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四月来临,这座城市便会进入漫长的雨季。
灰白的天空,湿漉漉的街道,雨中闪烁的红绿灯,窗外时不时传来的鸣笛声……下雨天可以过得十分惬意,前提是不用出门。
“呱。”
出来透气的青蛙转了转浑圆的眼珠,长腿一跃,钻进路旁的灌木丛,几秒后,一只运动鞋踩过地表浅浅积水,向着教学楼的方向跑去。
教室外,闷雷轰隆作响,李苏画弯腰察看挽起的裤脚,确认没怎么打湿,又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抖了抖伞,放进一旁五颜六色的伞堆里。
墙上的挂钟刚过七点,室内开着灯,距早读开始还有五分钟。比起他们这些慌慌张张的走读生,住校生就显得从容许多,六点半就在座位上待着了,边吃早餐边背书。
“早啊。”
“苏画,你身体好点了吗?”
李苏画放下书包,朝气蓬勃地对同桌笑了笑:“我好多啦,谢谢关心。”
笑容是有感染力的,在这样阴沉的雨天里,周柠觉得李苏画的笑容简直在闪闪发光。
她这几天因为考砸了,心情不太好,看到这样的李苏画,忽然觉得,自己或许不应该那么在意,而应该迅速转移注意力,准备下一场考试。
教室里充满细碎的读书声,周柠从文言文常识里抬头,悄悄地看了一眼坐在教室靠后排的许佳,对方垂着头,好像在抽屉里放了什么资料。
如果做不到比别人聪明,那至少也要比别人努力。
周柠在心里给自己加油打气,转头对李苏画道:“苏画,我们来互相抽背吧。”
过了两节课,雨势仍不见转小,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由于场地湿滑,当天的体育锻炼也被取消,默认同学们在教室自习。
“祝成真,你们班主任叫你去办公室一趟——”
后门口站着隔壁班的课代表,大抵是刚拿完作业,朝教室里喊了一嗓子。
风雨飘摇,走廊里泛着一股潮气,祝成真稍微靠里侧走,没有去备课组,而是拐进了高三年级组的办公室。
沙发上坐着几位级组的老师,王雪也在其中,旁边站着两三个同年级理科班的学生,仔细一看,都是祝成真的“老朋友”——年级前十常驻客。
“老师,这次考试排名绝对有问题,我算过了,如果那几道题没有拿满分的话,那几个人不可能考得比我、比我们高。”
说话的女同学来自高三一班,面有愠色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是啊,老师,数学卷的倒数第二题都超纲了,他们怎么可能做得出来……”
除了刚来的祝成真,在场的同学们七嘴八舌地表达着自己对这次考试排名的不满。
王雪忽然问道:“成真,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在场者的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他。
“我觉得,这次考试的难度确实有些超标,题目出得也不够严谨。”
祝成真用客观而平淡的语气说道。
和其他人一样,他也怀疑这次考试有人作弊。
只是,没有确凿的证据,他不会直接开口置疑别人的成绩。
“……是这样的,最近年级组收到匿名举报,说这次市一模有人作弊。”
王雪看向坐在沙发另一侧的老师,后者点了点头。
“事关学校的声誉,无论真相如何,学校都想低调处理,希望你们不要声张。”
作弊这种事情,如果找不到关键性证据,最后大概率会不了了之。
可是,平时小测可以作弊,模拟考运气好也可以作弊,高考要想作弊,难如登天。
每所学校可能都流传着这样的故事:某一届有这样一个学生,高一高二的时候成绩平平无奇,甚至处于下游,升上高三后,突然有一场考试就名列前茅了。
他的好成绩会一直维持到高考前的最后一场考试,高考出分那天,他的分数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水平,曾经的年级第一连一所二本院校都进不了。
作弊骗得了老师,骗得了同学,骗得了家长……甚至骗得了自己。
-
“这次小测,我们班得分最高的是许佳,最近不错呀许佳。”
化学老师微笑着站在讲台上,带头为她鼓掌,其余的掌声也零零散散地从周围包围过来。
“你来为同学们讲一下最后这道计算题吧?我记得你好像拿了全分。”
许佳原本就笑得有些勉强,听到这,脸色微白。
“老师,我有点不舒服……想去趟医务室。”
“啊?哪里不舒服,叫副班陪你去吧。”
“不用了……”
在众人的注视下,许佳匆匆离开班级后门。
祝成真淡漠的眼神赫然在列,须臾后移开。
“好吧,那还是我来讲,同学们翻到小测最后一题……”
一整节课过去了,直到下课铃响,去医务室的那位也没有回来。
李苏画打着问题的幌子凑到他座位旁边,猫在桌沿悄声问:“上节课课间,老师叫你们过去干嘛,有瓜?”
祝成真自然而然地摘过她的小测卷子看了看,见比上次有进步,眉间松动稍许,嘴上依旧把门:“无可奉告。”
邻座的方棠去打水了,前座的周昊阳呼呼大睡,李苏画蹲在书桌与墙壁之间,双手乖巧放在桌面上,歪头看他。
“连我都瞒?”
“……”
这种感觉就像养了只小猫,你原本一心一意在桌前办公,不经意一瞥,发现小猫不知何时从地板上跳了上来,不吵不闹,玻璃珠一样的圆眼巴巴地看着你。
祝成真忍住伸出手摸摸头的冲动,掩饰般地别开脸,“不要闹了,一会人都回来了。”
李苏画觉得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好玩,随手抄起桌上的黑笔戳了戳他的腰。
“告诉我嘛,我肯定不告诉别人。”
“……”
他怕痒。
李苏画好像发现了他的破绽,观察着他的表情,又戳了戳。
祝成真本来想发笑,碰巧这时候教室前门进来一个人。看到她出现,祝成真立马敛了轻松的神色,好比站岗的警犬忽然闻到什么可疑的气息,耳朵一竖。
其实,在旁人眼里,祝成真的表情根本没什么变化,只有李苏画捕捉到了细微的差异。见他忽然如此,她也好奇地投去目光,发现是刚才请假的许佳回来了。
“喂,祝成真——”
窗外有人大喊大叫,吸引开了两人的注意,原来是夏云哲。
三人站在门口的走廊边上聊天。
“嗯,节目已经报上去了,之前看你们在准备大考,就没打扰你们。”
熬过了几天的心理斗争,这小子看上去冷静多了,只是不知道面对邵央的时候是不是也能保持这样。
“那我们下午先试着合一遍吧,正好高三今天没有小测。”
“行,我跟他们说一声。”
夏云哲跟他们俩挥了挥手,连跑带跳地下楼了,估计下节课是体育课。
-
最终敲定的歌其实有三首。
分别是《花,太阳,彩虹,你》、《如果我们不曾相遇》和《起风了》,被邵央编成了一首,算是串烧。
这三首歌李苏画都听过,给人伴奏也容易,倒是祝成真,这两周得好好折腾一下他那把破键盘了。
夏云哲和邵央的关系好像也缓和了一点,两人有时候会拿着曲谱靠在窗边讨论,你一言我一语,神情认真。
校展季就在两周后,他们的节目抽到的签又靠近压轴,到时候台下会有很多观众,得抓紧时间磨合。
周六下午,高三的终于放了学,五人约好五点半在社团活动室见面。去教室的路上,祝成真碰巧撞见蒋文聿,把人一并带了来。
“……邵央,咱们是摇滚社,不是摇篮曲社,你敲镲可以敲得再狂野一点。”
“夏云哲,贝斯是乐队的根,你小子的节奏一定要准。”
“李苏画祝成真,你俩弹错音就算了,错得一模一样是什么意思?”
“沈鹿……呼,你没什么问题,再把高音练练吧。”
总之,蒋老师对于他们的表现并不是十分满意,一会点头一会摇头,把社长祝成真叫了出去,放他们自由活动。
李苏画和沈鹿两个小姑娘窝在角落里喝奶茶,顺便聊聊近况。
“学姐,你们下周不是还有一场考试吗,天天排练……会不会忙不过来?”
“那个呀,没事,学校自己出题,高三再忙,一天二十分钟的排练还是能抽出来的。你们三个呢,最近有没有好好相处?”
“我们……”
沈鹿放下奶茶杯,有些困惑地摸了摸头。
“吵架是没再吵了,不过夏云哲向邵央告白了。”
“哦?不错嘛,进展还挺快……噗——”
不是,谁和谁???
至今仍然懵逼的沈小鹿大致和她复述了一遍上周五放学后的情况。
那天傍晚正好轮到沈鹿留下来做值日,她拎着空荡荡的垃圾桶回班,发现班里只剩下她和邵央了。
这人就坐在她后面,跟尊大佛似的,逃又逃不了,躲又躲不过。
“……邵央,这么晚了,你还不走吗?”
秉着邻里友好的原则,沈鹿顶着他那张万年冰山脸,硬着头皮先问候了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教室里空调开太冷了,邵央的肩膀好像有点抖。
“我等人。”
“哦哦……那我先走了。”
沈鹿也有点紧张,收拾书包的时候堪比逃难,余光瞥见邵央五指握紧,关节泛白,再往上看,嘴角微张,似乎有话要说。
“其实我……”
“等等!”
夏云哲突然从讲台后面站了起来,吓了两人一大跳。
可更令人震惊的是他下面这番惊天地泣鬼神的发言。
“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邵央!”
邵央:?
你他妈找茬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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