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愣愣地盯着面前的人,似乎没反应过来,脸上的表情都是茫然的。
白清梧有些不忍再看,只是冷硬地开口:“尊者命我留守,而今我身在江南,北方就交给特别局了,江南你不必担心。”
顿了顿,白清梧再度开口:“明昭,你该知道,从一开始你就留不住她。”说完灵力虚影就不见了,徒留明昭怔愣当场,一脸茫然。
“清梧……”苏若雪和苏家老爷子听完了全程,苏若雪扯了扯白清梧的衣袖,想问什么却又不知道应该问什么。
白清梧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道:“他是明昭,并非普通人。况且,若他真的想不透……”白清梧顿了顿,话音里骤然透出悍利的冰冷杀意来,把苏若雪都吓了一跳,“那也就白费了尊者数千年的惦念,也不必尊者知道,本姑娘亲自动手废了他!”
希望明昭不要让她、更不要让尊者失望。
明昭全身仿佛被浸泡在冰水里面,冷的彻骨甚至让他失去了最基本的感知能力。
他的脑子里一片空茫又好像嗡鸣作响,可他什么都没想,也没法想什么。
好像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才缓慢地恢复了一点神智。
他仍在人间。
又仿佛不在人间。
冰冷的手脚逐渐恢复知觉,他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她走了,回到了她的天道莲座之上。
那他呢?
他该怎么办?
才说过的,从幻境里出来才说过的啊,他们要彼此坦诚的,说好的并肩而行、一起面对的啊!
那么重的担子,她怎么担得动呢?
可她为什么担不动呢?
她是佛女啊,女子之身丝毫不输那些男子甚至更强。
可……
明昭闭了闭眼,胸腔都是酸胀的。
你怎么就这么扔下了我一个呢?
外界的声音灌进耳中,秦朗和胡苗苗担忧的声音终于被他听到了。
“我没事。”他听到自己这么说,“没事。”
他站起来,身姿笔直,“我……咳咳——”他呛咳了几声,气息都不稳,甚至身子都踉跄着,却拒绝了旁人的搀扶,自己扶着桌子缓慢说道,“佛女回归莲座罢了。”
不顾其他人惊愕的目光,他缓缓重复,“天道钟声是为贺佛女重归莲座。”
“你……你说什么?”秦朗怀疑自己听力出了问题,可明昭的神情又让他不得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佛女归位。”明昭再次开口,脸色如冰雪冷凝,说出口的话却让所有人瞬间噤声。
就算是不怎么了解前情的胡苗苗,此刻都心中酸涩。
可她不知道如何安慰。
神佛出现在世间,本就是为了维持六道秩序,否则为何三十三重天诸天道尊者都不敢轻易沾染红尘因果?只因一旦动了私心,他们就无法维持最公平公正的判断。
享多高的位,担多大的责。
遑论是有“佛女”之称的夏欢。
爱别离,求不得。人生八苦“情”最苦。明昭为私情,可佛女担着天责。她能人间辗转这许多年,是为了责罚。眼下六道动荡,佛女需要归位,她就必须抛下一切回归。
明昭,你要如何凭着私心留她?纵然她肯留下,你又真的心无挂碍吗?
“天道不公。”明昭低沉开口。
不过四字,却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他心中的悲恸。
可他知道原因的。眼下说不公,只是不甘心,只是无能为力。于是心中更为悲恸。
众人不忍,却又无法劝解。所幸明昭自己也知道他不能一味沉溺悲伤,强打起精神做正事。
一旦开始商量正事,众人立刻转移到了大办公室中。
自从两个吉祥物主任离开了特别局后,整个特别局的氛围都好了很多。
就连一直做文职工作很少和那两个主任打交道的晏城都觉得空气清新了不少。
“晏城,汇报你收集的情报。”明昭开口说道。
“是。”晏城打开ppt,简单清晰地将各地分局数据汇总分类,“根据各地分局汇报,目前各地平和,并无异常情况。”
“真的?”秦朗疑惑。
他才不信真的会毫无异动。
“是的。”晏城点头肯定,“一点异常都没有。”
秦朗和明昭对视一眼,明显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
晏城继续说搜集的情报,胡苗苗都不由得神情严肃起来。其他人更是忧心忡忡。
这个会开了两个多小时,可阿修罗道太过诡谲,阿修罗王梵天更是深不可测,他们现在没办法拿出直接有效的措施。
在面对阿修罗道这件事上,他们似乎一直都很被动。
“我们必须改变状况。”散会后,秦朗开口,“梵天来无影去无踪,现在身边更有了强力盟友,若我们不能取得先机,只会败得更惨。”
说的容易,做起来却比登天还难。
在不了解对手的情况下,特别局又要如何抢得先机呢?
*
天道三十三重天。
佛国静谧,香象莲华。
佛女重归莲座,优昙花再次盛开。
站在已然崩塌的镇魔石碑旁,优昙沉默不言。
她蹲下伸手划弄了几下莲池中的水,一半温暖一半寒凉。仍旧是这样,处于春冬交界之地,却终年不冻。
“佛女。”菩提尊者施了一礼。
“吾名优昙。”她站起身,淡淡说道。
这一幕,仿佛与数千年前的那一幕重合了。
但那时是优昙执意下界,如今却是她再次回归。
“尊者,什么是情?”
“你困惑了吗?”完全肯定的语气。
优昙只是轻轻一提唇角,仿佛那就是个笑容。
“情有很多种,但无论是哪种情,它都是六道之中最简单也最复杂的东西,所有生灵都想得到它,可越是费尽心机越是无法得到。”菩提尊者想了想开口说道,“它会让最公正无私的生灵拥有私心,会扰乱一切,也会为一切重划秩序。”
“一念可成神佛,一念可堕妖魔。”
“它是执念,亦是劫难。”
优昙只是听着。
菩提尊者同样沉默陪伴。
不知过了多久。优昙轻轻欠身,“多谢尊者。”说罢,法袍逶迤,人已经离开。
“你堪不破生死,看不破永久,消不了执念,渡不了劫。”菩提尊者对着女子背影说道,“优昙,你的心乱了。”
女子离去的步伐一顿,随即再次抬起,恍惚间有道声音顺着风送来,“嗯。”
菩提尊者目光凝在女子鬓发间的一抹金光上,终于还是沉沉叹了声,“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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