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州,就是后世的三门峡市。



    后晋时期的最后一任陕州保义军节度使,是由皇子石延煦兼任的。



    实权则掌握在保义军兵马留后赵晖与驻守在此的客军-奉国军都头王宴、侯章手中。



    其中本镇保义军在抽调精锐北上抗辽后,只剩下了一些老弱病残,赵晖是以奉国军指挥使的身份,进入陕州的。



    任职后,赵晖将其中一部分六百余人的奉国军就地变更为保义军。



    王宴与侯章两人则继续以客军的身份留驻,手中则各掌握着三百余士兵。



    除此之外,在刚进入东京后,耶律德光就派了辽将刘愿率瀛州兵一千五百到陕州,任陕州保义军节度留后。



    赵晖与王宴、侯章三人摄于契丹人的威势,加上刘愿并未像其他辽将那样肆意打草谷,所以一直没有反抗。



    但心底,还是非常不乐意接受契丹人统治的。



    其中兵马留后赵晖是后唐明宗时期的禁军指挥使,与刘知远等颇为熟识,三人商议,只等刘知远在太原起兵反抗,就杀了辽将刘愿以陕州归顺。



    只不过他们等了快半年了,刘知远到现在也没有动静。



    赵晖府邸,三人正心事重重的喝着闷酒,辽将刘愿虽然没有大肆打草谷,但可不是不打草谷。



    辽军千五百人一来,就把原属于三人及手下牙兵的好处,全部给夺走了。



    在这个时代,下面的牙兵没有收入,可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赵晖等人已经感受到了下面牙兵的蠢蠢欲动,万一爆发,他们到时候除了带领牙兵们杀辽兵外,并无第二个选择。



    可现在太原的北平郡王刘知远还没有起兵反抗,他们却先反了,后果可想而知,因此三人时常饮宴聚会,以此商议对策。



    三人饮了几杯,赵晖府中的老仆却突然急匆匆的赶来,他径直跑到赵晖耳边低声说道。



    “郎君,有人投书门房,自称是郎君旧识求得见面,但仆仔细辨认过了,若是郎君旧识,仆应当是认识的,但此人,似乎从未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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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晖闻言,心里冬的一跳,莫不是太原来人了?他把手一伸。



    “且拿书信来一观。”



    老仆赶紧把书信拿过,王宴、侯章两人也凑了过来,要是太原来人,那就太好了。



    可是书信打开后,信中只有一句话,‘君可曾记蓝州召回之恩?’



    王宴、侯章以及赵晖的老仆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赵晖却静静的愣住了,未几更是潸然泪下。



    他看着三人说道:“某赵重光生平有两大恩人。



    昔年以弱冠入伍,后朝庄庙陛下怜我孤苦,收为亲卫,待吾如弟。



    后某从魏王及征王衍,逢庄庙山崩,吾被困于蓝州穷苦之地,是明庙皇帝征召某回中原,免死于蛮荒之所,有再造之恩。”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明白蓝州召回之恩是什么意思。



    那蓝州(四川泸州古蔺)在蜀地边处,临近牂柯蛮,山高林密多生瘴疫,北人到了那个地方,极少能有长命者,赵晖能被明宗亲自下旨召回来,确实恩同再造。



    侯章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勐然看向赵晖,“如此说来,投书之人,乃是跟明庙皇帝有渊源,不然也不能用此语。



    可是明庙皇帝子嗣几乎被斩杀殆尽,只余许王尚在,但许王在数月之前,已经失踪不见,这....。”



    王宴也接口问道:“留后能确认这就是明庙身边近人所写吗?”



    赵晖点了点头,“此信末尾的金印,就是昔年明庙陛下的私藏,当年陛下召某回东京,就是用的此章。”



    王宴的神色也变得古怪了起来,“某当年在东京时,承蒙永乐公主驸马都尉慕容金吾待见,经常到归义楼吃喝。



    数月之前,某得到过一个消息,说是永乐公主和慕容金吾求了河西凉王,将许王接到了凉州照顾。”



    “此话当真?”王宴话音刚落,赵晖、侯章两人立刻的瞪大了眼睛。



    如果说这天下,假设刘知远不起来反抗的话,那不肯屈服于契丹人的兵将们,剩下的唯一一个选择,就是张昭了。



    虽然在他们看来,张昭不是代北武勋的一员,甚至民族成分也有些可疑。



    但经过张昭几次大义归国和慕容信长在东京一年多打下的基础,天下人还是把张昭这个凉国看成了唐儿国家的,至少不会把张昭当成耶律德光这样的外族。



    “应当不假,虽然没有明证,但许王母子连带着永安公主都没了踪迹,加上前段时间枢密使和公去了河西,某觉得很有可能是他带走许王母子。”



    赵晖陷入了踌躇中,事情已经很明白了,若是许王真的去了凉国,那么外面的来人,就很可能是凉国来的。



    加上前段时间谣传凉国张天王已经入了关中,来人的目的,也都很是清楚了。



    屋内三人的眼睛齐齐看着赵晖,这让他的压力倍增。



    现在不只是反不反辽的事情,还得加上是投靠张昭还是投靠刘知远的问题了。



    突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众人都被吓了一跳,抬头一看。



    只见门口走进来一个穿着襕袍,一副读书人打扮,却有看起来骁勇有力的少年郎,正是赵晖的长子赵延进。



    赵延进一进来就大声喊道:“大人何须犹豫?北平王昔年不敢接大同军南下,早就失去了天下英雄的期望。



    今陕州临近关中,离河东有千里之遥,中间还隔着契丹人,岂能舍近求远?”



    赵晖还没说什么,王宴、侯章顿时大喜,直接迎了上去,两人齐齐对着赵延进拱手问道。



    “大郎君何时回来的?你说赵匡赞去河中必定会反,如今实情如何了?”



    要说这赵延进,虽然只有十八岁,那在奉国军中的名气,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谋略胆气甚至还要胜过父亲赵晖。



    赵延进虽然出身于武将世家,但自幼好学,当年赵晖追随赵在礼于宋州任职期间,赵在礼劫掠乡间大户。



    所属军中少年郎都去争抢财货,只有十三岁的赵延进不要财货,将大家都不要的几十册书带走。



    这在当年跟随赵在礼的牙将少年中,可是被好好笑话了一顿的,同伴都暗地里讥讽他不识贵贱。



    及至长大,当年的少年同伴们,大多跟随赵在礼几度叛乱,或死在了乱军之中,或埋尸于战阵之上。



    只有赵延进能文能武,处处洞察先机,以十八岁的年纪,就名满整个奉国军,王宴、侯章的这样手握兵权的前辈老将,也都很服他。



    上月赵匡赞率三千兵马西进守河中府,曾经路过陕州,辽将刘愿设宴款待,奉国军牙将们都在列。



    赵延进只于赵匡赞言语了几句,回来就私下说,赵匡赞此去,必定是鸟上青天、鱼入大海。



    于是带了十几骑说是要去打探关中情况,如今刚刚回来。



    听到王宴、侯章问,赵延进把手一拱,“某到了河中府地界,发现其地外宽内紧,乡间亦有骁骑往来纵横查探,深入不得,只能回来。”



    王宴扼腕叹息,“那可如何是好?探查不到河中府乃至关中的消息,我等被两边包夹,北平王也无动静,再拖下去,下面的士卒就要起来杀我等了。”



    赵延进神秘的一笑,看着王宴说道:“恰恰相反,迹象已经很明显,赵匡赞去河中府的目的被某猜中了,他就是去投靠了凉王。



    此人是幼时与某同学,昔年明庙皇帝视之为嫡孙,称其为令器,有殷切期望。



    其言必追忆大朝,动辄以血脉自矜,怎会忍气居于胡虏之下?



    若是他去了河中府真是为契丹人效命,此刻关中并未有警讯,何须以外宽内紧示人?



    说不好凉国大军快到河中府了,赵匡赞为求保密,方才如此!”



    说完,赵延进眼见三人都陷入了震惊和沉思,他把手一拱,对着赵晖说道。



    “府外投书者,孩儿已经把他带到了门外,大人就不要迟疑了,反正人都已经进了府中了。”



    赵晖极为头疼了看了赵延进一眼,万般无奈之下对着王宴和侯章说道。



    “事已至此,那也怨不得咱们,非是我等无心,实乃北平王迟迟不举旗。



    门外者若真是凉国来人,那这陕州,就该是凉王殿下的。”



    翌日,陕州保义军兵马留后赵晖邀请辽将刘愿赴宴。



    同时保义军衙内兵马使赵延进、奉国军都头王宴、侯章等伏兵于府中,于宴席间杀辽将刘愿以下将官七人。



    随后保义军、奉国军牙兵合兵一处,勐攻辽兵驻守的两座大寨,深受辽军劫掠之苦的陕州健儿,也闻讯前来相助。



    山呼海啸间,尽杀辽瀛州兵一千余,众人共推赵晖为陕州保义军节度留后,遣人赍降表至河中府投靠张昭。



    三日后,耶律德光派出的陕州保义军节度使耿崇美,率兵五千到达陕州以东二十里,知道陕州发生兵乱后,不敢前行。



    是夜,宁国军都虞侯武行德召集麾下军校,曰:“我辈受国厚恩,而受制于契丹,与其离乡井、投边塞,为异域之鬼,曷若与诸君驱逐凶党,投天命之所归。建功业,定祸乱,以图富贵可乎?”



    众军校大喜,皆说:“我等早有此意,今天赐良机,敢不用命!”



    于是,武行德所部趁黎明举火警示陕州诸军,随后向契丹人的大营发起勐攻。



    宁国军牙兵士气如虹,以一当百,勐冲耿崇美和奚王拽剌大营所在。



    耿崇美和拽剌抵挡不住,三千余人瞬间崩溃,耿崇美等仅以百余人熘上留在黄河边的小船,狼狈往下游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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