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黎一族擅长利用龟卜或卜蓍的方式预测吉凶, 小翠拿出龟壳时满脸肉痛,显然为活命使出了看家本领。
寡白色雾气缭绕,随着燃烧的艾条灼烫那些椭圆形坑穴的过程越来越浓, 她整个人的气质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被炙烤后的龟壳噼啪作响, 表面浮现出细碎的裂纹。
小翠用古老的语言低声念出一串口诀,细眉皱起, 忽然吐出一口血来, 看着血染的纹路神情变幻不定。
谢澜心底微沉, “有结果了吗?”
身为族中年轻一代的佼佼者, 小翠竟参不透两人未来的命运轨迹,语气也变得不确定起来,“凶……不,我看到了黑暗中绝处逢生,他人相助。”
谢澜蹙了蹙眉, 只关心破解之法,“如何避免?”
小翠低头摆弄龟壳, 坚硬的骨甲却骤然碎裂,遭受反噬后唇边再度渗出一丝血迹, 眼神凝重,“无解, 命中注定,避无可避。”
今日受挫,她才知玄术精妙,倾尽毕生所学也不过才窥得几分皮毛。
其实小翠隐隐察觉他们二人互为劫难,只要在一起,必然会经历某些不好的事,反之分开就能避免。
但她牢记妙月的叮嘱, 一个字也不敢多说,收起龟甲双手合十拜了拜,唇角血迹未干,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让容大佬放我一条生路。”
她眼中的忌惮与恐惧不似作假,反而勾起了谢澜的好奇,半是反驳半是安慰道,“玩家不可能杀掉你们,否则早就乱套了。”
纵观整个游戏,有能力解锁剧情、帮他们了却心愿的玩家少之又少,不夜城里游荡的绝大部分鬼怪都喜好杀戮,是通过达成十场全灭成就进来的。
小翠悲愤交加,一句话不经思考便脱口而出,“他算哪门子玩家!”
谢澜一怔,曾经积压的疑虑电光火石间串成一根完整的线,他心中惊疑不定,面上分毫不显,唯有声音冷了下来,“为什么不算?”
他竟然还不知道……
小翠自知说漏嘴,恨不能给自己一巴掌,支支吾吾补救,“我开玩笑的……哈哈,因为、因为他能力太强,根本不像正常人……”
谢澜瞥了眼正门的方向,意有所指,“我要听实话。”
容越溪出去买饭,随时都有可能回来,小翠犹豫片刻,坚持道,“你要保证他不会对我下手。”
谢澜坦诚摇头,“我不会强迫他做任何事。”
容越溪是独立的个体,不是他的附庸品。他们是还处在实习期的恋人,也是并肩而战的队友而非上下级,地位是平等的。
小翠万万没想到他性格中也有恶劣的成分,远没有外表看起来好说话,瞪圆的眼睛仿佛在怒骂狗男男,“君子一言——!”
谢澜不再刺激她,及时递上一枚甜枣,“但我们可以早点进副本,你应该也知道,以我们的积分,在这里住一个月不成问题。”
若他有心拖延,一月时间足够对方死十回了。
小翠可耻地心动了,像普通人类讲悄悄话前一般警惕扭头,瞧了眼身后才压低声音快速道,“我看不透他的本相,只知道比我强,比大部分见过的鬼怪都强得多……”
鬼怪擅长伪装自己、用幻像蒙骗人类感官,其实本相狰狞可怖,永远停留在死去的那一刻。
譬如妙月是剥皮而亡,她可以换一万张脸,但永远找不回属于自己的那张;小翠实力相对较弱,甚至无法利用鬼气幻化出牙齿跟舌头,脖子上的勒痕抹再多层粉底也遮不掉。
谢澜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莫名不太舒服。他看起来冷静过了头,问出的问题也不似寻常,“这里的人……每一个都是惨死的吗?”
他不记得容越溪身上有什么伤痕。
由于惊讶,小翠嘴巴微张,一双眼睛漆黑无光,却多了点隐藏很深的羡慕,“没有怨气的人,早就投胎去了。”
何苦日日年年守着执念,最后被游戏收编,成为一名打工仔。
死时越惨烈,怨气强盛,能力也就越强。
见他表情凝重,搭在桌上的手无意识收紧,小翠突然笑了笑,“其实也有例外,传说鬼蜮中孕育着一种魔物,以阴气为食,亦正亦邪,只问喜恶,不辨是非。”
和容越溪很像。
谢澜问,“怎样发现他的身份?”
小翠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清楚,“鬼怪自有一套辨别同类的方法,普通人借助特殊道具应该可以……还有他受伤的时候,有些人天生敏感,魔物受伤时气息外泄,他们就能感知到。”
谢澜想起不久前容越溪掌心那道难以治愈的灼伤,心下不安,问小翠有没有相关书籍,得到肯定回答时才勉强松了口气,拿回房间翻看。
有关魔物的记载少之又少,谢澜翻至一半,看到最下方的字迹时指尖微顿,不小心捏皱了书角。
传闻中有一类极为怪异的体质,生来便极具灵气,【若为修者,问鼎大道指日可待;若为凡人,则灵力滞留体内,累积成疾,邪祟缠身。一血一肉,食之大补。】
谢澜叫来小翠,当着她的面划破指尖,鲜红的血珠瞬间冒了出来,对面的女人闻见血液清甜的味道,本能吞咽口水,却始终站在门外微笑道,“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高阶鬼怪都喜欢圈地盘,她前脚进去,后脚容越溪发现她的气息就能把头拧下来。
联想到副本内的鬼怪总是对他格外“关照”,谢澜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下颌线绷得死紧,一看便知心情差到了极点,“早上的事,不要跟老板娘透露具体内容。”
容越溪应当和妙月认识,妙月知道,就代表他也知道了。
小翠被打怕了,一点觊觎之心都不敢有,闻言小鸡啄米点头,瞬间消失在房间外。
“一血一肉,食之大补……”,谢澜扯了扯唇角,毫无预兆地将那页揉皱的纸张撕下,看着它烧成灰烬,心里那股没来由的烦躁才稍有缓解。
仿佛纸页消失,因那行文字生出的隔阂也能不复存在。
厚重古朴的《异闻录》摊开在腿上,他却看不进半个字。原来人间情爱不只有欢/愉和喜悦,还有痛苦和猜疑。心中有了惦念与牵挂,烦恼也随之而来。
容越溪上个副本因违反规则而受了点内伤,他怕自己控制不住饮血的本能,干脆宰了两只小鬼补充阴气才去店里打包了几份谢澜爱吃的菜。
青年坐在窗边小憩,膝上搭着的书页随风而动,轻轻蹭过他的指尖,侧脸安静美好,宛若画卷。
容越溪刻意放轻声音,从后方搂住他的脖颈,一只手蒙上眼睛,唇瓣只差一点就能贴上耳廓,“不许动,打劫。”
谢澜听出他的声音,捉住横在胸前的那只手轻声询问,“劫什么?”
容越溪咬了口他的耳尖,却没留下半点牙印,语气轻佻,做足了调戏姿态,“自然是劫色。”
谢澜拉下他的手,稍一用力,整个人便跌进了怀里。
容越溪惊了一瞬,怕把他腿压坏,作势想起,却被结结实实圈住了腰,动弹不得,“谢澜……你先让我起来。”
谢澜眼底藏着一抹审视,似笑非笑道,“不是要劫色?”
容越溪被捏住了下巴,接触到带有侵略性的目光一阵脸热,怔怔抬手摸了摸他的眼尾,小声嘀咕,“你怎么了?”
他腰扭得难受,一阵窸窸窣窣的挣动后,改为面对面跨坐在谢澜身上,两道呼吸交织在一起,唇瓣只差一点就能贴上。
容越溪与他鼻尖相抵,大方征求意见,“要亲亲吗?”
两人无声对视,分不清谁先有了动作,谢澜缓慢贴了上去,遵循为数不多的经验撬开他的牙关,寻到柔软的舌吮吸纠缠,带着前所未有的霸道跟掠夺。
他是世界上最优秀的学生,吻技从最初的青涩迅速趋于成熟,也不过一瞬间的工夫。
魔物好斗,就连接吻也要一分高下。容越溪起初还能有来有往的回应,不过一会儿便在这样的攻势下软了身体,鼻腔中抑制不住地发出绵绵低音,软的像水,只剩两只手顽强攥住谢澜肩头的布料,就像在飘摇的风雨中抓住了救援的绳索。
渐渐的,容越溪感觉空气也变得稀薄起来,陌生的渴望在他体内横冲直撞,能轻易绞断敌人脖颈的腿失了力气,隐隐发颤。
还想更亲密一点……
冒出这样的念头时,谢澜骤然停下动作,眼睫低垂,睨着他糜/红破损的唇瓣,下意识用指腹缓慢摩挲了一下。
明明血液都是鲜艳的红,为什么会是魔物?
容越溪不知他心中所想,整个人像吃醉了酒,眼里漾着水光,吮破的唇角微微刺痛,他却没有半分不高兴,反而享受般眯起眼尾,亲了亲他的唇瓣,低声撒娇,“谢澜,我好难受……”
两人贴得极近,谢澜自己也起了反应,克制的退开一点距离,莫名觉得他此时的样子像野兽露出柔软的肚皮,心中所想简单到一目了然,全然没有属于魔物的凶悍。
容越溪难耐的蹭动两下,指尖在他眉心轻抚,“别皱眉”,语罢静静抱住他,下巴抵在肩头平复呼吸,“今天有其他人来过吗?”
他闻到了其他鬼怪的味道。
谢澜依言松开,只坦白了一半,“嗯,小翠主动提出帮我们预测一件未来百分百会发生的事,想让你饶他一命。”
容越溪声音懒洋洋的,听起来没什么威慑力,“你答应了?”
谢澜一顿,照实说道,“没有……我不会替你做决定。”
容越溪似乎很是高兴,吧唧在他脸颊落下一吻,“但是我愿意听你的。”
谢澜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心中莫名一软,“我知道……”
他揉了揉容越溪后面的发丝,不着痕迹地引导,“我们是一体的,李宇恒想加入,如果你不喜欢,我就不会强求。”
容越溪皱了皱鼻子,角度清奇,喜怒哀乐全然系在了谢澜身上,“他就是个讨厌的电灯泡。”
不然名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场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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