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和黎洛绑定上学的日子已经过了快一个月。
宁茜的反抗程度,也从一开始的抵死不从,慢慢地演化到了如今“眼不见心不烦,爱谁谁爱咋咋”的态度。
11路开到半途,恰巧有对老夫妻在市一医院下了车,空出一个连座。
宁茜鼓着腮帮子,敏锐地看了眼周围,发现没有需要让座的老爷爷老奶奶和孕妇阿姨,便快乐地扑向了她心爱的靠窗座。
黎洛笑了下,也跟着她往后排走。
不过因着手上的两个大书包,他在闹哄哄的乘客中间走得并不快。
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看他磨蹭,干脆一步跨上前,想要抢先坐下。
“哎!!”宁茜不高兴了,“啪”地用手拍在座椅上,“这儿有人!”
胡子男皱了下眉:“半天没人影。”
宁茜气鼓鼓的,虽然她一点儿也不想跟黎洛坐一起,但是这个男人看起来更讨厌,浑身脏兮兮的,还有股臭袜子味儿!
宁茜撂了一嗓子:“哥——”
黎洛差点憋不住笑,赶紧侧着身过来:“先生抱歉,我妹不懂事。”
周围一群大妈大叔看着,胡子男拿两小孩没办法,悻悻地靠门边儿站了。
这辆11路挺旧,窗玻璃是松松垮垮的手推式。车行过坑坑洼洼的路面时,窗户也有节奏地哐当撞着。
黎洛笑眯眯地问:“今天转性了?还晓得专门给哥哥留座位?”
宁茜压低声音瞪他:“谁是你妹妹。”
“我就是不喜欢那个叔叔,臭!”
黎洛仍旧心情很好,揉了下她支愣着的一撮头发:“乖,没白疼你。”
宁茜恶心死了:“去去去走开,别吵我背书!”
黎洛失笑:“这么刻苦啊。”
宁茜懒得理他,抱着膝盖嘀嘀咕咕。
“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
黎洛挑了下眉接:“山花对海树,赤日对苍穹?”
宁茜正卡壳呢,闻声愤愤地掐他小胳膊上的肉:“你不要吵我了!”
黎洛托着腮若有所思:“是要单元考试了啊?”
宁茜撅着嘴。
今天是一年级第一次单元测验的日子,要考语文、数学和思想品德。
本来宁茜没什么压力的,但是郑雨萌告诉她,对面六班的语文老师已经把第一单元的课外阅读也上完了,这篇五班还没学的《对对子》也是考试范围里的。
所以宁茜今天一大早就起来背书了。
黎洛看着她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好笑又心疼:“单元考又不重要,后头还有期中考、期末考呢。”
“一个小测就把你吓成这样,到时候大考怎么办?升学考、中考、高考呢?”
宁茜垂着头,声音闷闷的:“可是你又考了满分。”
“嗯?”
四年级的单元测验确实刚考完,卷子不难,他就随便写了写,结果又满分了。
但黎洛记得他没在宁茜面前提过这事儿。
“我妈妈说的。”
宁茜的声音有点委屈。
黎洛叹了口气,心想,看来之后得跟黎雅好好讲讲,别闲着没事儿啥都唠。
他捏了下宁茜的脸,想了想安慰道:“没事的,你不用因为我有压力,我也有很多缺点。毕竟人无完人嘛。”
宁茜抬起头,拿水汪汪的红眼睛看他。
看着她这副软乎乎好欺负的样子,黎洛到嘴边的话忽然就转了个弯。
“你要知道,无敌也是一种寂寞。”
宁茜的脸蛋抽了一下。
紧接着,重创从小腿上传来,宛如膝盖中了一箭!
黎洛捂着腿,看着宁茜怒气冲冲地站起来。
“你给我让开!!”宁茜气死了,“胡子叔叔!我认错人了!您、请、坐!”
-
傍晚。
单元测验结束了,宁茜的自我感觉不错。《对对子》果然出现在了语文卷子里,还好宁茜趁早读背完了。
周老师说,考试前三名的同学,国庆七天小长假只用做一半的作业。
宁茜很自信,已经提前开始计划怎么玩儿了。
——要和郑雨萌去小树林探险;要去百里荒折芦苇,还想去中心广场喂鸽子……
宁茜越想越开心,拿着大扫帚打扫着包干区,一边扫落叶一边哼起了歌儿。
黎洛在操场旁边的看台上坐了好半天了。
他看着宁茜抱着个比人还高的草扫帚,蹦蹦跳跳转着圈,也不知道在高兴什么事儿。
一刻钟过去了,地上没见一点儿干净,反倒是她裤脚上粘了一堆枯叶。
“哎,茜茜。”他唤了一声,沿着看台往下面走,“你在打扫吗?”
宁茜唱着《洋娃娃和小熊跳舞》,正跳得高兴呢。
她单手“牵”着扫帚,把它当作给自己伴舞的小熊,轻轻一扭转了个圈,又换了只手和它相“牵”。
黎洛眼看着她一脚踹在一团枯叶里,碎叶挂满了袜子边。
看不下去了。
黎洛干脆地从后面拍了下她肩膀:“茜茜!”
宁茜只觉得耳后位置忽然一热,连带着从后脑勺到尾椎骨麻了一路,曼妙的舞姿差点崴了脚。
她又羞又恼:“黎洛!你——”
黎洛愣了下,才想起来这家伙耳朵后面特别敏感的事,立马举双手投降:“对不起,都是茜茜最近长高太快了,我才没反应过来,下次不会忘记了。”
宁茜一句骂憋得不进不出,只能哼了一声:“长点记性!”
黎洛笑:“一定。”
宁茜白了他一眼:“你来干嘛的?”
她眼珠子骨碌转了一圈,看到了黎洛拿着的书,一下子有了兴趣。
“给我看看!”
说着,她理所当然地把扫帚递到了黎洛手里。
黎洛早就看穿了她的小心思,却不戳穿,只说:“是司汤达的《红与黑》。”
宁茜翻开第一页:“弗里什孔泰省最美丽的小城要数维利埃,汝拉峰顶覆盖的白雪穿小城入杜河,市长德瑞纳把杜河下游一阿尔邦的土地给了黑索尔老爹……”
“这写的什么呀,看也看不懂!”宁茜把书一丢,气咻咻的。
明明每个字她都认识,合拢了怎么就这么奇怪!
黎洛把她脚边的叶子扫成一小堆,悠悠然地答:“这写的啊……是‘真实、残酷的真实’。”
宁茜扁着嘴嘀咕:“什么玩意儿……故弄玄虚。”
黎洛也不生气:“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的。”
宁茜嘁了一声:“你不就是比我大个两岁,拽什么拽。”
“是两岁零九个月,四舍五入是三岁哦。”黎洛纠正。
宁茜踢踢踏踏地抖着裤脚的叶子,满不在乎地应:“噢!”
黎洛看着她在看台上蹦跶,两根小辫子甩来甩去的,头顶支愣着的一撮照旧,整个人都像是散发着一种蓬蓬松松的、阳光般的轻快。
黎洛笑了下,不可置否地摇了下头。
“不明白也挺好的。”
他从跑道内侧向外侧一路扫下来,利落地除净了包干区的满地落叶,又用大麻袋装着送进了洒扫车的框里。
等他把一切收拾好,就看见宁茜蹲在台阶上,仰着头看他,眼神亮晶晶的。
黎洛拿手背抹了把汗,笑着说:“咋啦?被我迷住了啊?”
他以为宁茜会龇牙咧嘴地嘲讽他一番,却没想到宁茜犹豫了一下,勉为其难地点了一下头。
很矜持的一个认可。
黎洛啼笑皆非,走过去弹了下她的小辫子:“哥哥那么多好的你不认,扫个地倒是了不起了。”
“起来咯,回家。”
宁茜不动,伸出手来撒娇:“脚麻了,起不来。”
黎洛拿手心在腰上蹭了下:“我一手的汗。”
宁茜伸着手不动,黎洛只能半抱半拽地把她拉了起来。
“又咋了,大小姐?”看宁茜还是不走,黎洛不明就里地看着她。
宁茜抬起腿搁在上面一级台阶上,指了指裤脚:“弄不干净了。”
黎洛:“……”
敢情好,这“大小姐”真的喊出一个娇娇小姐来了。
黎洛抱着胸,认真的商讨:“嘿小朋友,你说我是不是把你惯坏了啊?”
“我在这儿看书看得好好的,还帮你扫了包干区,你倒好——”
咋还顺杆爬了呢?
宁茜一歪头:“那你要怎样嘛?”
这么多天相处下来,她已经把黎洛的性子摸得差不多了。
黎洛越忍让,她反倒是愈发有恃无恐了起来。
黎洛看着她跷在台阶上一晃一晃的小脚,又想起她上次不情不愿的那句“谢谢”。
一看就是极少使用礼貌用语的。
等将来走上社会了,不讲礼貌可不行。
于是,黎洛正色道:“你至少得说点儿好听的。”
宁茜想了想,露出一个甜甜的笑,软声软气地撒娇:“哥哥~”
“裤子脏了嘛。”
黎洛:“…………”
顿了片刻,他缓缓地抽了口气,弯下腰给她一点点抠裤脚的碎叶去了。
输了,惨败。
放弃教育了。
社会的毒打,等你长大了自己去感受吧!
黎洛认命地想着,嘴上却是:“来,换一边。”
“哎。”宁茜拽得跟兜里有个二五八万似的,啪嗒换了条腿搁着,手还在黎洛背上乱摸。
大概是碰到了腰侧的软肉,黎洛咬了下唇:“别乱动,小心摔。”
宁茜大剌剌应了,手却不肯停:“嘻嘻,把汗全蹭回你衣服上。”
黎洛根本拿她没办法,只能给她捋平了裤子之后,轻轻弹一下她的脑门儿。
“一肚子坏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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