然有些族中长老还是不太相信,他们实在不能理解,这仅仅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凉州就会如此强大了?
在没见识到绝对碾压实力之前,人总是很难低下头去抱大腿。
“这兰州刺史一职历来由朝廷册封,张司空就算能得到河西节度留后一职,但也管不了兰州啊!
他最多能立一个凉州刺史和甘州刺史就差不多了,哪能管得了兰州刺史人选?”
苏论禄心抬头一看,是族中的最喜欢抬杠的长老,他撇了撇嘴,说服的对象任然是族长。
因为他苏论禄心要是能说动家族投靠,就能进张司空的憾山都,司空还承诺,日后控制河西陇右,至少要给他一个县的地盘。
“临走时,兄长跟我说,张司空从名义上确实管不了兰州,但他要吞下兰州并不难。
朝廷所封官职只能用来捞些好处,要保住苏论家,要为苏论家的儿郎谋求多多的地盘财货,靠的就是腰间长刀,手中强弓。
惹恼了张司空,咱被打杀了,几千里外的朝廷,能为咱家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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