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熠然随意的斜靠在车后座上,一副宽大的墨镜覆在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偶尔随着缓行的车子停停走走的节奏晃动下脑袋。车外一片人声鼎沸,那些如蜂拥般攒动的人头与高高齐列的应援条幅及灯牌在呼天抢地般的尖叫声中更为热烈。
“哥哥,哥哥,哥哥好帅!”
“霍熠然,霍熠然,啊啊啊啊啊啊啊……”
“弟弟好帅,弟弟看这里,看这里!”
“宝宝,宝宝,妈妈爱你!”
车子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裹住,那些扒在车身上的人群的脸上几近癫狂的表情,尖叫和嘶吼此起彼伏,声波一浪高过一浪,让人震耳发聩。那些极富热情却名目不同的呼喊映射着不同粉丝群体自身的定位,以及希冀从霍熠然身上急切汲取的他们各自需要的东西。
霍熠然大概早料到的这般情形了,他压根就没睁眼看一眼这车窗外的世界,也不知是累着睡着了还是刻意回避什么,总不能说是近乡情怯了吧!
好容易车子驶离这些疯狂的人群开始正常行驶起来,他慵懒的翻了个身侧倚在车门边,双手抱臂交叉在胸前微微抬起头望了望外面的街景懒声道:“跃哥,到哪了?”
“要不了多久,快到了。”
回话的男人声音浑厚而沉稳,略黑的皮肤映射出肌肉的线条,留着极短板寸,衬着国字脸的棱角更为明朗,从后面看上去的倒三角体格无不彰显出身材的壮硕,给人以一种强有力的安全感和不容挑衅的威慑感。
得到这句回复,他缩了缩脖子将脸与靠椅贴得更加严丝合缝,也不再发出任何声响。这下好像是真的睡着了。
等到他睁开眼睛时已是天色将黑不黑的傍晚。司机与齐跃笔直的坐在前座一语不发,好像专门是在等他醒过来,气氛严肃而沉静。他摘下墨镜,左手两指扶在鼻梁根上揉了揉,抬了下双眉道:“怎么不叫醒我”
“是我的意思,难得看你睡得好。”齐跃回应道。一阵静默,见他没有苛责的意思。齐跃又提出建议:“我送你上去吧,国内的粉丝太疯狂了,我送你上去安全点。”
“不用。”抛出这两个字架上墨镜,他便兀自开了车门向外走去。车库内稍显昏的光依旧照阅不出他的神色。踏着笃定的步子隐隐听见他低声吐露的气息:“我,回来了!”
霍熠然霍地推开门,整个屋子便呈现在他视野。还是他喜欢的黑白灰色调,北欧风格的基调装饰,室内陈设简约不失精致。屋内尽头处的楼梯直达二楼的卧房,莫地看上去像一个极大的阳台无限延伸出来,尽可俯瞰楼下所有角落。这样的设计极为大胆,在旁人看来实在是没有一点隐私,一进门就望了个通透没有任何玄妙可言。这就是霍熠然想要的房子,骨子里有种跟自己赤/裸相见的直言坦白。
他两脚互踩了踩鞋跟,再抬腿用力甩了甩,鞋子便胡乱的飞了出去。也不管它落在哪里,便将自己抛进宽大而柔软的沙发,顺手拨下墨镜时微微眨了眨眼来适应着亮如白昼的灯光。适才墨镜遮挡住了大半张脸,此时才分明看清了这少年。估约十八九岁,蓬松的乌发有些散乱,有几丝零落在饱满而圆润的额头上。眉毛生得浓茂且细密,沿着微凸的眉骨上长成顺从的样子却在眉峰处变幻出凌厉的剑锋。一双黑如曜石的眸子扑闪出桀骜而稚气的目光,当他垂下双眸时,那微双的眼皮下的睫毛仿似密布着的一把鹅毛小扇,自然弯曲挺翘得恰到好处。莹白如珍珠的肤色在灯光的照耀下愈显极致,线条明晰的瓜子小脸上纵卧着一岭高耸的山根,纵跃山根下,是横着的两片薄如桃花的淡粉朱唇。少年微微侧首,下颌骨的棱角便立刻分明出来,还有那细长脖颈上挺立的喉结无不散发着与他容颜截然相反的荷尔蒙气息。修长而瘦削的身材即便深埋沙发也能窥得神髓。如此观摩说是天人之姿也不为过,更何况有种说不清言不明的奇怪气场萦绕周身,仿佛只为映衬他明星红人的神秘气质。
霍熠然接连翻了几个身好像还是不太满意,有点烦躁难耐的坐起身来。他伸手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再翻到通讯录盯着那个名字和那串数字,像以往一样又是好一阵发呆,当然,醒过神来就会果决无比的锁上屏键。
恍惚间,一阵激越的音乐响起,那是他自己最得意的创作,不曾发表,不曾出卖,做成了自己的手机铃声,天知道这个少年是有多自恋。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便满眼嫌弃的别过脸去,好像这样就能回避这个电话了。无奈音乐铃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比他想象中的执着多了,僵持了一会才不情愿接听起来。
“喂,是妈妈呀,你这孩子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你知道妈有多想你么?”电话那边传来的是温柔到极致尽显呵护的中年女声。
“就是工作上的安排,也来不及跟你们说。”霍熠然的回话有些应付的意味。
“噢,回来还习惯么,要在这边工作多久呀?”
“还行。”霍熠然绝口不回第二个问题。
“那你现在在哪儿,什么时候能回趟家呀?”女人语带乞求道。
“忙完这段时间再说吧!”霍熠然一早料到是这样的问话,想也不想的便用惯话敷衍道。
“你要是抽不开身,那我和你爸去看看你好不好啊”大概是听到他的婉拒后,女人还是有些不甘,问话的语气显得更为小心翼翼。
“你们还是别来了,等我有空时再去看你们。”
“等你有空,你能什么时候有空?等我死了你有没有空回来送殡呀!”电话那头骤然变换的男人的声音明显有些怒不可遏。
“呵,能不能别开口闭口的就拿死吓唬人,你没腻,我都听烦了。”霍熠然嗤笑一声,不屑的回应道。
“你……”
“我,我什么,我不是个东西是吧!你就不能换几句新鲜的话骂来听听”
“你个不成器的东西,就知道弄你那些个胡里花哨的东西,什么狗屁也能当个梦想?那叫玩物丧志!你除了会气你老子你还会干什么?”听这劈头盖脸的一顿吼骂,可想而知电话那头男人脸上的怒气。
“不错,还真给换了句。”霍熠然习惯性的既不反驳也不收敛,反倒是在言语更激对方。
“不肖子,我就不该给你这个姓!”
“不高兴呀,大不了还给你就是了,反正我名也改了,不差你这一个字。”他说的是事实,对方也是知情,奈何此时提及这茬只是更添油火,惹得那头怒火中烧。
“反了天的东西,你有本事就永远别回来,永远不要进这个家门。”
“你这是干什么呀,一把年纪不会说人话了是吧!这样骂骂咧咧的小亦怎么会愿意回来。”眼见男人的怒气越盛,怕事态的结果会偏离她的预期,女人忍不住从旁斡旋道。
“我骂不回来,你腆个老脸是能把他求回来呀!”男人冲女人轻吼了一句。
“小亦呀,你爸说的那全都是气话,你别理他就是了。什么时候想回来就回来,妈给你做你爱吃的红烧肉。”
“都说了这么多年了,他这是真心话吧!”
“别瞎说,他就是脾气不好,对你还能有什么坏心思。”
“是没什么坏心思,全坏在一张嘴上了。”
“好啦,不说你爸了。你呀,什么时候工作不忙了就回来看看。现在外面天气热晒得狠,出门在外要照顾好自己。”
“嗯。”整个通话也就这个字听上去像个孩子该有的乖巧样子。
这一对让他厌恶又同情的男女是他无论走到哪里都无法摆脱的血亲。他厌恶他们却又无法说出他们哪里做的不够好,如果非要挑出什么错处,那也是几年前的事了,估计长辈们都忘了,只留孩子心性的他耿耿于怀。他一向自我惯了,打小就是,少小离家执意放下所有,不远万里只身出国追寻自己的梦想。他们拗不过他,也是万般无奈下遂了他的意,可吃穿用度从来都是只多不少的准时打款。虽然这些对于家底颇丰的他们来说并不算什么。他却从不愿他们来见他,就算来了,气氛也是尴尬难言,最后多是不欢而散。他是父亲口中的不肖子,难啃的贱骨头,母亲口中骄矜的瓷娃娃,总是以怜人的口吻嘱咐这那的。有时候一时间霍熠然都不知道他是被同情的,还是他们是。
霍熠然从决定回国起似乎就漏掉了决定是否回家这个步骤,家对他来说好像还不足以形成一种本能的意识型态,毕竟那些支撑自己煎熬过无数个日日夜夜的力量并不来自于这个字。他扔掉手机扑上沙发将脸埋了进去,闷吼了一声算作发泄,便不再动掸。
天光微露的时候,霍熠然早已清醒,他站立在偌大的落地窗前端视着初晓渐变的日色,不易察觉的轻锁了下眉头便恢复漠然的表情。这样的情景在异国的日子不知重复过多少次。没日没夜的苦修排练,没人在乎你挥洒了多少血泪和汗水,没有时间倾吐发泄无助的小情绪,就像一台日夜不息连轴运转的机器。那时的他也喜欢这样站在窗前看着日色变幻,甚至会觉得自己是这个圈子的科比,这个城市凌晨三四点的样子算什么,整夜整夜的我都看过。在心底说出这句话时,他的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睥睨了一眼刺目的日光便立刻掩息了锋芒。
这个圈子有才华有样貌的人如过江之鲫,霍熠然能熬出来全凭对自身的一股狠劲。他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折腾了好一阵也没能让他放弃,他就是太刺了,任何决定自己做,任何坚持自己扛,与他那副美得不辨雌雄却不具任何压迫感的倾世容颜全然不同。他骨子里就长着野性与专注,还有那一副玩世不恭游戏人间的戏谑陋习配上歪起的唇角简直就是勾人摄魄的小人精。
大概是到了约定的时间,他简单随意收拾了下自己便出门与齐跃碰头了。今天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行程,就是与星瀚的董事高层会个面,让他们一睹大名鼎鼎的黎总费劲心力挖回国的至宝的卓然的风采。说起星瀚也是配得上霍熠然如今的身价位置的,虽是近几年才霍然崛起的娱乐公司,但短时间内能做成业内翘楚,实力绝不容小觑。执行总裁黎昕曼更是个让所有经纪人闻风丧胆的厉害角色。传闻中,没有她谈不拢的合约,没有她挖不到的艺人,也没有能来去自由全身而退的明星。
转眼间,在齐跃的带领和一行星瀚工作人员的簇拥下行至星瀚公司。黎昕曼和几个男女早已列成一排候在大厅之内,皆是严正以待,神色欣然的巴望着这位俊逸的少年。
“欢迎回国,欢迎欢迎!”只待霍熠然踏入大厅可及范围之内,黎昕曼便满脸堆笑的迎了上去,奉上早已备好的花束,满腔热情溢于言表。
霍熠然显然对这样的阵势早已习以为常,看了看眼前的这个女人,他的内心掠过那么一丢丢嫌恶的感觉,但立马就闪了过去。这不是他们第一次会面。当初黎昕曼飞过去与他畅谈国内娱乐形势,夸下海口许下重酬都不足以撼动霍熠然。在这个少年的眼中她不过是个惟利是图的商人而已。相貌平平却色厉犀锐,身姿挺拔不亚男子,一身名牌硬是被穿得又土又潮,最让人头疼的还是她那古怪新奇的撞色搭配,好像画家的调色盘随她调弄,但视觉效果往往犹如车祸现场,不是一般的惨烈啊!
至于霍熠然为什么会最终选择与她合作,甘愿归于麾下,旁人也是不得而知。只得暗暗佩服黎昕曼心机深沉,手段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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