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一诺也在这里?
褚宁的话轻飘飘, 落在洛繁星耳朵里却格外沉重。
她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心乱过后,她很快冷静下来,旋即摇摇头, 拒绝了对方的提议。
“不用了。”
阴冷的月光笼罩着门前的空地, 像一滩融化的冰水, 处处泛出寒意。
场面渐渐尴尬。
褚宁向前追进一步, 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突然出现的女佣叫去了会客厅。
等他再回来时, 洛繁星早已消失不见。
断绝联系六年,没有想到,现在居然参加了同一场宴会。
洛繁星咬紧嘴唇, 显得有些心慌。
她没有怀疑褚宁的话。
因为褚宁没有任何理由用这件事来诓骗她。
许一诺肯定也在这座庄园的某个角落, 只是两人恰好都没有看见对方罢了。
见面——
还有见面的必要么?
只是听见那个名字,就不能维持平静了。
偌大的庄园,充斥着此起彼伏的蝉鸣声。
洛繁星不识路,不知不觉走进了一片飘着淡淡清香的葡萄园地。
园里的下人都被调去了宴会厅,四周看不到一个人影。
洛繁星四处转了转, 始终找不到离开的路。
她拿出手机照明, 打算顺着原路返回,刚转过身,一旁的葡萄藤架下忽然走出来一个人。
是个身穿白色背心、相貌慈祥的金发老仆人,看着六十多岁, 他一手拿着毛巾, 一手提着篮子,篮子里装满了刚摘的葡萄, 又红又紫, 新鲜极了。
洛繁星吓了一跳, 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手机散发的灯光明亮,将她的脸照得分明。
沉默中,那老仆人松开唇喃喃低语。
这是另一个国家的语言。
洛繁星听不懂。
她试图用英语对话,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后,也不知那老仆有没有理解,总之,他露出了一个极为和善的笑容。
应当是听懂了罢——
洛繁星松了口气。
再下一刻,对方将装满葡萄的篮子递到了她手边。
似乎,是想送给她。
洛繁星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空气中又传来两句听不懂的话。
紧接着,老仆笑着指了指她身后。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她看见数十道相连的藤架下掩藏着一条小小的狭路。
道路的尽头,隐约能看见一点模糊的亮光。
语言不通,交流困难。
洛繁星不得不用英语询问这是否是离开庄园的路。
老仆人脸上挂着笑,点了点头。
为免出错,洛繁星又问了第二遍,得到的回答仍是肯定。
反复确认过后,她总算放心,转身便朝着小路行去。
“gr/a/pe!(葡萄)”
洛繁星走着,身后响起老仆的声音。
她回过头,对方又将那篮子葡萄送了过来。
“gr/a/pe!”
老仆不会说英文,只能说简单的词语。
但他的脸上,一直都露着热情友好的笑容。
洛繁星犹豫了会,道了一声谢,终是接受了这份好意。
一路沿着小路前进,越往前走,离宴会厅越远,空气中的喧闹声便越小。
到最后,更是一点声音都听不见。
洛繁星提着葡萄,时时都能嗅见篮子里传出的香味儿,衬着庄园的美景,心情不由得放松了些许。
只可惜,这里显然不是出去的路。
小路尽头,是一片空旷的绿草地。
圆形的场地,中央是一个小型的喷水池,看上去像是很久没有使用,高伫中心的白天鹅上缠着几根长长的藤蔓丝草,乍一看去,像被蛛网困住了似的。
场地外围架着一圈浅黄色的秋千,因为年头太久,大部分坐板都有了断裂的迹象。
洛繁星朝正前方望去,视线刚好被白天鹅挡住。
一片昏沉的月色中,她只能看见两根绳子在半空中轻轻摇摆。
喷水池边,立着一块画板、几支笔和几张白纸。
夏夜的晚风,呼啦啦的吹着。
画板上的笔被风推着走了一圈,纸便跟着得了自由。
废稿散落一地。
其中一张飘到洛繁星脚边,画的是一对身穿婚服的新人。
她弯下腰,将稿子拾起,借着手机的光芒认出画上的两人是今晚订婚宴的主人公。
又是一阵风吹过,画板也跌落在地,发出一声轻微的‘砰’的声音。
半空中,那两根轻晃的绳子停止了动静,半秒钟后以更大的幅度重新动了起来。
洛繁星抬起头,正好看见这一幕。
而后,白天鹅下出现一个身材纤瘦的女人。
她披散着长发,穿着黑色的裙子,赤着脚踩在草地上,半低着头,一步一步走向画板,将掉落在地上的纸和笔一一捡起。
两人间隔着两三米的距离,那么近,又那么远。
洛繁星的唇紧抿,心跳不自觉加快,终于,在女人起身的那刻看清了对方的脸庞。
四目相对,时间仿佛静止。
篮子里的葡萄滚落一地,在互相的碰撞中挤压出紫色香甜的汁液。
黏腻又暧昧。
洛繁星如同僵住了一般,一时间竟忘了反应。
许一诺也怔住了。
六年后再度重逢,眼前的一切,像一场梦一样。
洛繁星手里攥着稿纸,无心去管地上的葡萄,后退着想要离开。
只可惜,许一诺的反应比她的更快。
她刚想回身,对方已经来到了她面前。
“洛繁星~”
不难听出,这声呼唤中隐含了一点压抑又克制的喜悦与期待。
洛繁星的喉咙轻轻动了动,心脏某处隐秘的角落像被针刺了一下,瞬间浮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痛。
“好久不见。”
无法抑制话语中的颤意,她悄悄别开头,不再去看那张美丽的脸。
那么明显的悲伤语气,敏感如许一诺,又怎么会听不出来。
羞愧心起,她主动退让两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你还在生我的气,是吗?”
“对不起。”
对不起——
听了太多次了。
洛繁星摇摇头,不知该说些什么,又闭上了唇。
她应该离开的。
可抬眸的一瞬,正好看见一双沉静的眼睛。
那里面有内疚、有悲伤、有痛苦,以及一点无人知晓的的爱与依恋。
这一刻,她想起了很多事——
年少的许一诺、成年后的池锦西。
整整六年过去,她也无法忘记。
回忆持续了数秒,回过神来,对面的女人已经不见。
仿佛梦醒般,洛繁星的心倏地一痛。
等低头时才发现,对方正蹲在自己脚边捡地上的葡萄。
黑色的裙角垂落,落在女人的脚踝上方,衬得那处裸露在外的肌肤愈发白嫩无暇。
女人的头发很长,散落后近到软腰,黑发贴着黑裙,几乎融进黑夜的阴影中。
真的不是梦吗?
洛繁星怔怔着,转眼间,对方已经提着篮子站起。
“刚摘的紫葡萄,很甜的,吃完了再走,可以吗?”
近乎哀求的语气,让人不忍拒绝。
洛繁星杵着,眉头紧紧皱起,还没来得及回答,右手手腕已被人轻轻握住。
许一诺一手提着篮子,一手牵着洛繁星,将人带到了秋千下。
“那边有水,你坐一会儿,我洗完了葡萄就过来。”
洛繁星在秋千下站着,许一诺一个人朝着角落走去,不多会儿,她将篮子放在地上,自己也蹲了下来。
原本寂静无声的空气中传来哗哗的流水声。
洛繁星望着那蹲着的细瘦背影,心口莫名涌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哀情绪。
许一诺再回来,双脚踩满了水。
她似乎忘记了从前发生的事,拉着洛繁星一起坐到了秋千上。
篮子里的葡萄刚洗过水,她一点也不在意,仍固执的将篮子抱在腿上,很快,裙子下半身便湿了彻底。
混着葡萄香味儿的水珠穿过裙子,浸在腿上,像珍珠似的沿着小腿落下,无声无息消失在草间。
夜风正大,吹的人浑身冰凉。
洛繁星伸手想将篮子接下,手心却被塞进一枚湿漉漉的葡萄。
“尝尝么?”
许一诺左手抱着篮子,右手给自己也抓了一颗葡萄。
洛繁星垂眸,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许一诺的手。
“裙子湿了,不冷吗?”
许一诺两条腿悬空,笑着摇头。
多么美好的场景。
就是在两人关系最好的那段时间,她也没有过和洛繁星坐在秋千上分食葡萄的体验。
但现在,她有了。
刚摘的紫葡萄的确很甜,但吃多了也会显得腻。
洛繁星吃了十几颗便吃不下。
许一诺见状,这才将篮子放到了一边。
两人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坐着。
秋千轻轻晃动,像湖面被风吹过泛起的涟漪,下一秒就可能恢复平静。
洛繁星踮起脚,秋千果然停了。
她正打算离开,身旁的女人竟将头靠上了她的肩膀。
脖颈处浮起一阵微热的气息,含着浅浅的葡萄香气。
一时受惊,洛繁星的脚晃了晃。
秋千失去平衡,两人齐齐向后仰去,同时跌倒在地。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出现,因为落地前有人用右手垫住了她的后背。
洛繁星怔了一秒,心脏怦怦跳的飞快。
许一诺的脸就在眼前,鼻尖和她的唇只有半公分的距离。
今晚的一切,都在意料之外。
强迫自己冷静,她迅速坐起身,这时才看到对方右手小臂上有一处血痕。
是刚刚摔倒时为了保护她在地上磕到的。
顾不得其他,她立刻握住了那只白玉似的的腕子。
“疼不疼?”
许一诺躺在草地上,还是摇头。
“怎么会疼呢?”
洛繁星抿着唇,松开了手。
她已经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眼下的情况了。
半晌后,她再次握紧了那只细白的手腕,想带女人去处理伤口。
只可惜,还没将人从地上扶起,对方的下一句话,便让她直接僵在了原地——
“洛繁星。”
“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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